那個夏天我們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每次分別後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車透過車窗看見紅彤彤的太陽接近地平線,我總是忍不住唏噓。跟個詩人似的感嘆年華易逝。
我想起來在高三的時候,在多個兵荒馬亂的晚自習,在很多個平靜的午後。小余總是對我說,我們總是要離開的,去想去的地方,過想過的生活。可是當我真正站在二中門口看著學弟學妹們行色匆匆地從我面前路過時,我像是個被時光遺棄的人,那樣繁花似錦的青春再不屬于我。
我曾經坐過的黑色課桌被我刻了很多字在上面,像是在暗無天日的日子里最蒼白的訴說。而曾經被我稱為暗無天日的那段時光在此時是如此的懷念。
此時的廣州雨水很多,到處潮濕濕的。在這樣的天氣下我的情緒變得莫名其妙,前一刻還是一積極向上的熱血青年,下一刻就變得抑郁寡歡起來。
在廣州的快一年里,我學會了虛假的笑,學會了隨和的相處,學會了把對別人的不滿容忍在心里,學會了沒有原則的處事。但是面對他們,我會丟盔棄甲地回到原來的自己。
天氣突然熱起來,又濕又熱的那種。我不得不月兌下我那件最喜歡的衛衣。我和CG,ZW有著同樣的衛衣,是以前高三的時候我們在黃元路買的,我的藍色,CG的紅色,ZW的灰色。我總是對CG說,我們穿著同樣的衣服,可是CG,你可以穿得像我這樣錦繡山河嗎?然後我就徹徹底底的挨了一頓。那時候ZW還在湖溝,我喜歡在深夜里給他打電話,我們會說高考後會去哪玩,會說這次的模擬考考得怎樣。可是現在,我被命運安排在廣州,而他進了復讀班。我們不在像以前那樣經常聯系,只是在偶爾的時候寫信給他。
這里從來看不見鋪天蓋地的落葉,即使是冬天,也是綠樹成蔭。我忽然想念我的家鄉,皖北的一個小縣城。冬天干冷,夏天炎熱,春天溫暖,秋天涼爽。我喜歡那里的每個季節。此刻我想,那里應該也溫暖起來了吧。
小余是個很戀舊的人,每次和她聊天,很多事她總是很清晰的說出來。我說,你怎麼會記得這樣清楚。她說,我日記本里有記啊。那一刻,我覺得當有一天我把身邊的所有人都弄丟了,至少小余還會在我身邊。
我想起大學剛開始的時候,我一下子跑到廣州。告別那些曾經和我一起瘋狂的人,孑然一身。深夜里我躲在廁所里給小余打電話,我說我過得不好,我對這間學校很失望。小余在那邊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听我說。我想她應該感到很驚訝,她從來沒見過我脆弱的一面,在她眼里我永遠是個樂觀向上的孩子。
等我說完了,她深深地吐一口氣。她說,永恆,我從來沒見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剛才美女也和我打電話,說了和你一樣的話。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你們這樣我會很擔心呢。相信我,一切都會如你所願的,一切都會雨過雲開的。
然後我就不那麼難過了。
我開始學著和一群陌生的人一起上課,一起參加社團活動,一起過一樣的生活。
只是依然很頻繁的想念以前,想念二中,想念高三。室友對我說,我們總是會遇見不同的人,去做不同的事,走不同的路,那樣我們才可以成長。
然後我固執的不再去想。可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曾經遇見過的人還是在我腦袋里一遍一遍的閃現著。揮之不去。
時光開始安靜下來,我習慣了一個人在人潮洶涌的食堂找空位,習慣了一個人抱著書從宿舍跑向教室,習慣了在車馬喧囂的街頭左右張望。
快要放寒假的時候和室友一起去爬白雲山。站在摩星嶺我看見整片城市被霧氣籠罩在霧中。我俯身向下喊,你好嗎?我很好。像《情書》里的藤井樹那樣。一遍一遍的喊,直到聲嘶力竭淚流滿面。
小余告訴我家里下雪了,我听了之後很興奮。寒假我是最後一個回去的。下了火車他們在車站接我。然後一起去吃火鍋,唱K,盡管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可我還是不嫌累。
寒假里我和小余一起去二中。學校已經放假,所以整個校園顯得格外空曠。亦如我現在的生活,空虛,頹敗,毫無驚奇。
我拉著小余來到我們曾經待了一年的教室。我以為隔了半年我再次看見這間教室心里可以很平靜。可當我仰起頭看見高三(1)班那塊班牌被換成高一(1)班時,心里翻江倒海的難過。
我和小余站在那雜亂的操場邊上的看台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上的雲不斷的變化著形狀,我才突然發現,原來我在這里待這麼長時間卻沒有看清楚這片天空。
我清楚地記得七月末尾的時候,我和小喜子,小個,小余還有美女,我們一起來拿通知書。那是我們最後一次來這個校園。美女說,以前總想著要逃離這里,而現在真的就要離開了呢,不知怎的,我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難過。然後誰都沒說話。只听見蟬在樹上叫著。
那些每年都會來的雪花,順著北風洋洋灑灑,染白了大地,染白了我記憶中的城市,染白了所有不是純白的東西。
那些每到五月都會揚花的白楊,以一如既往的姿態站立在這片大地上,滄海桑田,從未老去。
那些陪我度過整個高中時代的人,依然唱著曾經我們一起唱過的歌,帶著關于我們的記憶,向著未知的,寒冷的未來一路歡呼雀躍地成長過去。
寒假結束的時候,我第一個走。在走的前一天美女和小余喊我去城西公園玩。游人很多,我們就漫無目的的穿梭在人群中,像穿越一個個美麗的故事。我看到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看到他們臉上的興奮與甜蜜。我想他們會不會看到我臉上的不舍與難過呢。
美女說,暑假的時候會留在那里工作,畢竟長大了嘛。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刻意把自己的難過偽裝起來,我只知道她在說到長大的時候哽咽了一下。
經過合肥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小余。我說,我在你所在的城市呢,你快點來上學吧,我在這等著你。小余說,好,我這就去。掛掉電話心里萬水千山的難過。在以前的很多個日子里我們也曾這樣對話。「小余,我在體育場,我買了很多許願燈。」「哦,我這就去找你。」「小余,我今天想吃你家對面那家店里的灌湯包,上學的時候帶給我。」「嗯,那你要等一下哦,我經常遲到你也知道。」「小余,我MP3里的歌听夠了,把你的借給我吧。」「嗯,那我們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