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暄,你這話何意?」
听得沈凝暄自嘲的言語,獨孤宸眸色微寒,臉色瞬時一黑!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這個女人,總是有辦法挑戰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
「臣妾的意思是……」對于獨孤宸黑的一塌糊涂的冷峻神情怡然無懼,沈凝暄輕凝眉,勾唇而笑︰「為了讓皇上多來幾回,臣妾日後逮著誰,就給她們幾巴掌,讓她們哭哭啼啼的,去找皇上告御狀!」
「沈凝暄!」
本就黑沉的臉色,驀地又沉了幾分。獨孤宸陰鶩的眸子微微眯起,緊緊的盯著眼前一臉淡定清冷的女人媲。
眼前的她,跟半年以前在鳳儀宮唯唯諾諾,總是一副小媳婦兒模樣的女人,根本判若兩人。只忽然之間,他竟覺得眼前的她,就像是一個謎,讓他看不透,卻總能讓他失控。
深深的吸了口氣,愣著俊臉將心中心中怒火壓下,他深凝著她,似是想將她看透︰「你不是一直想要朕廢了你麼?今日朕便如你所願!」
聞言,沈凝暄一怔,蹙眉看著他。
她以為他此行一定會听玉妃一面之詞,對她疾言厲色!
可眼下,他沒有那麼做,而是雲淡風輕的說……要廢了她!
這,簡單直接,卻又不曾苛待她的作風,不像是他的。
淡淡的,凝著沈凝暄怔愣的模樣,獨孤宸的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薄涼的笑弧,冰冷的聲音如來自深淵一般︰「朕廢了你,你便不再是皇後,日後不管誰來冷宮,你都只能做待宰的羔羊!」
聞他所言,沈凝暄眉色微慍,暗罵這男人卑鄙無恥,心思微轉間,她訕然一笑︰「皇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怎麼說也夫妻一場,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眸光一閃,獨孤宸眉心微皺︰「好個沈凝暄,到現在不但一點都不怕,還敢跟朕打賭!」
沈凝暄挑眉淺笑,面露興致缺缺之態︰「皇上可以不賭,反正今日皇上廢了臣妾,明兒長公主就會住進冷宮,到時候也不見得哪位寵妃膽敢過來生事!」
「你想賭什麼?」
面目清冷的向前微傾了傾身,獨孤宸沉聲問道。
她的小姑姑,的確是讓人頭疼的緊!
「皇上稍等!」
眸色低斂,沈凝暄徑自轉身進入內堂。
見狀,獨孤宸眉心幾不可見的輕輕一褶。
須臾,沈凝暄去而復返,手里端著的,正是一個月前他寫好的廢後詔書!
在獨孤宸的注視下緩步上前,沈凝暄將手里的廢後詔書遞到他的面前,然後輕掀裙襟,盈盈跪落︰「就如皇上一直厭棄臣妾一般,臣妾曾經說過,臣妾對皇上並無一絲好感,說實話……皇上的寵妃們,臣妾受夠了,這個皇後的位子,臣妾一刻都不想多待,可方才皇上所言,臣妾終究是有些怕的,與其失了皇後之位,要讓別人保護,倒不如臣妾跟皇上賭上一賭!」
初時,听沈凝暄所言,獨孤宸以為,她要服軟求饒,但是話到最後,卻又變了味道。
低眉,看著她手里的廢後詔書,他伸手將廢後詔書拿在手里,幽冷的聲音中,不含一絲情緒︰「朕以為,你想求著朕,讓朕廢了你之後,讓你跟齊王雙宿雙飛……」
沈凝暄微微抬首,無畏的迎視著他震怒的眸,滿不在乎的淡淡言語︰「臣妾與齊王,清白如水,皇上如果硬是要這麼說,那就權當如此吧!如若不然,等臣妾賭贏了,皇上放臣妾離宮,與齊王雙宿雙棲如何?」
「堂堂一國皇後,竟與齊王不倫,就憑這一點,朕就可以殺了你!」寒徹之聲響徹屋內,獨孤宸銳利的眸光,緊緊盯著沈凝暄倔強的雙眸,想要從中窺見一絲膽怯!
但,沈凝暄讓他失望了。
只見她淡淡一笑,似是解月兌一般,竟伏來,對他磕頭謝恩︰「人之生來,便會有死,若皇上要殺臣妾,惟願能給臣妾個痛快,如此臣妾也算解月兌了!」
死過一次的她,大仇未報,豈會輕易赴死?!
她怕死!
只是,一個出自相府的皇後,一個廢太子,她和獨孤蕭逸的身份太過敏感,為顧全大局,即便方才她認了和獨孤蕭逸之間的莫須有的關系,此事也一定會被皇上壓下!
冰冷的眸,死死的盯著沈凝暄,獨孤宸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他心中此刻炙熱燃燒的怒火。
淡淡的,迎視著他憤怒的眸,沈凝暄神情清冷,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二人如此僵持之時,榮海自外推門二入。
見獨孤宸面色不善,他神情一怔,忙上前打了個千兒,在獨孤宸身邊附耳說著什麼。
漸漸的,獨孤宸眸中殺意悄然斂去。
靜窒片刻,他冷冷的視線,緩緩下落與沈凝暄的目光交匯,在她的注視下,他垂眸打開廢後詔書,眼楮都不眨一下的將印鑒落下,遂陰惻惻的問道︰「掌摑玉妃,承認和齊王有私情,想要跟朕打賭,又在朕面前一心求死……皇後,到底哪一個你,才是真正的你?哪句話才是你的真心?」
沈凝暄眸色微微一蕩,略帶譏諷的對上獨孤宸的眸︰「皇上,想要人以真心待之,必先與人真心!」
「真心……」
嗤笑一聲,獨孤宸揚了揚手里的廢後詔書︰「如今,這廢後詔書,已然作數,朕不會準你離宮,你打算跟朕賭什麼來保全自己?」
看著他手里的詔書,沈凝暄斂眉勾唇︰「臣妾就跟皇上賭,如若臣妾可以搶到皇上手里的詔書,從此之後,皇上不會再提廢後之事!」
「可以!」
緩緩的,自唇角蕩起一抹慵懶的淺笑,獨孤宸深深的凝了她一眼,抬手之間,將手里的詔書丟盡炭爐之中。
明黃色的卷軸,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獨孤宸微揚的唇角,弧度雅然。
不讓沈凝暄搶到的最好辦法,便是毀了它!
眼看著詔書飛入炭爐,沈凝暄心下一驚,作勢便要上前從炭爐里將詔書搶出。
而此時,獨孤宸也動了。
只見他雙眸微眯,字座位上倏然起身,在她的探手的一瞬間,伸手便穩穩攥住了她縴弱的皓腕!
「想拿到詔書,沒那麼容易!」
「皇上,你耍詐!」
眸光一凜,沈凝暄吃痛蹙眉,擰眉看向獨孤宸,不待他有所動作,她猛地用力甩動手臂,見他沒有要松手的打算,她橫下心來,將手腕往懷中一帶,趁著獨孤宸的手臂近身之際,另外一只手銀光一閃,直接拍在他的曲池穴上。
「嘶——」
手臂上,痛麻之感瞬間襲來,獨孤宸吃痛的倒吸口涼氣,條件反射的松開了手。
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刻,沈凝暄疾步上前,伸手快速探入炭爐,將剛剛燃著的詔書取出扔在地上,用力踩熄上面的火星!
「皇上!您可有大礙?」
見獨孤宸緊皺著眉宇,捂著手臂不放,榮海一臉驚駭,忙要上前查看。
「朕無礙!」
微抬手,阻止榮海上前,獨孤宸有些吃驚的看著身前的女子,手腕上的刺痛感覺仍未褪去,他震驚的眨了眨眼,一時間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好你個沈凝暄,入宮為後半年有余,竟如此深藏不露!」
他的皇後,居然會武。
而他,卻一直被蒙在鼓里!
現在,他敢篤定,這個女人,絕對不似眾人認知的那般軟弱!
相反的,還很強大!
將詔書拾起,沈凝暄不緊不慢的輕扯唇角,轉楮看向獨孤宸︰「皇上沒問過臣妾會不會武,臣妾也沒說夠自己不會武,臣妾並非深藏,而是從一開始就平庸至極,入不了皇上的法眼!」
獨孤宸聞言,銳利的眸中,頓時綻放出異樣的光彩︰「你還真是讓人驚喜!」
顯然,是驚大于喜!
「多謝皇上夸獎!」
對他淡淡一笑,沈凝暄將廢後詔書呈上︰「皇上,願賭服輸!」
掃了眼她手上的廢後詔書,獨孤宸嘴角微微一翹,對榮海邪肆一笑,命令道︰「傳朕旨意,從明日開始,皇後隨侍朕左右!」
「皇上!」
黛眉緊緊皺起,沈凝暄看向獨孤宸的眼神微變︰「我們賭的可不是這個!」
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里,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便是能得皇上恩寵,未見君顏,不知有多少女人,耗盡了多少心血,但于沈凝暄而言,跟在獨孤宸身邊,卻未必就是好事!
「那又如何?」
似笑非笑的看著微惱的她,獨孤宸的心情驀地大好︰「從今往後,你還是朕的皇後,朕不但不廢你,還要將你留在身邊,讓你日日看著一個不喜歡的男人,心里不得痛快!」
聞言,沈凝暄清秀的眉頭,緊緊皺起,凝著獨孤宸的迷死人不償命的邪肆笑臉,她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要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
低眉瞥了眼她手里那道斑駁的廢後詔書,他低啞好听的聲音緩緩逸出︰「這詔書朕不會昭告天下,既是皇後視為珍寶,便留作念想吧!」
「臣妾謝皇上恩典!」
攥著詔書的手指微微泛白,沈凝暄語氣微寒的看向獨孤宸︰「皇上可想過留臣妾在身邊的後果?」
獨孤宸嘴角的笑,更深了些,俊挺的眉,微微挑起︰「皇後會煮茶,又懂功夫,閑來給朕煮茶,有危險時又可護駕……如此有何不可?!」
你是好了!我可沒覺得好!
在心中暗罵一聲,沈凝暄面無表情的將廢後詔書攬在懷里,微微仰頭,她直直望進獨孤宸的如深海一般的眼底,黛眉輕輕一挑起︰「臣妾是怕皇上會愛上臣妾……」
心,忍不住輕輕一悸!
獨孤宸看著沈凝暄的目光,微微閃爍︰「就你這副尊容,想讓朕愛上都難!」
「臣妾知道!」
譏笑著微斂了眸,沈凝暄臉上波瀾不驚,口中卻是輕輕嘆道︰「臣妾讓皇上去奉茶,可以,不過臣妾丑話說在前頭,縱是奉茶,臣妾也是以皇後之姿,日後常伴皇後身側,見寵妃的機會也就多了,若哪個寵妃不長眼惹了臣妾,皇上休怪臣妾不留情面!」
強行留她在身邊,當然可以。
不過她得讓他明白,從今日開始,那個隱忍軟弱的皇後,一去不回,而他的那些寵妃,若哪個跟玉妃一樣不長眼,她一點都不介意出手教訓!
「但凡寵妃,性子自然會嬌慣一些,平日閑來無事,交由你管教也是好的!」不以為然的笑看著沈凝暄,獨孤宸唇角的笑意斂去,神情微緩︰「不過皇後,切記宮里的事情,要與太後一個交代,凡事與自己多留一線,總不會有差!」
「皇上是在關心臣妾麼?」
事情鬧到現在這一步,外面還有一個玉妃在等著,沈凝暄自然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是以,此刻听了獨孤宸的話,她看向他的眼神,也漸漸有了變化!
他來,是為玉妃挨打一事與她興師問罪,讓她倒戈,難于登天,不過……現在,他卻默許她隨便教訓她們!
只是,讓沈凝暄疑惑的是,總是疾言厲色的他,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了?!
「你覺得朕會關心你麼?」
雖只是匆匆一瞥,卻仍舊得見沈凝暄眼底的灼熱華彩,獨孤宸心神微漾,卻是緊皺著眉心如此反問。
他在關心她?!
笑話!
眸色瞬間變冷,冷冷的睨了眼沈凝暄,他轉身向外走去。
見狀,榮海連忙跟上。
陡然,在廳門處停下腳步,險些與緊隨身後的榮海撞個滿懷,獨孤宸不悅的微皺了皺眉,回眸睇向沈凝暄︰「朕四更早朝,皇後的早茶最好別讓朕等!」
「呃……」
沈凝暄微怔了怔,淡淡笑道︰「皇上是要臣妾三更便去煮茶?」
獨孤宸挑眉,轉身而出。
怔怔的站在廳內,沈凝暄冷笑一聲!
在皇上身邊伺候,她的日子絕對不會過的順心。
只是,如此也好。
她不順心,他也甭想消停!
————紅袖添香————
夜,已深。
冷宮庭院中,玉妃緊攏著襟口,時不時的探身朝著主廳張望著,此刻……黛眉緊擰,一臉凝重之色,在她身側不遠處,獨孤蕭逸還算鎮定,卻也暗暗在心里為沈凝暄擔心著。
不用想他也能猜到,皇上會如何刁難于她!
「皇上!」
得見君顏,玉妃小臉一癟,忙一臉委屈的迎了上去。
淡淡的,瞥了玉妃一眼,獨孤宸轉頭看了眼榮海。
榮海會意,忙恭身上前,橫臂擋在玉妃身前︰「玉妃娘娘,請留步!」
身形微微一怔,玉妃低眉不耐煩的看了眼擋在身前的榮海,語氣不善道︰「榮海,你讓開!」
榮海垂首,不語,不讓。
「玉妃接旨!」
聲音,仍舊淡淡的,中正溫和,獨孤宸的眸色,卻是清冽一片︰「玉妃對下人施暴,手段殘忍,心腸狠毒,皇後處置太輕,著以今日起廢黜妃位,降為美人!」
「皇上!」
乍聞自己被從妃位被降為美人,玉妃面色慘白的瞪大了瞳眸,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與自己只有數步之遙的獨孤宸︰「皇上……臣妾……」
「朕平日最痛恨的便是對下面的奴才動手,你平日嬌蠻使小性子也就罷了,萬不該對奴才們下此毒手!」深邃的眸中,淡漠冷然,獨孤宸看著玉妃的眼神,寒涼徹骨,再無一絲寵溺和憐惜︰「閉門思過去吧!」
「皇上,是她不把臣妾放在眼里……」高高腫起的臉上一片慘然,玉妃想要解釋,卻在對上獨孤宸冰冷的視線時,心下一驚,緊咬了下唇,她猛地沖過榮海的阻礙,扯著他寬大的袖擺,梨花帶雨的跪地求饒︰︰「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再不敢對皇後的人動手了!」
「你覺得,朕是因為皇後才罰你?」
冷哼一聲,猛地掙開玉妃的手,獨孤宸身上的氣勢變得更冷幾分,毫不留情︰「帶玉美人回去,禁足三個月!」
「奴才遵旨!」
榮海恭身領命,對候在院子里的宮人們略使了眼色。
「皇上,臣妾不甘!」
今夜冷宮之行,他本是要為她討公道的。
卻不想,此時形勢急轉直下,一向寵她,疼她,護著她的皇上,向著皇後不說,竟然還廢黜了她的妃位!
青兒今日所受的,過去不是沒人受過,但他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她因此被廢,心中豈會心甘?!
「皇上!」
胡亂掙扎著,掙開丫頭們的手,玉妃柔柔弱弱,聲音淒婉蒼涼︰「皇上說過,皇上最喜歡臣妾的劍舞,只要臣妾一日能跳,就會寵臣妾一輩子,皇上……」
「榮海!」
緩緩的,瞌上雙眸,獨孤宸不再給玉妃說話的機會,對榮海輕輕擺手︰「帶下去!」
「皇上,臣妾知錯了……皇上……」
縱使心有不甘,玉妃仍是一身狼狽的被拖了出去。
淡淡的,看著玉妃從雲端跌落人間,如此狼狽不堪的被拖走,沈凝暄不禁冷笑。
男人在哄你的時候,說的是甜言蜜語,若是要遠離你,即便你再如何柔弱可憐,都動不了他那顆冰冷的心!
微側目,瞥見她嘴角的冷笑,獨孤宸面色微冷,轉身看向身後的沈凝暄︰「皇後在為玉妃不值?」
「是!」
直言不諱的點了點頭,沈凝暄輕輕的勾起一抹苦笑,微抬眸,迎上獨孤宸的視線,她悠悠啟動唇︰「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
聞言,獨孤宸眼中掠過一抹奇怪的光芒,「朕以為,罰了玉妃,皇後會拍手稱快!」
「看玉妃受罰,臣妾心里確實覺得痛快!」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沈凝暄對難得對獨孤宸展顏一笑,不過,尚不等獨孤宸再出聲,她便低頭搓了搓手,輕聲咕噥道︰「外面真冷,還是屋里暖和!」
獨孤宸聞言,面色又是一冷︰「皇後,朕還沒走呢!」
「事情都解決完了,皇上還不走,難不成要在冷宮留宿不成?這里可比不得天璽宮暖和……」輕眨了眨眸,又用力跺了跺腳,沈凝暄對獨孤宸微微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言罷,不待獨孤宸說話,她腳步一轉進入主廳。
「這該死的女人!」
面色微微泛黑,看著沈凝暄轉身關門的動作,獨孤宸眸色一深,知道自己快被氣出內傷了,他看向一直站在邊上不曾出聲的獨孤蕭逸︰「王兄風流倜儻,博學多才,像她這樣容貌不濟,脾氣也不好的女人,你到底喜歡她哪里?」
聞言,獨孤蕭逸不禁心下一愣!
听到獨孤宸對沈凝暄的評價,溫潤的笑,緩緩爬上獨孤蕭逸的嘴角,迎著獨孤宸的視線,他的雙眼沒有絲毫閃躲︰「不是哪里,是全部,臣下……喜歡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