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月色皎潔。
獨孤宸帶著榮海進入府衙正堂時,月明威剛命人與北堂凌奉上新茶。
而北堂凌,則一身黑色輕裘,面色俊美,卻神情冷冽,連看都沒看桌上的茶盞。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他眸色一斂,抬眸望去,听著榮海的一聲皇上駕到,但見獨孤宸穩步進入正堂。
「燕皇!」
冷眼看著眼前的獨孤宸,北堂凌眸色微斂,剛要開口,卻不想獨孤宸先行對月明威說道︰「大元帥該去巡城了!」
月明威聞言,心下一怔妲!
獨孤宸視線微轉,看向堂案上的更漏。
月明威的視線,自然而然也落在更漏上,而後心神一凜,忙恭身告退。
待他出了正堂,榮海便也跟了出去,恭身守在了門前。
見狀,北堂凌俊眉一皺,沉著臉色問出自己從方才便想要問出的問題︰「她在哪兒?」
「她?」
一臉的淺笑,獨孤宸故作不知的反問著北堂凌︰「攝政王說的是誰啊?!」
「你明知故問!」
雙拳緊握著,北堂凌上前一步,沉眸看著獨孤宸︰「朱雀回稟獨孤蕭逸,你半路劫走了沈凝暄!」
「你說的是她啊!」
獨孤宸不以為然的冷笑了笑,眸光微轉,淡聲說道︰「朱雀既然回去稟明了王兄,該來要人的,是他才對,你激動個什麼勁兒啊!」
聞言,北堂凌心下一窒,險些沒氣出內傷。
朱雀回到齊氏行營後,將沈凝暄被獨孤宸強行帶回安遠的事情稟明了獨孤蕭逸,初時獨孤蕭逸倒是微怔了怔,但是怔愣之後,卻只是無奈一嘆,苦笑著搖了搖頭,便沒了下文。
雖然他知道,獨孤蕭逸和獨孤宸之間的謀劃,但是沈凝暄如今身懷六甲不說,體內還有無解殘毒,他實在擔心她的安危,這才尋獨孤珍兒要了些救急的方子,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但是,他來了,對獨孤宸的話,卻無可辯駁!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無可奈何的閉了閉眼,這才再次上前,與獨孤宸迎面而立,眉宇緊皺著問道︰「獨孤宸,既然要成全,該放手時便放手,身為一國之君,你連江山都能輕而易舉的放下,為何就放不下她呢?或者,你改變主意了……打算繼續跟自己的兄弟去爭去搶嗎?」
「北堂凌!」
目光瞬時冰冷,不含一絲溫度,獨孤宸直面北堂凌,語氣低幽壓抑道︰「你別以為,你是新越攝政王,便能在我朕面前肆無忌憚!」
「呵呵……」
迎著獨孤宸冰冷的眸,北堂凌從他壓抑的嗓音中,已然辨明他的心緒起伏,知他未曾改變初衷,他心中大石落下,輕輕一嘆,他語氣微軟︰「你不提醒本王,本王倒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罷了罷了,你跟我一樣,全都對她情根深種,現在我什麼話都不說,只求能見她一面!」
見北堂凌態度緩和,獨孤宸自然也不想跟他撕破了臉面。
眸色微微緩和,他淡淡坐來︰「天色已晚,她也睡下了,你若要見她,大可明日一早過去,眼下我們來議一議,你們新越邊境增兵一事如何?」
聞言,北堂凌也跟著坐來。
終是端起茶盞淺啜了口半溫的茶水,他對獨孤宸淡淡一笑︰「本王離開新越時,已經勒令退兵了,這件事情不必再議!」
「本皇知道新越退兵了!」
眸光淡淡,冷笑依然掛在唇角,獨孤宸深凝著北堂凌。
見他如此,北堂凌眉心輕褶了下,不禁微眯著眸子問道︰「燕皇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你既然這麼說,那麼本皇便直言了!」
深看北堂凌一眼,獨孤宸不以為然道︰「北堂凌,以前本皇對你的手段,滿是不屑,但經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本皇打心底里佩服你,但是……你可曾想過,皇位之上,當德才兼備者居之,若坐在新越的皇位上的人是你也就罷了,但若是他,三國縱然有盟約,遲早會是一紙空文!」
聞言,北堂凌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僵,面色微黯!
「燕皇的意思,本王懂了!不過……」定定的,凝視著獨孤宸深不見底的瞳眸,北堂凌的語氣,也漸漸泛起冷意︰「這是我新越內政,本王自有決斷,不必燕皇提醒本王該怎麼做!」
「本皇很快就不是皇帝了!」
俊臉上,神情幽幽淡淡,獨孤宸一臉的不以為然的嘆了嘆,輕聳眉頭,道︰「不過……本皇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只要新越再有異動,本皇必定與吳國借兵,集兩國之力,給他一個教訓!」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淡淡然,看著獨孤宸,北堂凌挑眉輕問︰「獨孤宸,你這是何苦?」
「我瘋了!」
緩緩地,露出一抹淺笑,卻又很快斂起,獨孤宸俊臉陰郁,讓室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在我獨孤宸一無所有之前,我一定會不惜一
切代價,為王兄為暄兒,掃清前路的障礙!」
北堂凌說的沒錯!
他是何苦?!
何苦啊!
他欠著獨孤蕭逸,他愛著沈凝暄。
他在極其矛盾之中,最終選擇了成全,既然成全,那就要為他們做一切所能做的。
「好!好!好!」
在沉默許久之後,北堂凌哂笑著一連擊掌三次,對獨孤宸拍手叫好︰「好一個不惜一切代價,獨孤宸對獨孤蕭逸,果真兄弟情深,對沈凝暄,也果真情深意重啊!」
聞言,獨孤宸冷笑了笑,道︰「你我彼此彼此!」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燕皇,北堂凌也不再是新越攝政王。
他們,只是兩個平凡的男人。
兩個,同樣愛著一個女人的男人!
看著門內劍拔弩張的兩位天之驕子,原本噤若寒蟬的榮海和藍毅對視一眼,皆都壯著膽子雙雙上前。
「皇上!還請息怒!」
「王爺!還請消消氣!」
因兩人的出面勸阻,獨孤宸眸色驀地一冷,轉頭看向榮海,而北堂凌則緊皺著眉頭,十分不悅的瞪視著藍毅。
只于瞬間,堂內的氣氛,再次降到冰點。
轉頭看向北堂凌,獨孤宸語氣不善︰「你生氣了嗎?」
聞言,北堂凌眉心輕顰,心思微轉了轉,他斂起心神,輕輕搖頭,反問︰「你動怒了嗎?」
獨孤宸冷淡一笑,也搖了搖頭!
「……」
「……」
榮海和藍毅對視一眼,自討沒趣,又雙雙退了出去!
眸色微冷,獨孤宸緊皺眉宇︰「北堂凌,為了天下升平,回去做皇帝吧!」
北堂凌挑眉,冷冷瞥了獨孤宸一眼,哂然笑道︰「你都不做皇帝了,本王為何要去做?」
「你不是想見沈凝暄嗎?只要你答應本皇的條件,我便讓你見她!」
聲音淡淡的,卻透著幾分邪肆,獨孤宸懶懶靠坐在邊上的椅子上,對北堂凌輕笑了笑道︰「本皇如今把她藏在一處秘密之地,敢保證除了本皇,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找得到她!」
聞言,榮海嘴角輕抽了抽。
他們家皇上不知從什麼時候學會的說瞎話,這睜著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
看著獨孤宸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北堂凌冷冷的自齒縫中擠出四個字︰「奸詐之徒!」
「你可是忘了?」
兀自動手與自己倒了杯茶,獨孤宸輕抿一口,悻悻說道︰「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新越攝政王北堂凌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這才區區奸詐兩字,跟你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見他如此,北堂凌額頭上冒出三道黑線,定定的,看著獨孤宸,他半晌兒之後冷冷一笑,靠坐在椅子上︰「除了不做皇帝,你可以再提一個條件,只要不違背原則,本王都可以答應你!」
「也不算違背原則!」
等的就是北堂凌這句話,獨孤宸放下手中茶盞,淡淡對北堂凌出聲︰「本皇讓你見她,你答應讓金燕子將生意做到新越去!」
原來,在跟獨孤宸回安遠的路上,沈凝暄便說過,自己有心事未了。
獨孤宸追問,她便將金燕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沈凝暄的話,獨孤宸自然都記在了心里。
是以此刻,獨孤宸便以見沈凝暄為條件,拿這件事兒跟北堂凌說事兒!
「哼!」
听了獨孤宸的條件,北堂凌冷哼一聲,沉聲說道︰「讓你們燕國的女人,來瓜分我新越的財富,獨孤宸……你覺得這天底下會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麼?」
迎著北堂凌冷冽的眸,獨孤宸心下微冷,暗暗一嘆,他復又出聲︰「本皇自然知道,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不過北堂凌啊,你們新越那麼多的大男人,難道在商場上就斗不過一個金燕子嗎?經商之人,時賠時賺,你居然一開口就說她是去瓜分新越財富的,而不說她是給你們送銀子去的……」
言語至此,獨孤宸對北堂凌輕挑了挑劍眉,冷嘲熱諷道︰「看來堂堂新越攝政王也怕了那個女人了啊!」
「誰怕她了?!」
心知獨孤宸是在用激將法,北堂凌低垂眼眸,為了快些見到沈凝暄,他只冷然一笑,便選擇將計就計︰「許她進新越經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就對了嘛!」
獨孤宸無所謂的笑了笑,戲謔說道︰「攝政王精明的很,將她的財富,據為己有,當指日可待!」
據為己有嗎?!
聞听獨孤宸此言,北堂凌不禁哂然一笑。
腦海中,浮現出金燕子那張驕傲的俏臉,他淡漠的輕勾了勾唇,抬眸望進獨孤宸的深不見底的眸海︰「你的條件,本王都答應了,現在你該讓我見她了吧?」
「不急不急!」
獨孤宸笑意依舊,對北堂凌搖了搖頭,
聞言,北堂凌眸光閃閃。
雖然,他恨不得立刻撕爛獨孤宸的笑臉,對他破口大罵,但他卻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沈凝暄。
凝著北堂凌劇烈閃動的眸光,獨孤宸微微一笑,抬眸看向桌案上的紙筆,對北堂凌笑著說道︰「攝政王,口說無憑!」
他此言一出,北堂凌的額頭,瞬間掛上三道黑線。
「獨孤宸,你莫要得寸進尺!」
對北堂凌忍無可忍的言語,絲毫不以為意,獨孤宸行至桌案前,提筆疾書,于片刻之後,將嗥筆遞到北堂凌,而後對他輕眨了眨眼︰「莫動氣,莫動氣,誰讓攝政王你在乎呢,嗯?」
「……」
北堂凌大步上前,沒好氣的瞪了獨孤宸一眼,「別得意的太早!」
語落,他略看一眼,在宣紙上落筆。
見北堂凌落了字,獨孤宸眉梢輕挑。
抬眸看向北堂凌,見他正用殺人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他輕勾了勾薄唇,輕嘆聲道︰「她今兒睡下了,明日一早,我再帶你去看她……」
聞言,北堂凌眉頭大皺︰「獨孤宸,你耍詐!」
「哪有啊?」
深凝著北堂凌緊皺的眉頭,獨孤宸擺出一副你冤枉我的神情,剛要反駁他,卻見應該隨侍在沈凝暄身邊的秋若雨自門外快步而入︰「皇上,皇後娘娘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眼下…」
話,說到一半,秋若雨見獨孤宸和北堂凌全都變了臉色,不由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氣。
「你說皇後怎麼了?」
「你家主子怎麼了?」
幾乎是同時,兩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男人,分別用力攫住了秋若雨的兩條手臂。
秋若雨吃痛,暗中齜了齜牙,卻還是娥眉緊蹙著回道︰「皇後娘娘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聞言,獨孤宸面色陡地一沉,直接抬腿便向外走去。
北堂凌見狀,眸光微閃,剛要跟上,卻見秋若雨幾不可見的勾了勾嘴角。
即便是如此輕微的舉動,卻令他緊繃的心弦驀地一松!
「等等本王!」
腳步雖然向外,但只電光火石之間,他卻陡然伸手,抓向桌案上的字據。
見狀,梟青出手如電,快速格開他的手臂,後方藍毅見狀,剛欲上前,卻見梟雲上前與他相抗,倒是榮海,人老腿腳卻一點都不慢,只見他快速行至桌案前,扯了那張契約撒丫子就跑!
這忽然的變化,讓北堂凌神情微怔!
眉腳忍不住輕抽了抽,他險些沒捶胸頓足︰「人老,跑的還挺快!」
「是挺快的!」
雖然不知榮海搶走的是什麼東西,秋若雨看著他健步如飛的追著獨孤宸去了,瀲灩的唇角處,還是忍不住緩緩勾起一抹完美至極的弧度,微轉過身,她一臉失望的看著北堂凌︰「王爺,皇後娘娘這下該傷心了,她這都摔了一跤,您卻還想著跟別人搶東西!」
「她不是沒事嗎?」
想到那字據被榮海搶走,北堂凌心里還是有些不痛快,輕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裘衣,他薄唇緊緊抿起,對微微發怔的秋若雨笑道︰「莫要愣著了,趕緊的,帶本王去見她吧!」
————紅袖添香獨家首發————
夜色,已深。
北堂凌隨著秋若雨在安遠府衙內,兜兜轉轉,最後終于到了別院之中。
正如他早前所料,沈凝暄真的沒事。
不過,早他們一步一路跑來的獨孤宸,卻臉色難看至極的坐在榻前,見到北堂凌的時候,也沒個好臉色!
方才,他一听沈凝暄摔了,不管不顧的便跑了過來。
卻不成想,進了寢室,人家正好好的靠坐在睡榻上看書。
原來啊!
她就是耍些小聰明,故意讓他亂了分寸,然後好借機見到北堂凌!
這個女人,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氣死他了!
看著獨孤宸氣鼓鼓的樣子,北堂凌不禁樂了。
心中憋了一晚上的郁結,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笑!笑!有什麼好笑的?」
薄唇輕掀,卻仍舊冷沉著一張臉,獨孤宸狠狠的剜了北堂凌一眼,氣鼓鼓的轉頭看向另一邊。
北堂凌方才一直被獨孤宸欺壓,眼下這不就翻身了嗎?!
笑凝著他一臉大爺不爽的樣子,他故意大笑了兩聲︰「哈哈……哈哈……」
聞笑,獨孤宸的臉色,霎時更加黑沉了幾分!
「好啦!」
眼看著獨孤宸就快反性了,沈凝暄適時出聲,彎唇問著北堂凌︰「你怎麼來了?」
北堂凌正了正臉色,斂了笑聲,心情極好的回道︰「我來帶你回
去!」
「哼!」
沒等沈凝暄應聲,邊上的獨孤宸已然冷冷一哼,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妄想!」
北堂凌雙眸危險一眯!
沈凝暄則在斜睇了獨孤宸一眼後,對北堂凌輕聲說道︰「我暫時想要留在安遠,還不想回去!」
聞言,北堂凌面色一變,幾乎是月兌口問道︰「為什麼?」
「我想看看月明威,到底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老情人,殺了自己的兒子!」說這話時,沈凝暄的視線,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掃過獨孤宸,見他微微皺眉,她眸色微轉,再次將視線投向北堂凌︰「你放心,我在這里很安全,不會有事的!」
沈凝暄方才那一眼,北堂凌自然不知其深意何在,在她看來,她無非是相信獨孤宸的。
「算我多管閑事了!」
見她如此態度,再聯想到獨孤蕭逸此前的態度,他冷笑了笑,隨意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罷了罷了,反正我閑來無事,也就不走了!」
「你留下來作作甚?」
一听北堂凌說要留下來,獨孤宸第一個不干了︰「本皇這里廟小,盛不下你這尊大佛!」
「呵呵!」
北堂凌聞言,倒也不惱,一臉無所謂道︰「這安遠府衙,確實不算大,不過既然你們能住的,我也就湊合著住吧!」
獨孤宸冷哂,道︰「想要露宿街頭,你就留下!」
北堂凌挑眉,絲毫不懼他周身所散發的冷意,微微轉頭看向沈凝暄,他妖孽般的俊顏下拉,可憐巴巴道︰「依兒,外面天寒地凍的,你舍得讓我露宿街頭嗎?」
看著美男一臉委屈,可憐兮兮的樣子,沈凝暄的嘴角不禁一陣抽搐。
這妖孽……
「那個……」
轉頭看了看獨孤宸,見他狹長的眸子微眯,一臉的不爽,沈凝暄又看了看北堂凌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你們兩個,一個是堂堂的燕國皇帝,一個是新越的攝政王爺,今兒怎麼都跟孩子似的?」
聞言,兩男對視一眼,然後紛紛冷哼一聲,再次別過臉去。
正在此時,榮海自門外進來。
朝著獨孤宸恭身之後,對沈凝暄稟道︰「啟稟皇後娘娘,依著您的吩咐,奴才已經將月夫人請來,如今正在門外候見!」
ps︰明日更兩萬,謝謝親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