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一說︰
今年暑假，媽媽讓我教一個小女孩功課，那是她一個朋友的女兒。我答應了。小女孩叫陸子倩，今年才11歲，正準備上小學六年級。她媽媽說她以前成績很好，最近功課越來越差了，怕她六年級學習跟不上，明年進不了好的初中。
子倩挺乖的，一口一個姐姐地叫我，很听話，叫她做題抄詞語她都听從不發脾氣。我發現她很聰明，什麼題都會，根本不用人教。但是每到小測試，她就錯漏百出，平時會做的題也總是做錯。每次測試完我都要跟她講錯題，可是很奇怪，測試完以後那些題她又會了，不用我講。我就想，她估計是害怕考試測驗什麼的，心里緊張才這樣。
她雖然听話，但我總感覺她跟別的小孩不一樣。別的小孩听話，我夸他給他零食他會高興，還會粘著我會撒嬌，但子倩不會。她異常冷靜，同齡小孩喜歡的東西她看不上，也從不開口要什麼，她有時冷得讓我發抖。可她又不是那種孤僻不愛說話的小孩。跟她相處一個月我感覺她對我還是充滿距離感的。
直到一次去她家，當時她家有客人，正好在吃飯。子倩媽媽招呼我一起吃，我看了一圈沒看見子倩，她媽說她在房間里，我就徑直走過去找她。
「關門。」她坐在床上說，旁邊放著碗筷，飯菜似乎還沒動過。
我問她︰「你怎麼不在外面吃飯，自己一個人躲房間里來了？」
「你沒看見外面有畜生麼？」她說得很平靜。
一把稚女敕的童聲說出「畜生」兩個字，那種感覺實在難以形容，太刺耳了。
我就問她︰「你怎麼這麼說叔叔阿姨，你不喜歡他們麼？」
「一一，你是一個純淨的人，」她突然對著我笑。
這是她第一次喊我名字，第一次夸我。一個11歲的小孩知道什麼叫「畜生」，什麼是「純淨」真讓我驚訝，她的笑容也讓我感到不舒服。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便看著旁邊的飯菜問︰「你還沒吃飯吧？」
她拿起碗筷，突然變得可憐兮兮地對我說︰「一一，你是真心對我好的，是嗎？」
「當然，我們是朋友。」我模著她的頭發說。
「那你可不可以喂我吃飯？就像以前我媽媽喂我一樣？」那一刻的她終于回復小孩子本來的面貌。
我當然樂意喂她，我一直希望她像個正常的小孩一樣。
喂了幾口，她說︰「以前我媽媽天天喂我吃飯，可是自從有了弟弟，她就不理我了，一次也沒再喂過我。」
我安慰她說︰「因為你長大了需要自己學著做力所能及的事了，課本上也是這麼說的呀。你弟弟什麼都不會，當然需要大人照顧了。」
「自從有了弟弟，爸爸媽媽都不愛我了。他們把所有時間和愛心花在弟弟身上，弟弟笑了哭了長牙齒了會說話了會走路了，在他們眼里都是大事，那些事誰不會啊。弟弟和我搶玩具，他們罵我不罵弟弟，因為弟弟才是他們親生的，我不是，我是他們抱養的。我沒有哭，我把全部玩具都送給了那個討厭鬼，爸爸媽媽就夸我懂事。可是，這有什麼用，再怎麼樣我也挽回不了他們的心了。」
一個小孩藏著這麼多心事實在太奇怪了，一點都不正常，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也還是個孩子啊。我長這麼大了從沒想過這些。
她又說︰「有一次我听到我媽媽跟別人說‘子倩這孩子最听話了，完全不用我們操心，她的學習我們沒過問過，她照樣考得很好。’從那時候起我就故意考試做錯題，故意不考高分，爸爸媽媽終于開始緊張了。可是，每次他們本來和我在溫習功課的時候，弟弟的一陣哭聲都能馬上把他們叫走。我就知道，他已經完全取代我了，我做什麼都是沒用的。」
「子倩，你和你弟弟在你爸爸媽媽心里是一樣……」我說這話的同時，子倩說了一句很嚇人的話。她說︰「所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