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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垂,橘黃的光芒照耀著這干淨又空寂的高速公路。
車窗外不乏塵土飛揚,我們正在路上顛簸。
媽媽在一個小時前的路邊加油站給汽車加過油之後,便換給哥哥開。她的精神似乎真的很疲乏了,不過幾分鐘便卷縮在車後排的座椅上睡了過去,路燈晃過的某些瞬間,還能看到她眼窩下的晶亮淚痕。
我想,盡管媽媽在電話里說得很無所謂、很瀟灑。但是,不管怎麼樣,三個月內,接連被四任男朋友分手,還是會讓她傷心吧。
她是我的媽媽。我承認,我有點心疼她,可能出于血緣關系?
「唉……」
我沒意識到,我唉嘆的聲音並不僅僅發生在心里。也沒意識到,我的嘆氣聲已經傳進了駕駛座上的哥哥的耳里。
哥哥不動聲色的空出一只手模了模我的腦袋。
他正視著前方的路況,即使這條公路是我見過的最僻靜,最孤獨的公路,前後百米之內除了我們,並沒有其它車輛。
他問︰「月,餓了沒有?要吃點東西嗎?」
我搖搖頭,「不餓。」
「那累了嗎?要不要像媽媽一樣,休息會?我想,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差不多就到了。」
哥哥說的是我們這次要搬去的目的地。
我一直好奇,媽媽的所有朋友應該都是做房地產相關行業的吧?因為,按著她的怪癖,每次她分手,我們都要重新找地方住。並且都能說搬就能搬,對我來說這點還是太神奇了,就像不思議的魔法。
我不知道在別人的概念里,「家、老家」是怎麼樣定義的。住在那間房子里面的時間長短,是定義「家、老家」的重要條件之一嗎?
如果是,我想今年15歲的我。在目前為止的15年里,我住過的房子大多是「旅館」吧。
家?我的概念並不是很清楚。
因此,我對于新的目的地,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情,只是悶悶、不感興趣的應了聲︰「哦,是嗎。」
「呵,我的妹妹,笑一個,精神點嘛!」
哥哥露出了安撫的笑容,看得出,他極力的希望我開心起來。
「哥,我也想當元氣少女。只是……」我又想起了那些說放假時約好一起開睡衣派對的女同學們。還有,我剛剛離開的那個城市。
雖然媽媽有那個分手就換住房的怪僻。可是,我們在那個城市待了將近三年。那是我15年的生命歷程中,待過最久的一個城市了。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
終于,哥哥忍不住側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我。
「想想,月。」哥哥盡量讓語氣听起來輕松又愉悅,「這次我們要去的是媽媽出生的地方。我想,那里會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們會在那里生活的很開心……」
我看著哥哥,眼神中流露出了懷疑。
媽媽出生的地方,我們真的會在那兒生活的很開心嗎?如果那里真的是一個那麼好的地方,那為什麼媽媽離開那里已經15年,期間沒有回去過一次?
哥哥沒有回頭,但他感應到了我的目光。接著,我在他的脖頸處純淨白皙的皮膚,看到了一絲尷尬的紅暈。因為他是一個並不擅長跟妹妹說謊的哥哥。
「好吧。」他搭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手指動了動,又說道,「我覺得,至少在某一方面,你是應該小小的期待一個那個小鎮的。不是嗎?」
哥哥看著我,我們四目相接,我在哥哥溫柔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勵,和一種替我感到高興的期待之情。
「是嗎?」我嘲弄的苦笑了一下,「就因為……我跟那個小鎮,擁有同一個名字嗎?」
「媽媽拿自己出生的家鄉鎮名給你取名。這份感情……」
「只是巧合而已。」我打斷了哥哥,下意識,就是不太想听到他繼續分析這其中的「姻緣」。
「欸,霧半月。」哥哥叫出了我的全名。
他的唇角弧度拉大了,他露出潔白的牙齒,不忍責備我,便頗為無奈地笑著看著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卻不知道說了什麼好,只得抿抿唇,不作聲。
「相信哥哥,」他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注入了更多的溫柔,「這是一份難得的緣份。」
緣份?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
哥哥眼角眉梢都膩著笑意,他再次親昵地模了模我的腦袋。
我轉臉看向了車窗外,這才發現車子不知何時離開了高速公路,行駛在了一條落有楊樹葉的水泥街道。
而抬眼向前,亮著路燈的夜幕里,能看到不遠處歐式別墅的屋頂。
「哦,我們到了。」哥哥說出了我的心里所想。
與此同時,我們的車子從路邊一塊豎牌前經過。
一陣飛禽類拍翅振飛的聲音響起,隨著不經意的視線掠過,我微微皺起了眉頭,咕嚨道︰「噢,烏鴉……」
坦白說,我不喜歡黑漆漆,一看就陰沉討人厭惡,以腐肉為食的烏鴉。我喜歡白鴿,聖潔優雅又溫柔美麗的白鴿,就像的我的哥哥一樣……
借著路燈和我們一閃即逝的車燈,我看到那塊老舊斑駁的豎牌上刻著三個字——半月鎮。
霧半月和半月鎮。
我說,只是巧合。
哥哥說,這是緣份。
此時的我們,並不知道。我們都錯了……
我,跟這個在中國地圖上並沒有標出的小鎮,用同一個名字。
那是……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