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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要預習的英語課本躺在床上睡著了。
並且再一次做了夢。
這一次,我的夢里沒有熊熊烈火,沒有金色發亮的眼楮,沒有綠眼楮黑皮膚的翼龍。
在漫天蓋地的輕煙迷霧中,我一步一步走向樹林深處,腳下的樹葉潮濕柔軟得像魅里剛剛洗好的地毯。
我的心情平靜穩定,隱隱藏著絲絲縷縷的雀躍和期待。似乎有某種神諭在牽引著我,引導著我,讓我向前走去,向那森林深處走去……仿佛,在那森林深處,有著什麼在等待我,是我在期待的東西,它在等待我。
我的內心深處渴望找到它們,而它們更加熱切地渴望我去到它們身邊。
當我走了不久之後,我的面前距離我一兩百米的地方,兩棵杉樹的中間空地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的袍子,帽兜將他的腦袋遮住了,但從他雙臂夾在身側的魁梧動作,還有他那頎高的身形,我自然而然地判定,那是一個男人。
眼熟的是,他的身上那件衣袍有些像夙重一在舞會那天晚上穿的。也就是他曾經在我上台表演前送給我的那件「戰袍」。
像中世紀的巫師衣袍。而這個男人,他身上的衣袍很長,一直長及拖地。
我盯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漸漸加快了腳步。
然而,無論我是快是慢,是急是緩。仿佛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一直都保持著一兩百米的距離,不遠不近,恆長永久不變。
我急了,不由得舉起了作喇叭狀︰「喂、你是誰?」
然後那個男人依然默默無語。周圍的霧變得更濃了,我的劉海發絲上凝聚了露珠,我開始氣喘吁吁的。心底里像冰川下的火山口,冰塊下的湖水,不斷的沸騰著。
我急切地想知道,「喂,你是我要找的人嗎?」
我朝他喊,然後霧越來越重,越來越濃,漫布我們之間那怎麼樣拉不近的一兩百米。
「喂!我想你——!!」
不知道為何,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喊出口了。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心里那濃烈的思念叫我忍不住呼嚎。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想你————想你————
我的聲音一聲一聲傳遞出去,擴散到了很遠很遠,與撞擊到了樹林邊緣的岩壁彈擊回來的回聲重疊在了一起。然而,白色的霧卻濃密得將他的身影以不可阻攔的速度和力量隱沒了。
我朝前跑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了他,哪怕是他的一片衣角。但「砰」得一聲,我撲倒在地,眼前那星黑點早已消逝,我的眼前只剩一片渾沌的迷霧。
「我想你……」
我喃喃語,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的紋路滑進了鬢角的頭發里。
我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卻清晰地感覺到,我的心像被掏出了一大塊一樣,空落落地讓我一陣一陣窒息,淚流滿面。
我輕輕嘆了口氣,模了一把潮濕的眼角。
眨眨眼,房間里一片昏暗,現在是半夜。我眯著眼,轉過臉去尋房間里那唯一的光線源頭。
我看向陽台的方向,落地窗戶沒有被拉上,朦朧的月光照在房間的陽台上。然而陽台小桌前藤椅里,人影清晰可見。我側起身,後腦離開了枕頭,眯著眼仔細去看那個人——愣了好幾秒鐘之後,我才確定,那是媽媽。
「媽媽……」我輕聲喚了一下,聲音里在喉嚨里來回滑動。
她似乎沉浸在某種思緒里,並沒有听到我醒來叫她的聲音。但我下意識確定,我剛剛在睡夢里所說的夢話,她大有可能是已經听到了。
黑夜里很寂靜,靜到仿佛連呼吸的頻率和心跳的頻率都好像被按裝了擴音器一樣,能听得清晰分明。
我躺在被子里,慢慢地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努力將睡夢里傷感絕望的情緒驅散。
我不知道媽媽為何會深夜出現在我的房間里,此前我從未發現她有過這樣的行為。
正當我胡亂猜測著的時候,陽台那處隱隱約約竟然傳來了媽媽的語︰「還是這頂桂冠,要一代代傳承下去,永遠不消逝嗎?就像……那些不可思議的力量一樣……一樣、一樣啊……都一樣……」
我沒听明白媽媽的話,有那麼一兩秒鐘,我有過沖動,想要起來去問問媽媽,她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然而,事實就是,我並沒有。我依然靜靜躺著,身體沉沉地無力地懶懶地躺在床上。只是側著的臉,視線里這才看清,月光的陰影中,坐在藤椅里的媽媽,她的手里拿著的——正是我的那頂桂冠。是下午鎮長謝政利為我加冕時,戴在我頭上的那頂桂冠。
媽媽的話是什麼意思?我靜靜地思索著。
那頂桂冠無疑是歷屆公主都會戴的那一頂。媽媽曾是半月鎮當仁不讓的第一公主,那麼,那頂桂冠,媽媽也一定曾經戴過。
那,媽媽半夜出現在的房間,拿著那頂桂冠,僅僅只是為了回憶曾經,回憶她的青春年少嗎?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
但是……她的話,「傳承……不可思議的力量……」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我微微蹙起了眉,心里不可抑制的想到︰「難道,媽媽有什麼秘密瞞著我的嗎?除了爸爸之外……」
在我還沒來得及更加深想時,陽台那處傳來聲響。我偷偷地半睜開眼,媽媽隨著那些動靜和聲響已經起身。
她離開了陽台,徑直來到了我的床前。我連忙緊緊閉上了眼楮,假裝自己一直熟睡,而未曾清醒過。
我听到水鑽桂冠被放到了我床頭櫃上的聲音,接著便是媽媽輕巧離開的腳步聲,以及她輕輕帶上了房門的聲音。
我吐了口氣,終于能光明正大的睜開眼楮了。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將枕頭邊的英語課本放到了床頭櫃上,同時,並拿過那頂水晶桂冠。我拿著這頂桂冠,手指輕輕游移在桂冠上,這上面還殘留著媽媽的體溫。由此判斷,她將這頂桂冠握在手里的時間一定不短,那麼,可以推斷,她或許是在剛剛睡著不久之後便已經來到我的房間里了。
那麼,她一直坐在我房間的嗎?她拿著這頂桂冠的時候,究竟回憶起了一些什麼呢?
我好奇又困惑不解。但當我的視線瞟到了床頭前的夜光鬧鐘地,我吐了吐舌頭︰「噢、凌晨三點鐘?」
不行,我得睡覺。明天還要上學,保證充足的睡眠,才有好的精力學習。
既然沒有辦法知道媽媽究竟想了些什麼,那就先放到一邊。我將水晶桂冠在原處放好,拉了拉衣服,馬上又重新躺回了被窩里,認真睡起覺來。
躺了十來分鐘,我還沒有睡著。
我的腦海里再次回想起剛剛的那場夢,夢里的那個穿著黑色長袍、帽兜將臉遮住了的男人。更清楚的是,睡夢里我自己的感覺,他一離開我的視線,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大塊的感覺,簡直能讓我窒息而亡。
我閉著眼,回想時的假象體驗,都讓我的呼吸變得急切而快速起來,呼吸聲「撲哧、撲哧……」的異常沉重。
「爸爸……」
我不自覺哽動了喉嚨。咕嚨的聲音,我自己听得清了。我的感覺那樣清楚,我知道,我又一次想念爸爸了。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這樣吧,霧半月,」他折衷的說道,「明天下午放學後,我帶你去見我爸爸。我想,如果他能告訴你一點什麼的話,那你就能知道一點關于你爸爸的事情了。」
下午的時候,在我不自覺跟他說︰「求你了!」
那個有著一頭耀眼紅色利落短發的男孩,終于放軟了態度,對我承諾道——我帶你去見我爸爸。
無論夙重一他是被我打動了,還是出于其它的什麼原因。但是,他總算願意幫助我了。
如果他能帶我去見他的爸爸,那麼,我想,我能從他爸爸那兒問出一些關于我父親的事情吧。畢竟,他們是同一輩的人。說不定,他們還曾是朋友呢。但如果即便不是朋友,他也一定會對我爸爸,或者我的媽媽有所耳聞的。雖然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曾經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但是媽媽她曾是半月鎮的公主,夙重一的爸爸一定是听過的。
我滿懷信心和美好的希望,睡夢中殘留的沉重心情在想到這一點時也終于一掃而空了。
「好了,霧半月,快點睡覺吧。這樣明天才有好精神迎接自己的好運氣呢。」
我對自己說著,並微笑著閉上了眼楮。對明天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