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在朦朧中感覺到那個男人停了下來。我眯著眼瞄了一下四周,發現我們身處一棟樓前。他扛著我站到鐵門前,摁下上面的對講機按鈕,然後跟里面的守門人說了幾句話。一會兒鐵門開了。我想從他肩膀上下來,但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才好。喝酒留下的麻醉經過剛才一吐加上夜晚涼風的吹拂,早已經醒了七八分。我想抬起頭,可脖子頸酸痛得讓人難于動彈。我注意到,樓道里垂懸照明的燈泡在一陣從樓巷里吹來的冷風里不停晃動,昏黃的弧光時明時滅地在污穢不堪的地板上劃來劃去。
這是什麼地方,這麼破舊的?這個人帶我來這里又為了什麼?
我的大腦快速地運轉,極力想尋找一個可以解釋當下情景的答案。但男人的舉動打斷了我的想法。他扛著我 地就開始快速往上爬。我整個人隨他腳蹬樓梯的攀爬一起一伏拋起又落下,原本稍微緩解的頭疼,此刻再次襲擊了我的大腦。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越急越是使不出力氣,淚水又一次溢了上來,在眼眶里打轉便欲奪眶而出。
「到了。」他騰出一只手,掏鑰匙開了門。黑暗里,我听見他模索什麼的悉碎聲,一會兒電燈被他摁亮了。還沒等我看清楚室內的東西,他就把我扔在一張綠色皮沙發上。
我的頭還是隱隱作痛,可是被他這樣一扔,倒清醒了不少。
那個男人在我還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前就轉身進了里面的房間。我心有余悸地環顧了一遍這個陌生的房間,發現對面的條幾上盡是易拉罐和煙頭,再看地板︰不知道多少天沒打掃了,到處都是碎紙屑塑料袋之類的東西。牆角一把有些歪斜的椅子上凌亂地披散著一撂沒洗的衣服。
又一個缺乏女人照顧的男人。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莫非他要劫色?我簡直不敢往下細想。都怪自己不長記性,爸爸不知告誡多少次,不能去酒吧那樣復雜的地方的。可我就是听不進去。該怎麼辦?虎口已經進了,一定得想法子逃出去才行。想到一會有可能被那個陌生男人蹂躪的情景。我再也顧不得頭疼腰酸掙扎著站起身,朝門口方向移去。沒走多遠,我感覺腳下似乎被什麼撂了一下,接著身體就不受控制‘砰’一聲歪倒在地上。
從把我扔在沙發上就一直待在里間的男人,在听到我摔倒的聲音後跑了出來。見我歪躺在地上,他手忙腳亂地過來扶我。但我一把把他伸過來扶我的手推開了。
「別踫我,站遠點!」
男人看了我好一會兒,似乎被我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折撓,悻悻地縮回伸出的手。我一只手撫摩剛剛踫在牆板上的頭,另一只手則搭在旁邊的桌子沿站起來。我來不及定神去追究剛才絆倒我的東西,轉身又想往屋外逃。
「先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他開口了,聲音從我的背後傳過來,是那種帶有磁性的男中音,听上去讓人很舒服。「我剛剛在煮糖水,應該快好了。」
我回轉頭,詫異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站在我的對面,抽著煙,在煙霧繚亂里,我第一次看清這個男人。
他給我的第一印象,絕對是個流氓︰斜叼著煙,側著頭,用迷亂的眼神盯著我看,緊蹙的眉宇間寫滿生活的困倦,盡是滄桑感的一張臉,皮膚竟也白皙,右臂上還紋著一條龍。
「你是黑社會的?」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對話,還沒說完我就開始後悔,我的話幼稚到連自己都覺得收口不及。
他先是一怔,隨即用不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轉身在一張充氣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不搭理我,我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