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廈門,蘇賢送我上了飛機後,才驅車回程。二日午後,我下了飛機,身體極度疲憊,像是走了兩五千里長征。出了機場隨手招了輛出租車,就直奔蘇賢為我安排的酒店。然後,倒頭睡得是昏天黑地、、、
「宋——」
是甜甜的女音,典型的法式吐字。
定楮一瞧,不遠處有朦朧的身影不斷靠近。不一會,就到了面前。一個周身模糊的女孩,脆弱得禁不得風吹似的。她,有一頭長及腰際的金發,閃閃的,給人與陽光一樣的溫暖感覺。象牙般白皙的臉龐,卻又不失氣色,淡淡的紅暈漾在臉頰上,如天邊美麗的雲彩。眼眶深邃,眼瞳如兩枚瑩瑩的琥珀瓖嵌其間,熠熠生輝。長長的睫毛,以優雅的弧度蜷曲,向上翹起,在陽光下會撐起一片美麗的陰影。一身白色長裙,極是配她,襯得她身材修長高挑,格外的美、、、
是薇薇安?
我還在疑惑,她直接就沖到我的身邊,一把就抱住了我,嚷著︰「怎麼,我老遠就叫你,你也不理?」
「、、、」
她的表情很是嗔怪。撒嬌的模樣,讓我感覺莫名的熟悉,心房中溢滿溫暖。我們的關系,在這里看來,大概還是很親密的、、、
我正思忖著,還未及反應,白光一閃,她就這麼瞬地消失了。只能無望地注視著灰白色的粉末隨風升騰而起,飛躍狂舞于漆黑的空間,彌漫氤氳如霧氣難以消散。薇薇安竟如斯脆弱,她真的被一陣清風吹散了?
有一片一片蒼白的灰燼,從上空飄落,落在我的肩頭、發梢、指尖、、、我怔忪地環顧周身飄揚的片片灰燼,身形悲涼、、、
也就是在那低頭的剎那,場景徒然「倉促」地轉移、、、
「宋——」
還是那個女音。細細的,很微弱的樣子,聲音听起來有些顫抖。感覺是在哭泣。
這個環境格外的黑,我的眼楮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過來。面前一堵高高的石牆,大片的薔薇從高處垂掛而下,幾乎淹沒青銅色的牆體。花沙沙地綻放,簌簌地凋落,靜靜融化在廣闊空間的無邊黑暗里。青色的綠葉恣意生長,在洶涌不退的紅色薔薇間蔓延鋪蓋,如同傾倒在宣紙上的墨水悄悄地浸潤暈染。
薇薇安就在那兒。
她還是,穿著白色的長紗裙。只是整個人拼命地縮在牆角,好像畏懼著什麼,拼命想要把自己縮進牆縫之中。雙臂緊緊地抱住了膝蓋,不住地顫抖,如同嬌女敕的白色玫瑰在風雨中,脆弱地戰栗、、、
看著她悲傷流淚,我的心也不禁跟著顫抖,十分傷心,帶著微微的刺痛。我想要舉步靠近她。可是她又再度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只是耳邊久久不散的「為什麼」,不斷昭示她曾經的存在。
跟著就起了一陣大風,把我卷到空中。風的勁力刮得我睜不開眼,我索性閉上眼楮。感覺搖晃了許久,等到腳踏實地的時候,我已經被丟在了曠野上。我孤零零站在偌大的空間,周身沒有一個活物,那麼安靜。向某一個方向極目望去,遠遠地,可以看到一堵連綿的白牆,蜿蜒不盡如萬里長城。
「宋——」
一听,我便斷定是薇薇安。我馬上沿著白牆,拼命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狂奔。不明緣由。只是心里莫名地怕她再次消失,生怕再也見不到她。
可是,不論如何不知疲倦地奔跑,她總是盈盈立在前方,怎麼都靠近不了。
她在白牆邊,悠悠地看著我,眼眶里蓄滿了淚水,不斷墜下,似珍珠斷線。
淚水落得很慢,就像電影的慢鏡頭。我竟能看到淚珠落在草葉上,濺起,在空中炫舞了一番再下落、、、直至砸在地上,融入泥土,消失掉。
我莫名地懼怕著她的目光,腳步緩了下來,慢慢地就不再靠近了。我是被施了定身術了吧!雙腳竟沉重得怎樣使勁也抬不起,唯一的選擇只是杵在原地,不能挪動絲毫。
許是被我的遲疑和驚懼刺痛,薇薇安停下哭泣聲,更加洶涌地流著淚,反倒一步一步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眼巴巴地看著她不斷逼近,然後,抓起我的手,用力地箍住。我痛得麻木,感覺骨頭都裂開了,卻還是不敢出聲阻止。她禁錮著我手,只不說話,漸漸僵持不下,哭倒在我的腳邊,肝腸寸斷,喉頭抖動顫栗地發出動物哀鳴般的哭泣。仿佛她受到了痛苦不堪的傷害。
良久,我們都那樣僵持著。
薇薇安慢慢平復了一些。一聲聲壓抑痛苦的唏噓,仿佛是從她靈魂深處艱難地一絲絲抽出,散布在屋里,織就一闕悲哀的詞曲。忽然,措不及防地,她抬起了頭,眼神尖銳,像利刃直直「刺」進我的眼里,似乎看透了我的心,誘惑著我,說︰「你想救我,是嗎?宋——」
我渾身發寒,不能自主。想要甩開她的手,遠遠地逃離,可是她的悲傷深深地撼動了我,身體完全不能自已。
「那就離開吧!」她似看透了我的躊躇,低下了頭,又悠悠地道,「離開丹尼,再也別回來、、、」
我、、、
恐懼、、、
一瞬間,我感到的都只是恐懼、、、
即便現今是薇薇安匍匐在我腳下,餓仍舊止不住恐懼地畏縮著,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要把我吞噬掉,處在低位的薇薇安也是一個恐怖的黑暗洞口。
「你離開吧!不是說好了要離開的嗎?」過了許久,我依然在瑟縮著不願意回應。薇薇安終是按捺不住地逼問起來。
我失魂地對著她吼道︰「不!」
斬釘截鐵,很是干脆,不留絲毫余地。
她拉著我的手明顯一僵,不住抽搐。修剪得宜的指甲直扣進我的手臂,暗紅的血液滋滋地往外冒,染紅了她的指尖。我卻感覺不到疼痛。
瞬息,她抬起頭,幽怨地看著我,琥珀般的眼眸竟染滿鮮血、、、詭異而恐怖、、、
是我堅定的拒絕,傷害了她吧!
她不再發出一個音節,卻始終抓著我的手,不放。只是連先前的淚水也止住了。
我,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避開她,緊握著拳頭。
她始終等不到我的點頭答應,極淒厲不甘地呼喊︰「啊——你騙我!」
不消片刻,我突然覺得手上一松,扭頭一瞧,薇薇安已然不知蹤影。細細瞧去,那布著血手印的手臂上,貼著些許細小的沙礫。
她是化作沙塵,隨風而去了嗎?
莫名的,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猶如缺掉了一角、、、
我又傷害了薇薇安嗎?
意識到這點,我的心里瞬間盈滿歉疚。周圍瞬間陷入一片徹底的黑暗,看不到出口,無路可走。長久的寂靜,慢慢地把我所有的理智抽空,無助感充斥著四肢百骸,雙腿站得也已經很累,難以維持平衡,只得順勢躺了下去。地表是那樣的冰冷,冷意穿透單薄的布料,刺破皮膚,順著血管一下子就穿透了我的心髒。我的心被冰冷封住了,我整個軀體也被死灰覆蓋、、、
也不知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過了多久,有麻麻的感覺爬上我的右臂,腦袋也瞬間變得混沌,竟完全忘記了前事種種,不知所處何處。
「咚咚咚、、、」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敲擊聲,從右前方傳來。
是出口嗎?
「宋小姐,宋小姐——你在里面嗎?」
有人,是誰?這黑暗的地域還會有人嗎?
陌生的聲音,伴著陣陣微顯急切的敲門聲不斷鑽入我的耳中。我身上的不適感越來越明顯,清晰地連皮膚上那整片的雞皮疙瘩都能感到。我努力睜開眼,試圖看到黑暗的出口。
頭頂有昏黃的光線撒下,照得周圍很是溫暖,手腳也漸漸有暖意泛起。眼楮漸漸適應了此刻的環境,我慢慢地意識到——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夢魘罷了。右手的麻木感也僅僅是睡姿不良引起的。
「咚咚咚、、、」
敲門聲是真的,一下又一下,震得我腦袋發昏,快要裂開的脹疼。
我連忙起身,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下床去開門。
是一張有些熟悉感的陌生臉龐,只听到他說︰「宋小姐,我敲了那麼久的門,你怎麼都不開,我還以為、、、」
我有些糊涂,不知是夢魘的後遺癥,還是僅僅被他的話搞得糊涂了,撫著額頭問道︰「你是?」
「啊——忘了宋經理還沒見過我,」那人重重地拍了下腦門,憨憨地笑著,煞有其事地退後一步,向我鄭重地鞠了一個躬,才道︰「我是上個月才到職的王旭新,現在重慶出差。蘇總讓我先來成都幫您處理成都的事務。」
他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是想握手的樣子。我只得善意地一笑,也抬起不太靈便的手,與他象征性地一握。
詢問了才知道,蘇賢是一早就想好了,在成都停留期間,讓王旭新跟著我。想想,他確實為我做了非常充足的準備,確實是真正的關心我。
按計劃我會在成都停留七八日的樣子。
成都的悠閑感讓我淡忘了許多不快,使內心充實、滿足。滿滿當當的行程,也不至于讓我有時間去胡思亂想。蘇賢也確實是了解我的。這七八日里,有王旭新作陪,確實是樂事一件。我逼著王旭新帶著自己在整個成都四處游蕩,一味的享受——品美食、觀美景、賞美色、、、其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要深刻了解一個地方跳動的脈搏,就必須要融進它的步調、生活,成為它的內部構造。
確實,不去做,你又怎會知是何種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