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饒子煜最忌諱的,就是和饒家人提自己出身的事兒。他不想把自己內心深處的這點自卑拿出來供人嘆息憐憫。
總覺得那樣很難堪,顯得可笑卑微。像個沒討到糖的孩子,滿地哭鬧打滾,非要從對方手上討點什麼出來似的。
但是這兩天,被那個贗品女帶著憐憫的口吻,一遍一遍的提到他的母親,他們的身份時,他就覺得無比的生氣。氣父親的冷酷,氣母親的不爭,氣自己現在的妥協。
以至于,此刻對著饒子謙說話的口吻,也就有了那麼一絲尖刻。
「至少可以讓他清楚一點知道,對于饒家,在別人眼里,我們是什麼樣的存在。」
「……」電話那端頓時沉默,只听見饒子謙嘆息似的呼吸聲。
「隨便說說罷了,掛了。」他說著,啪嗒掛上電話。
在座位里寒著臉發會兒呆。
回到家,見母親又拿著一疊女孩的照片在客廳里擺弄。看到他便興奮的招手叫他過去「子煜,快過來看看,這是你陳姨新找來的。都很漂亮,都是名流閨秀,學識氣質都很不錯哦,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類型。」
她興致頗高,將照片一一攤放在桌面上比較。「這個鼻子好假啊看著難受,這個下巴過尖了讓人覺得刻薄……」她兀自喃喃說著,將她自己都看不過眼的幾張照片挑出來,放進手邊的盒子里。
「媽——」饒子煜有些疲憊的捏捏眉骨,拖長聲音叫了一聲。
「您就別操心了。這種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饒子煜無奈的皺眉,轉身就要上樓去。
母親就是太閑了,寂寞。每天里無事可做,總想自兒子身上摳出點趣事來解解悶。
「我不管行嗎,你都二十八歲的人了,你看人家子謙二十五歲就結婚生子了……」
听母親帶著無比艷慕的口吻提到饒子謙,讓饒子煜忍耐著的火氣一下就竄了上來。
「你煩不煩啊,總拿我和饒子謙比,我們有什麼好比的?」
抬步上樓,走兩步又忍不住說「人家是王子,你兒子是乞丐。人家是饒家名正言順的金主饒少爺,你兒子充其量就是個受人施舍嗟食的門客!!人家母親死了也是饒太太,而你到現在也莫過是個頂了花名的,老了的秦小姐!」
他狠狠說完這段話,自己都似被憋的胸口悶疼。
甩手上了樓。重重甩上屋門,將自己丟進床鋪里。
最煩別人拿他和饒子謙比較。學業、長相、氣度、修養,不同的出生以及各異的童年……
自從他被冠以饒啟國之子的身份,進入眾人視線開始,這些年,他都似活在饒子謙的陰影下。不論他多麼努力都躲不開。
他太耀眼了,又是饒家名正言順的少爺。而他這個庶出,直到十八歲,饒啟國才在他正室去世一年之後,在眾人面前給他一個身份。
被作為饒家人來看待的時候,他就要表現的大度風雅,不世俗粗礪,有違身份。
可是他是個在底層生活慣了的人,九歲之前的記憶那麼深刻的印在身體里。那種野性和瑣碎生活里的種種習慣,需要小心隱藏才能不顯露出來,給饒姓丟臉。
在這樣的生活里,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自己,才是不帶著面具的,真的那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