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為何?千羽在心底也這樣問自己,頭輕靠在小丫鬟肩上,卻揚起嘴角,勾起一抹緋紅的微笑。
花飛滿天,落英繽紛,血色的花瓣混著雪白的雪花飄飄灑灑落在紅衣女子的青絲間、衣襟上。落寞,淒艷。她懷抱著一位粉衣的女子,微垂頭顱,抿嘴輕笑,眼臉半斂,只看見眉間那朵高貴的紅梅,熠熠生輝。
青衣僕人的尸體已經被玉清寒一滴藥液化為一灘血水,滲進白茫茫的雪地里。黑衣女子也被黑衣大漢帶走了,整個梅花林里,紛揚著血色的梅花,安靜地,只剩天地的呼吸。
千羽抱著初雪,笑得美艷如花,年輕的臉蛋,展示著未來的絕美。
此刻的安寧,靜如孤寂••••••
「小姐,小姐••••••」
另一個尋著過來的丫鬟突然屏住呼吸,宛如一個誤闖仙境的凡夫俗子,下意識的挪了挪身子,忽覺腳尖像磕著了什麼東西,一個不留意,整個人就被一根梅枝絆倒,跌在雪堆里。
「誰?」千羽馬上醒覺,那從樹上拔下的暗器,緊緊的握在手里。
那丫鬟早已嚇得面色蒼白,連忙的爬起來,待她站穩腳跟,手心也被冷汗打濕了,她低著頭,怯怯的說︰「小姐••••••小姐,老爺讓你去迎客軒。」
迎客軒?是有什麼特別的客人嗎?她恍惚間又想起了剛剛的簫聲,心中的某處升起一絲渴望,她淡淡的開口︰「你可知道來了怎樣的客人?」
一問及那位特殊的客人,丫鬟臉上染上了一絲紅潮,略顯嬌羞的說︰「是公子清寒。」
天下皆知,定國公乃是唯一一位放棄封地,得天子允諾可以常住京都的侯爺。他膝下只有一子,年僅十五歲的逍遙侯——玉清寒。
是他呀!千羽的臉上並未露出欣喜,反而閃過一絲憂悒。
丫鬟忐忑的站著,這大雪紛飛的冬日,竟也冷汗淋淋,濕了一身。
「初雪,該回去了。」千羽推推懷中的初雪,仰起頭,對著那傳話的丫鬟說︰「你先回去告訴我爹,我稍後才到。」
丫鬟頜首,轉身跑遠。
听著那丫鬟遠去的聲音,千羽露出一絲自嘲的笑,用低的不可聞的聲音說︰「能嚇到她,還真是我的本事。」
初雪就在她身旁,隱約听到她的話,憤憤不平的嚷道︰「那是她不了解小姐。」
「哦。」千羽平靜如水,只是聲音略顯輕快,「你如何得知她不了解我?」
初雪微仰起頭,一字一句,很自豪的說︰「那自然是因為我是最了解小姐的人啦。」明明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說這話時,那神情卻是老氣橫秋的。
千羽看見初雪這個樣子,只是笑了笑。心里卻暗嘆,這丫頭跟著她好幾年了,一起念書,一起學琴,性格與她雖是迥異,但人明顯比別的孩子要懂事,要成熟。
她露出一絲自嘲的苦澀笑意,扶著初雪站了起來,「趕緊回去整理一番吧,莫要讓客人久等了。」那一句「久等了」拖了一下,依稀听出其中的苦澀。
「小姐也知道那個清寒公子嗎?」初雪也站了起來,眼神中有一種對未知人物的好奇,尤其對方還是個傳奇人物。
「你不也听說過嗎?」千羽反問一句便往前走去了。
初雪沉思了一會,倒是點點頭。轉身追上千羽,伸手扶住她,還是好奇的問︰「那小姐幼時可見過他?」話出,才覺有錯。怯怯的望向千羽。
只見千羽一臉平靜如水,並無怒意,才稍有些安心。只是,雙手更是握緊千羽的手臂,聲音低低的說︰「對不起呀,小姐。初雪不是故意的。」
千羽神情平淡,沒有人看見紅巾包裹下的眼眸中的黯淡,她輕輕的說︰「不曾。商賈之人向來不被朝廷所重視,他自是侯爺,理然與我們千家沒有任何交集。」
說話的語氣清淡,根本听不出任何的情緒。可是,跟了她多年的初雪,明顯就听出之中有一絲的憂悒。然而,了解千羽如她,自是明白的不再問下去了。
她抬頭,望望漸漸變小的大雪,愉快的說︰「夫人說,過幾日,帶我們去相國寺祈福,還要幫小姐求個平安符。」說話間,她放佛已經瞧見了那日外出的盛景了。
千羽若有若無的笑了笑,別無責怪她的放肆。只覺自己一個做小姐的,竟連外出的機會都沒給過自己的丫鬟。說來也是,初雪來了有四年了,至今還沒好好的逛過這京都,看來,她還真是個不稱職的小姐。
紛飛的大雪漸漸散去,太陽懶洋洋的露出臉來,傾灑在血紅的梅林上方,看上去,仿佛有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正欲展翅高飛。
風從西北方向徐徐吹來,庭院中枝條遒勁,雪凝其上,宛如瑤柱玉條,滿地雪堆里隱隱飄著血色的梅花瓣,紫色琉璃瓦下的冰稜亦是閃爍五色。
千府的迎客軒內,千老爺千玥端起茶杯,輕啄一口茶,漫不經心道︰「玉小侯爺今日所談之事,千某不覺有何利益可談?」
客座上的玉清寒,聞言,緩緩抬頭,眼波流轉間,閃過一絲寒光,卻依舊冷淡的說︰「千老爺不愧是商人,語言如此犀利。」那一句「商人」,赤*果的諷刺。
重農抑商是大興千百年來的傳統,沒有人擁戴商人,也沒有人敢公然瞧不起商人,只因商人是經濟的來源,是支撐人民生活的一個重要支柱。
千玥端茶的手伸出,慵懶的,卻又精準的將茶杯放下,笑容依舊,「小侯爺所言甚是,千某一介商賈,最看重的自是利益。」此語,也是赤*果的挑釁。千玥明知玉清寒對商賈沒有好感,卻還是端明自己商賈的身份。
玉清寒目光微動,慧黠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口氣依舊清冷,「千老爺身為大興的子民,竟不能體恤國家?」那話語冷淡,卻帶著一絲問責。
千玥大笑一聲,繼而含笑低沉,聲音近乎詭異,「小侯爺這話說與誰听?爾父不也不問朝事多時?」
玉清寒目光一閃,心下已有幾分明白,「那也就是說,千老爺是不願為南方的難民盡一份力咯?」
千玥眼中一絲黯淡閃過,頭微側,望向窗外,雪花一點一絲的胡亂飄著,映的窗外一片透亮,繼而,才緩緩說道︰「千某自是有心,只是朝廷也該有所表示。太子雖年幼,可是,這治國之道也該由小教起的。」
此話一出,玉清寒頓時心知肚明了。
當今天子年方十四,較玉清寒小一歲,自小便接受太傅的諄諄教導,然而,離成才遠矣。性格也不穩重,對國事更是甚少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