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心湖聖境,想不到居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夏日的小院,總是溫馨明媚的讓人移不開視線,讓我有一種錯覺,那便是我的家。
依舊是那個小院,依舊是那個如仙一般清然而淡雅的男子,依舊是哪略帶飄渺的簫聲,千轉百回的響徹在整個天幕下。
仿佛是察覺到身後的異常,簫聲停止了,剛剛還寂靜的小院,此刻卻被林間的鳥啼聲填的滿滿的,讓人內心平生出一絲雜亂。
也不顧身旁的宇印凌軒,我徑直撲進子硯懷里,大聲嚷道︰「子硯,武林盟主是怎麼回事?」
子硯抬眸,看見我身後的扶桑,心里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無奈的嘆了口氣,轉眼看向宇印凌軒。
「皇上,可否讓子硯與若若單獨聊幾句?」
宇印凌軒面色微沉,猶豫半晌,在我乞求的我眼神下,離開了小院。扶桑一步三回頭,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
「子硯,怎麼回事?听扶桑說,你要當武林盟主,還要囚禁子墨,究竟是怎麼回事?」
「若若。」子硯淺笑,指了指我身後的圓凳,示意我坐下說話。
現在我心急如焚,哪還有心思坐下漫談,只有揪緊他的衣袖,繼續問道︰「子硯,發生了什麼事?這幾月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夕之間,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言難盡!」
「那你就挑重點的說啊!比如子墨,為什麼你要殺子墨?「
「以若若的聰明才智,自然知道子墨已經不同于之前了。」
我頷首,在夢里我便知道子墨已經是殺手了。
「若若听說過黑雨門嗎?」
「是江湖上近幾年才興起的一個刺客組織嗎?听聞他們從來不講江湖規矩,只一心想要置敵人于死地。」
「不錯,」子硯頷首,繼續揚唇道,「黑雨門興起于四年前,開始並沒有引起江湖中人太多的注意,而後,門戶逐漸壯大,如今,已是江湖人人談虎色變的門派。他們無惡不作,還暗地里與朝廷勾結。而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當今聖上宇印凌軒。」
我急喘一口氣,似是不解的望著子硯,素來江湖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會這樣?
「而黑雨門的門主就是…」
「子墨。」我月兌口而出,幾近懊惱的發現這又是我種下的惡果!
「若若果然聰明!」子硯贊許的看著我,「可是若若有沒有想過,為何子墨對宇印凌軒的行蹤了如指掌?為何子墨每一次行刺都仿佛有高人指點?」
「你是說,子墨被人利用了。」背後一陣冷風,總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左右著我們的思緒,「那子墨的背後的高人,很有可能是…」
「是宇印凌軒身邊的人。」子硯看著我,唇邊綻開一抹笑容,「江湖之事自當有江湖人解決。幸得大家看得起,推舉我為武林盟主,我便借此名正言順的除去這個禍害。」
「子硯,他是子墨,是你的弟弟!」
「我說過,我會永遠守護若若,至死不渝。」子硯看著我的眼楮,眸中閃著哀傷,「既然他要傷害若若的幸福,我自然不會放過他。」
「子硯,何苦呢,你知道我無法回應你的愛…」
他淡淡的笑了,深呼一口氣,唇邊是我所熟悉的宛若三月春風的笑容。
「我愛你,若若。從四年前你開始進入我的生命,我就知道,我放不下你了。可是我的愛,和別人不同。我願意做你的父兄,做你的依靠,只要你需要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是,我不想你一定要為我做什麼。」
我怔住,忽然止不住流下淚來。
他抬起我的臉,輕柔地拭去我的眼淚,輕聲道︰「別哭。我知道你心里怎麼想的。也許你覺得我做了太多,覺得這一生沒有辦法來回報我,反而讓你背負起沉重的負擔。可是,我需要你明白,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一定要擁有你。」
「子硯…」
「默默的愛著心愛的人,默默地守護,也是一種愛的方式。」子硯淺笑,笑容依舊純淨美麗,「以前,自己太想得到你,所以才會搞得如此不堪。現在放下了,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從前,唯一回不去的是自己對你的感情。」
「可是你也不用接下武林盟主這個爛攤子啊!」
「武林盟主確實非我所願,可是,如果能夠保護你,如果能夠能為天下蒼生祈福,子硯,甘之如飴。」
「子硯,你好傻…」
「我還在長安城開了一間醫廬,免費義診,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也算是了卻歐陽兄的遺願。」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悵然,很快又消失在溫婉的笑容中,「若是有事,告知他們,子硯一定不遠萬里前來。」
「子硯…」我咬唇,抬手拭去腮邊的淚水,盡量整理雜亂的思緒,乞求的說道,「你也說,子墨被人利用,就讓我去勸勸他,說不定,能功過相抵。」
「子硯既是武林盟主,就要公私分明,賞罰分明。黑雨門惡行累累,子墨難辭其咎,恐怕這一次,不是我一人說了算。」子硯低嘆一口氣,復又看向我,「不過,你去勸勸他總是好的。」
「來人啊。」
「是,盟主!」
「領這位姑娘去後院牢房。」
「是。」男子疑惑看了我一眼,就領著我去了後院。
猶豫半晌,推開了門。黑衣男子背對我而坐,語氣冷酷卻又決然,「我說了,我什麼也不知道,要殺要刮悉听尊便。」
「殺你?」我揚唇一笑,可怎麼也笑不出聲來,「子墨,你說過要守護我的,你死了,我怎麼辦?」
男子一愣,慌忙轉過頭來,眼里仿佛有什麼情絲在流轉,唇瓣顫抖著,愣了好半晌,才喚出口,「若若。」
「虧得還記得我是誰?」我隔著桌子坐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看著他狼狽的樣子,責難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你瘦了。」
「若若,你怎麼…」
「子墨,你會不會騙我?」我打斷他的話。
「不會,子墨就算是騙天騙地也不會騙若若的。」他急忙答道,眼里滿是我熟悉的真誠。
「你,是誰?」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但我希望能夠親耳听他對我說,這樣,我會好受一點,至少,他不會騙我。
沉默半晌,子墨忽然抬頭,眉目緊鎖,讓我不自覺的想起了嚷著要殺耶律寒的子墨,心里一寒,莫非我真的高估了自己?
「若若…知道黑雨門嗎?」
我沉默不語。
深吸一口氣,他艱難的開口,「我便是黑雨門的門主。」
我繼續沉默著,內心百感交集,如五味雜瓶一般。他,什麼時候學會了算計?他,什麼時候拋棄了引以為傲的俠義之道?他,什麼時候染上了本不屬于他的邪惡之氣?!
我開始懷疑,懷疑自己該不該回來?!命運越來越偏離他的軌道,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乏力。命運的殘忍,就是當你打著善良之名拯救一個人時,卻令他陷入不可挽回的崩坍;命運的絕情,就是在你不知不覺當中,將他的信念和感情一起打破;命運的無常,就是間接使自己在乎的人變得連他自己都不認識。
我還能做什麼?!
長久的寂靜彌漫在狹小的房中,他的眼底飛快的掠過一絲無錯,「若若,怕我嗎?」
「怕?」我啞然失笑,「我干嘛怕你,你又不是洪水猛獸,又不是才狼虎豹,又不會吃了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擾了擾額角垂下來的亂發,幾近蒼涼的的開口,「畢竟,我殺了那麼多人,畢竟,我是黑雨門的門主。」
我一怔,抬手就賞給他一個暴粟,「笨蛋,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那個嚷著要守護我的小鬼。」
「我不是小鬼!」子墨揉揉額心,淡淡的笑了。這是我回來後第一次看見他展開這種毫無防備,如孩子般純真的笑容。
「是不是因為我?」
子墨愣住,顯然趕不上我的跳躍性思維方式。
我嘆了口氣,「是不是因為我才要殺宇印凌軒?才成立黑雨門?」
「不是!」子墨連忙否決,神態一點也不自然,「宇印凌軒殘暴不仁,該死!」
「子墨,生與死不是你我能夠主宰的。我們更不能剝奪別人生的權利。」
「可是他殺死了若若!」子墨倏地站起來,眼中滿是凌厲的殺氣,「如今,他還搶走了你!」
「不是!」我也站了起來,「我沒有死,不是嗎?還有,我想你一直都在誤會,他沒有搶走我,而是我心甘情願呆在他身旁。」
「他以什麼要挾你?我們的性命?若若的孩子?還是…他太卑鄙了!」子墨一拳重重砸在桌上,脆弱不堪的桌子立即散架。
「沒有。」我搖頭,凝視著那閃著殺意的黑眸,輕嘆一口氣,我和宇印凌軒的事不能再瞞他了。否則,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更可怕的事情來?!
「因為,我愛他。因為,他是我孩子的父親。」
子墨的眸子驀地睜大,全身猛烈的顫抖起來,似是不相信的搖頭,「不,不可能,大哥,大哥…」
「子硯也知道。」我嘆了一口氣,緩緩蹲在頹然坐下的子墨身前,伸手理開他額前的亂發,喉嚨有些堵,「我記得,子墨曾說過,絕不殺手無縛雞之力之人,絕不違背俠義之道,是不是?」
子墨僵住,低垂的視線蒼涼而自嘲,「俠義?何為俠?何謂義?我不過是個殺人機器而已。」
「不,不是,你是我心目中的大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嗎?你的青冥劍橫在我脖頸處,一臉正氣的問我是不是奸細,那時候的你…是我最最崇拜的大俠!」
子墨不可思議的抬眸,眼里有掩飾不去的震驚與喜悅,「真的嗎?」
「還有,當我喪失理智的時候,是你拉住我,說絕不可殺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那時候雖然恨你,但更多的卻是對你的敬佩,因為…你沒有被仇恨蒙蔽雙眼…」感覺什麼濕濕的涼涼的,聲音漸漸嘶啞,「子墨,求你,不要變,永遠也不要變…求你,求你…」
子墨猛地驚醒,有些無措的拂去我臉上的淚水,「若若別哭,子墨什麼都听你的!什麼都听你的…」
我心里一陣悲涼,啞著嗓子問道︰「真的?」
「真的!」他保證的點點頭,「我不殺宇印凌軒就是了。」
「那黑雨門了?」扯著他的衣袖擦擦臉上的淚,艱難的扯開唇角。我越來越鄙視自己了,只能利用眼淚來換取子墨的承諾!
「我會解散掉,你滿意了吧?」
「不!」我搖頭,這小鬼頭腦還真簡單,怪不得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不如就交由你大哥處理。畢竟黑雨門門徒眾多,不是說解散就能解散的。何況,解散了又是一群烏合之眾,說不定會禍害江湖。如若子硯能將他們導回正途,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嗯,都听你的。」子墨點頭。
忽的,我想起了一件事,「子墨,究竟是誰指使你的?或者說,在幕後幫你?!」
子墨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們大都以書信的方式聯系,從不往來。」
「那信了?」
「每看完一封就會燒毀,這是約定。」
心一沉,想不到此人心思如此慎密?莫非消息就在這里斷了不成?
「不過,最近倒是有一名姑娘在其中引線。」
「姑娘?」我腦袋飛快的轉動,驀地一個身影撞入腦中,「可是一名絕子?!」
「絕色?在子墨的心中,除了我娘和若若,所有的女子都一個樣。」這個回答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居然把我和他娘說到一塊去了!怪不得扶桑…
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怪只怪扶桑誰不挑,偏偏喜歡上這個榆木腦袋!
「那就算了。」穩了穩心神,我正色道,「子墨,不可自暴自棄,要為了我,為了自己,為了子硯,就算再大的委屈,也得承受,要活下去!」
其他門派的人絕對不會饒過他,只願他們多多少少給子硯一點面子,保住子墨的命便好。
「我一定會為了若若努力活下去!」
扯了扯唇角,「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子墨,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剛走到院門外,便看見宇印凌軒從子硯房里出來。
我快步走上前去,看著子硯,一字一頓的說道︰「子硯,無論是顧及手足之情也好,算我求你也罷,你一定要保住子墨的性命。」
子硯愣住,嘆了口氣,「我盡量。」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抬眸,正視子硯的雙眸,盡管我知道自己很無理取鬧。
子硯看著我,猶豫半晌,最後無比堅定的回答,「我一定保住他的性命。」
「謝謝。」揉揉紅腫的雙眸,我挽住宇印凌軒的手臂,「軒,我們回宮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