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月曉，就要開張做生意了，你倆在稱呼上還存在問題，得改改了，」「怎樣改呢？」明月歪著腦袋問，「你們平時喚我什麼？」「小姐啊，」旋指一響︰「這就是癥結，一個閨閣小姐出外買面謀求生計，這合乎常理麼？」「確有不妥之處，那麼小姐，您打算如何呢，」月曉附和著，故作思考狀，道︰「將稱呼前的那個字兒除去，如何？」「奴婢不敢！」心中竊笑︰默契呀，真是默契，那語氣、那聲調，嘖嘖……簡直如出一轍，面兒上卻厲色道︰「不敢？有什麼不敢的，怎的，連‘奴婢’都出來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我說什麼便是什麼，否則，明兒都離了得了，我自個兒過，」不一刻，兩道聲音劃過耳際，「咱們依您便是，主子別氣了，」這默契，非一日之功啊，終是憋不住了，‘噗嗤’笑出聲來，「您真壞！」收住笑，道︰「好了，不逗你們了，收攤之後隨你們，喚小姐也好，稱主子也罷，若能摒棄規矩，掙月兌束縛，喚我聲‘姐姐’，我便更樂意了，呵呵！」
「水開了，準備迎客做生意了，各就各位！」將木銘牌翻轉至‘營業中’，待客臨門……「明月，有客人了，兩碗陽春面，」「知道了，小姐！」忙作噤聲手勢︰「噓…注意稱呼！」「知道了，姐！面一會兒就成，」說罷，還沖我笑了笑，我亦回她一笑，清和卻溫暖︰「這句‘姐’真是動听，月曉，也喚一聲听听唄！」月曉清了清嗓子，甜甜喚道︰「姐！」「哎…姐在這兒呢！」靜默數秒後，皆笑開了，爽朗的笑聲為街角面攤抹上了亮色，添了些別樣風韻；「快點兒，人家還等著吃呢！」
明月沖月曉喊道︰「月曉，面好了，過來端走！」「哎，來了！」「給我吧，月曉正收碗呢，幾號桌？」「五號桌，姐，麻煩你了！」「沒事兒，七號桌還等著面呢，」「先生，您的陽春面，請慢用！」回身繼續招呼其他客人，「燕子！」循聲望去，竟是許久不見的李嬸，快步迎上去，「李嬸，您來了，快坐！」「還真是你呀，原以為眼花了呢，咱燕兒出落得愈發標致了，」呵呵一笑︰「您又取笑我了不是，稍坐會兒，我去給您煮面去，」來到鍋邊，系上白圍裙，「明月，歇會兒吧，李嬸來了，我給她煮碗面，」「行！我去招呼客人了，您忙著，」將煮好的陽春面端到桌前，「李嬸，面來了，您嘗嘗！」「嗯，好吃，順滑爽口，還是那味兒，」「嬸子喜歡就好！」「燕子，有些日子沒見了，你上哪兒了？」「出去雲游見識了一番，這不累了麼，便折回來繼續開面攤了，」「哦…柳青開了家酒樓，你咋不去他那兒？」「我舍不下這面攤，這里有我的心血，這攤兒還指著您和鄉親們捧場呢！」「那是自然，嬸兒一定常來，」定了定神，道︰「嬸子，我還有事兒，就不招呼您了，慢用，」「不必管我了，去忙吧！」
一陣忙碌過後，已是晌午，將銘牌翻轉至‘休息中’，並道︰「你倆別忙了，把午飯熱熱，該餓了，」隨意揀了張椅子坐下，揚聲道︰「月曉、明月，飯菜置好了嗎，過來陪我嘮嘮嗑，」她們一坐定，便問︰「累麼？」「不累，咱挺好的，」月曉答道，「怎會不累？整個兒上午，你倆都搶著干活，我根本插不上手，一天兩天還行，長此以往，誰受得住，掰著指頭數數，一上午除了收銀子，我共煮了兩回面，收了三回碗，這像話嗎？」見她倆委屈得跟小媳婦兒似的，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你們的心思，我何嘗不明白，這攤兒上的事，不背不扛的，能傷著我什麼，我以往做慣了，倒不覺得累，反而覺得親近了許多，以後，不許再犯傻了，遇事做事，各司其職，明白不？」明月、月曉對視一眼，頗為無奈，硬是擠出一句︰「明白了，姐姐放心！」暗忖︰真是難為她們了，既隨了我，就要卸了包袱、枷鎖，悠閑無慮地過日子，久了，會習慣的……
飯菜擺上桌，「喲，有醬燒蝦呢，先來一個！」去了蝦殼，蝦肉被送進嘴里，「好吃！」「姐，擦擦手，吃飯了，」明月將帕子遞給我，「謝謝，不早了，都坐下吃飯吧，」執筷夾起藕片，放到月曉碗里︰「早飯、午飯都是你備下的，辛苦了，多吃點兒，餓瘦了，我該心疼了，」目光轉向明月，「明月，今兒的晚飯交給你，如何？」「沒問題！」夾了三只蝦放到我碗里︰「您愛這個，多吃些，要是把您餓瘦了，少爺可得罰咱們了，是不，月曉？」月曉連連稱是，難得玩笑一回，便順勢說下去，羞惱道︰「是什麼呀，什麼都不是，趕緊吃飯！」「是！」應聲後，皆憋笑著用飯，見此，只是搖頭笑著，思緒有些恍惚了︰永琪，都到飯點兒了，吃過了麼，我，又想你了！「姐，這孩子是誰呀？」「豆豆！」放下碗筷，來到孩子面前，蹲下與他平視︰「豆豆，你爹呢，怎麼一個人守在攤前？」「我爹回家去了，一會兒給我帶飯包來，」「哦！」咦？這孩子怎麼心不在焉的，順著豆豆的視線望去，竟定格在那碟醬燒蝦上，心下了然，抱起他，坐到桌邊︰「豆豆坐好哦，姐姐給你剝蝦吃，來，張嘴！」「好吃！太好吃了，燕姐姐，這蝦是你做的麼？」「這醬燒蝦是月曉姐姐做的哦，」我指著月曉說道，豆豆跑到月曉面前，拽著她的衣袖︰「月曉姐姐真厲害！豆豆想做醬燒蝦給娘親吃，姐姐可以教我嗎？」月曉捧起豆豆胖乎乎的臉蛋兒，笑道︰「當然可以咯！豆豆什麼時候想學了，就來找這兒找月曉姐姐，姐姐一定傾囊相授，包你一朝成師，來，姐姐喂你蝦吃，」豆豆吃得很歡，眉眼里全是笑，「明月，你也吃啊，菜若剩到晚上，味道就差了，這芹菜好吃，來！」「謝謝！」
「豆豆…豆豆……」見豆豆爹正拎著飯包尋人，便揚聲喊道︰「江大哥，豆豆在這里！」江大哥轉身，疾步向面攤跑來，「豆豆，你亂跑什麼，都急死爹爹了，」見月曉正在給豆豆喂蝦吃，「你這孩子，怎就這般貪嘴，那可是燕姐姐的午飯，怎可胡吃，」江大哥呵斥著豆豆，側頭歉意地望著我，「燕姐姐的蝦怎就不能吃了？一碟蝦而已，權當是燕姐姐給豆豆的見面禮，江大哥莫要深究了，對了，嫂子的病可見好了？」「還是老樣子，只是面色好了些，」從袖袋里取出二十兩銀錠子，道︰「江大哥，嫂子的病拖不得，得趕緊治，豆豆還小，需娘親照顧，嫂子病好了，你肩上的膽子也會輕些，這錢，算是小燕子借給與你的，不用著急還，等手里有了富余銀錢再還我，現下要緊的是嫂子的病況，旁的都不重要了，」將銀錠子交予他，見他還有猶疑，微慍道︰「江大哥若還把小燕子當朋友，就莫推拒了，拿著銀子去給嫂子請大夫吧，」江大哥將銀兩攥在手里，退後一步，朗聲道︰「燕姑娘恩德，江漢銘感五內，待我攢夠錢銀，必定如數還上！」說完，一揖及地，我連忙扶起他，「江大哥，這是做什麼，快別這樣，小燕子受不起！」見江大哥欲言又止的躊躇模樣，便出言調和︰「江大哥有話無妨直說，無需有所顧忌，」「燕子，這些年，我是看著你走過來的，既離了苦日子，又何必再守著這面攤兒呢？依大哥看，還是去會賓樓的好，別在這里風吹日曬了，」我笑道︰「我是個念舊的人，這攤兒有我多年傾注的心血，一時半會兒還撇不下它，他日厭煩了，再去柳青那兒謀事也不遲，」「今兒大哥話多了，別往心里去，」微微一笑，應道︰「無妨！」輕嘆一聲，朝豆豆走去，「豆豆，叨擾燕姐姐多時了，來，隨爹回去！」
我守的是那份初心，護的是那份衷情，無需旁人知曉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