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幽冷靜地看著圍在他四周的黑衣人。這些人的打扮跟魑魅宮的人很像,所不同的是他們的腰間都系了一根腰帶,腰帶的顏色不同,似乎代表著不同的等級身份。這荒山野嶺中只有他一個人,而他的周圍卻有二十一人之多,即使這些人都是平庸之輩,以他此刻的功力,恐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如果在他最好的狀態,他大可不必在乎,即便在身手上佔不了上風,他也可以走為上策。放眼當今武林,能夠在輕功上勝過他的屈指可數,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可是,現在他的狀態雖然不能說是糟糕透頂,卻連半點自信都沒有。
佟曉冬沒有回來,鬼幽相信她已經落入敵人手中,暫時不會有生命之虞。因為敵人等著佟曉冬前腳走後腳便來,顯然是不想置佟曉冬于死地,而他就不同了,對方可能從很早以前就為此刻做好了準備,一定是不要他的命誓不罷休。那麼,敵人為什麼能夠悄無聲息地安排好這一切呢?看來,佟曉冬當初的隨口話並沒有錯,他的手下的確有叛徒存在,而且這叛徒應該就是宋崖和詹岩中的一個。此時,他大致能夠判定有問題的就是宋崖。這一路走來,他也不停地在試探著詹岩和宋崖,而將他一步步引到這里來的正是宋崖。詹岩一直沒有回來,也許已經遭遇不測,他心里一陣難過,但是此刻卻容不得他傷感,他必須要想辦法活下去,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活下去。
這二十一個人戒備地站在鬼幽的四周,他們也听說過鬼幽的名號,但從未與他交過手。他們不敢稍有大意,所以,沒有人貿然出手。
鬼幽冷冷道︰「既然來了,連個名號也不敢報上來嗎?」
其中一個系暗紅色腰帶的人沉聲道︰「魑魅宮主,我們敬你是一方宗主,不會讓你死得太難看。在你臨死之前,我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們是誰。」他說完,揮了揮手。那二十個人緩緩地縮小包圍圈,離鬼幽不過十來步遠了。
鬼幽冷笑著積蓄起全身的力量集中到雙手。他的手中握有毒粉,只要敵人再靠近一些,他就可以將毒粉撒出去,幸運的話,至少可以制住七八個人,剩下的只能硬拼拳腳了。
二十一個黑衣人手中均握著鋒利的劍,從他們提劍的姿勢看,應該是受過統一的嚴格訓練,即使是慢慢靠近對手的時候,他們的腳步也是嚴謹的。
鬼幽心里默數著,等黑衣人距離他只有六七步遠的時候,身形突然躍起,但是現在他只能躍到一人高的地方,他的雙手一甩,一股土黃色的濃煙頓時散開。黑衣人略吃了一驚,紛紛往後面躲閃,那動作稍慢些的被濃煙罩住,身形晃了晃,軟軟地跌倒在地。
待濃煙散去,鬼幽環視周圍,只見倒下去的只有四個人,還有十七個人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那帶頭的人冷笑道︰「閣下還是不要浪費這些東西了,我家主人用毒的功夫並不比閣下差,閣下雖也是用毒高手,可是,想必對自己中的毒還不怎麼了解吧?」
鬼幽心中豁然開朗,厲聲笑道︰「原來是陸老兒想要我的命。陸老兒的手下從來不會這麼多話,你們大概入門並沒有多久吧?」
這人臉色微變,道︰「你怎麼知道?」
鬼幽冷哼道︰「我知道了,你們不是陸奇峰派來的。也好,如果你們是陸老兒的人,看在我們昔日的關系上,我還是要留一手的。既然你們不是的,那我也不需要客氣了。」他話音未落,人已再次掠起,眾黑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知何時,鬼幽的手上竟多了一柄利劍。
這人不禁變色道︰「怎麼?你的功力……」
鬼幽根本不與他答話,身形一晃,直剌剌地向一旁的三個系紫色腰帶的黑衣人刺去。那三個黑衣人全沒料到還在跟自己的頭兒說話的鬼幽竟然突然向自己進攻,那明明很一般的劍在鬼幽的手上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瘋狂地舞動著。三個黑衣人倉皇後退、躲閃,卻依然被劍尖劃出幾條傷口。其他的黑衣人紛紛朝鬼幽撲過來,鬼幽反而定下心來,他已大略了解了這些人的身手,比他估計的要差多了。這些人如果真是浮雲城的烈火堂弟子,那麼他是一點勝算也沒有的。
帶頭的人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的手下看起來一個個精明強干,但和鬼幽這樣的當世一流高手交手,卻還是像個剛入門的學生。但他並不急著出手,他要等鬼幽精疲力盡的時候再出手,那時他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鬼幽。
這些黑衣人的武功雖然不怎麼高明,但是意志很頑強。在適應了鬼幽的速度之後,黑衣人慢慢地開始反擊了,他們不像一開始那樣一擁而上,而是有層次地分別進攻了。
鬼幽暗暗贊嘆︰到底是浮雲城,即使不是陸奇峰親自教出來的,也還是有些能耐的。他覺得自己的體力漸漸不支,動作明顯遲緩下來。黑衣人雖然不停地在受傷,但都不足以致命,而他也在不停地受傷,相比較而言,他受傷之後,情況更是危急。鬼幽左突右閃,他的劍法看起來很凌厲,但真正的實招不多。他原本就不擅長兵器,如果體力許可,拳腳還是可以應付一下的,但是現在的形勢對他極其不利。
鬼幽又晃出一連串令人眩目的劍式,成功地逼退了三個黑衣人,緊接著,後面又有三個黑衣人沖到了他的面前,他橫劍一格,擋住了兩柄劍,那第三柄劍便朝他的小月復刺了過來,鬼幽右腳一踢,將那劍踢開,身後又有三柄劍刺到,他身體微側,貼著其中一柄劍滑開幾步,左手抓住另一柄劍的劍尖,手腕猛一發力,那持劍的黑衣人竟像是被火燙著了一般地連忙撒手,鬼幽順勢將這劍送出,這劍便朝他前面的一個黑衣人沖去。這黑衣人正要將手上的劍朝鬼幽的頭頂砍下,冷不防看到一柄劍朝自己飛來,連忙將胳膊一沉,將自己手中的劍當胸一橫,把那飛來的劍格開了。
帶頭的人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提起了自己的劍,準備上陣,冷不丁地一個極冷的聲音道︰「閣下不嫌太晚了麼?」
這人听到這樣的聲音,吃了一驚,四周看去,卻看不到一個人,只有自己的手下依然在跟鬼幽死戰。
「本座在這里……」那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他猛地一回頭,就看見一雙眼楮深邃得不可思議,好像深海中的漩渦一般想要把他吸進去,他還聞到一種奇異的芳香,讓他昏昏欲睡。他的目光漸漸呆滯起來,提起的劍也緩緩垂了下去,自他手中掉落。
男子看著血光閃爍的人群,重重嘆息了一聲,慢慢地往激斗的場中走。一個剛剛從場中退出來的黑衣人將自己的傷口簡單扎了一下,正要再上,冷不防對上了這男子的眼楮,頓時呆住了,幾乎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男子將手中的折扇輕輕一揚,這黑衣人的目光便漸漸呆滯起來,傻傻地呆立在那里。
眾黑衣人只顧惡戰,竟然沒有人發現場中多了這麼一個人,不多時,已有六個黑衣人呆立在了那里。鬼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壓力小了,但他也無暇去看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已經失血太多,原本青灰色的長衫被血浸成了暗紫色。他同時感覺自己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了,手上的招式已經走樣,完全憑借著一種本能胡亂地揮舞著。這時,他看到一個雪白的影子如一陣輕煙般地從黑衣人中穿過,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手上的劍再也提不起來,他的身體晃了晃,就要倒下,那雪白的影子已經到了自己面前,把他將要倒在地上的身體托住。他看到一張俊朗的臉,不由得輕呼道︰「是你……」
君莫笑微微一笑道︰「還認得出我,看來我來得還不算太晚……」
君莫笑很快找了間洞穴,把鬼幽平放在地上。鬼幽已經失去了知覺,他從懷中取出一粒丹丸塞入鬼幽口中,又給他的丹田渡了些真氣。約模過了半個時辰,鬼幽悠悠轉醒。這期間,君莫笑盤膝入定,恢復自己的功力。鬼幽醒來時,君莫笑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復過來,他便也停了下來,道︰「還行嗎?」
鬼幽點點頭,道︰「若非君先生出手相救,在下今日恐怕就要命喪那群宵小之手了。」
君莫笑道︰「你不必感激我。我不過是奉了教主之命,要將你平安送出中原。」
鬼幽低嘆道︰「郁教主對魑魅宮的大恩恐怕在下這一生也還不了了。」
君莫笑道︰「郁教主本來就沒有要你還他的恩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鬼幽道︰「當年郁教主救了我一命,我答應過他,有生之年決不讓魑魅宮再返中原,這一次,的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想起佟曉冬來,不禁憂心道︰「不知君先生可否看見與我同行的那位姑娘?」
「佟姑娘?」君莫笑搖搖頭,道︰「沒有看見。我在來時的路上倒是遇見了你的一名屬下,他也被人圍攻,身受重傷,我已經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是叫詹岩的麼?」
「正是。」君莫笑道,他的臉色有些黯然,「不過,魑魅宮還有二十多名弟子已經喪命……」
鬼幽心里一痛,顫聲道︰「我帶到中原來的弟子竟都……」他已說不下去,心里深深地自責。他幽幽道︰「我帶來的這些弟子都是當地人,我想將他們的尸骨帶回故鄉去。不知道君先生可否幫在下一個忙……」
君莫笑道︰「你想讓我幫忙把他們的尸骨送回去?」
鬼幽道︰「這個請求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是僅憑我一人之力,實難做到。」
君莫笑道︰「這里離粵西已經不遠,我會通知本教在此地的分堂派出人手幫忙運送,不過也只能送到粵西邊境上。」
鬼幽道︰「能這樣,在下就已經感激不盡了。我會寫信告訴總壇,叫人到邊境上來接。」
君莫笑道︰「你現在還不打算回去麼?」
鬼幽道︰「我得先找到佟曉冬,我不能就這樣讓她落在敵人手上。」
君莫笑若有所思道︰「佟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我從中原一路而來,發現游龍莊的人也在找佟姑娘。」
鬼幽吃驚道︰「哦?游龍莊?難道她是游龍莊的人?」
君莫笑道︰「你也不知道她的身份麼?」
鬼幽道︰「我們是無意中踫上的,她主動要求跟我一起到總壇去。我記得她說過,她的家鄉在扶桑島附近,因為遇上了海盜才流落到中原來的……」
君莫笑沉吟道︰「你相信嗎?」
鬼幽幽幽一嘆,道︰「信不信都無所謂。」
君莫笑心里一動,道︰「莫非你……喜歡她?」
鬼幽身體微微一顫,道︰「不是,她……她長得很像我十六年前遇難的小妹。因為家母不知小妹被害的消息,十六年來一直懸望,半年前家母突然失明,我不得已才貿然返回中原想找一個人長得像小妹的女子……誰知,便遇上了她……」
君莫笑這才明白鬼幽不惜違背當初承諾重返中原的原因。「你知道佟姑娘現在可能在什麼地方嗎?」
「她可能被浮雲城的人抓走了。」
君莫笑沉思片刻道︰「浮雲城抓走佟姑娘有什麼用呢?」
鬼幽道︰「我也想不明白。佟曉冬並非江湖中人,又沒有什麼特殊背景,浮雲城抓走她一點用處也沒有。或許是我還不知道佟曉冬的真正來歷,而浮雲城已經知道了。」
君莫笑道︰「依我看,不如去問問郁教主。郁教主這幾年一直雲游四方,對江湖中的事了解頗多。再者,佟姑娘也說過認得郁教主,說不定郁教主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郁教主常年在外,現在上哪里去找呢?」
君莫笑道︰「說來也巧,郁教主最近幾天一直在這附近,你的那個手下遭人襲擊的事情也是郁教主派人通知我的,我現在去施放本教的聯絡信號,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跟郁教主聯系上。」
鬼幽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郁夫人的身體還是老樣子麼?」
君莫笑黯然道︰「比七年前你到九江的時候更加糟糕了。」
鬼幽道︰「郁教主為了夫人,竟然發誓再也不與人動手,到現在還是這樣……」
君莫笑道︰「郁教主和夫人伉儷情深,實在令人羨慕。郁教主十年來走遍山川就是想尋訪名醫治好夫人的病,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鬼幽道︰「難道連江湖第一名醫‘氣死閻羅’秦勉也無能為力嗎?」
君莫笑默然地搖搖頭,道︰「夫人的病本是先天不足造成的,秦神醫說過,除非夫人有個孿生的姐妹,與她將心髒調換過來,也許還有治好的可能。可是郁夫人是獨女,怎麼會有孿生的姐妹呢?就算有個孿生姐妹,也未必肯與她調換心髒。」
鬼幽幽幽地嘆了口氣,放眼天下,連少林、崆峒這樣的大門派他都不放在眼里,卻唯獨對天藏教敬讓三分,就是因為他十分崇敬郁黎,甚至願意放下十六年前的滅家之仇,承諾有生之年決不再讓魑魅宮返回中原。
君莫笑道︰「我這就去找郁教主,你自己小心,我去去便來。」
鬼幽目送他離開,然後盤腿調息。他雖然還不很清楚自己中的毒有什麼解法,但對方既然派出那麼多人手,顯然知道他也是用毒高手,毒是要不了他的命的,所以干脆只用毒來削弱他的功力。鬼幽試著運了運氣,發現比先前順暢了許多,看來這毒性正慢慢地消退,他便也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