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九江了!
佟曉冬的心禁不住又雀躍又忐忑。雀躍的是,很快就可以見到沈雲珠,了解她的病情;而忐忑的是,盡管已經決定徹底拋棄對郁黎的念想,但是一旦見到他本人之後,她是否還能淡然地面對呢?如果還像從前那樣無法坦然面對時只好逃避的話,那就說明她還沒有修煉到家。
「小姐,我去找間客棧。」詹岩道。雖然是到了九江,但要馬上找到天藏教的總壇卻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得慢慢打听。
詹岩很快找到了一家規模雖不大但看起來很是雅致的客棧。店里的伙計把車卸了下來,引眾人到大堂里就坐。此時正是晌午,大堂里坐滿了人,但奇怪的是,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飯,除了偶爾有幾句刻意壓低的談話聲之外,完全讓人感覺不到喧嘩。
詹岩壓低聲音道︰「小姐,這里似乎發生過什麼事情。我們也要小心的好。」
佟曉冬奇道︰「你怎麼知道?」
詹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悄聲道︰「我們去客房再說。」
四個人簡單地用了點飯菜,然後進客房休息。詹岩和乾叔把自己的行李放置好後,便到佟曉冬的房間里來。兩間房緊挨著,來往十分容易。
佟曉冬道︰「詹大哥,你快說說怎麼回事。」
詹岩道︰「我先前在大街上似乎听到有人議論這里之前發生的事情。這里的江湖人不少,老百姓也都習慣了。不過,我看街上的人一個個謹慎小心的樣子,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情。」
佟曉冬道︰「怪不得大家都那麼安靜呢。我還以為是這里的風氣使然。」
詹岩道︰「我猜想大概是跟天藏教有關的。天藏教在整個江西都很有勢力,九江又是他們總壇所在,別的江湖門派不太可能在這里鬧事。」
「難道是天藏教發生了什麼?」佟曉冬擔憂道。
「這個可難說,我再出去打听打听。好在我們已經平安到了這里,應該不會有麻煩的。」
大約天將黑的時候,詹岩回來了,臉色有些凝重。
佟曉冬的心又懸了起來。「怎樣?打听到什麼了嗎?」
詹岩道︰「小姐猜得不錯,確實是天藏教內部出問題了。而且天藏教的總壇正在戒嚴當中。」
「戒嚴!」佟曉冬瞪大了眼楮。她當然知道「戒嚴」是什麼意思,但就是不知道天藏教的「戒嚴」是個什麼概念。「為……為什麼?」
詹岩道︰「我問了一個好像挺了解天藏教的人,說是半個月前天藏教總壇發生了叛亂,幸好教主及時趕回,才沒有讓事態變得更嚴重。」
「叛亂?是什麼人發動的叛亂?」
「天藏右使君莫笑。」
君莫笑?佟曉冬以為自己听錯了。「君莫笑一直在粵西,怎麼可能在九江發動叛亂?」
詹岩道︰「確實有很多人都不太相信,但是似乎也有很確切的證據證明。听說君莫笑現在正在軟禁之中。」
「那……郁教主怎麼不相信君莫笑呢?他們一直在一起的呀!」
詹岩道︰「具體的屬下也不清楚,外面的人說得也很含糊。小姐,我們現在還要不要去天藏教總壇?」
佟曉冬沉思片刻,道︰「我們先留在這里。詹大哥,你打听到他們總壇的具體位置沒有?」
詹岩道︰「打听到了,就在城南門五里遠的南風浦。我們駕車過去要不了一個時辰。他們在這里還有一處分壇,听說君莫笑就軟禁在這分壇里。」
佟曉冬整理了一下頭緒,道︰「天藏教現在正處于很敏感的時期,我們暫時就不去他們的總壇,我想先去找天藏左使何須怨。我和何伯伯很熟,他在天藏教中又很有威望,找他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詹岩道︰「小姐的想法不錯。不過,要去哪里找何先生呢?」
佟曉冬道︰「我和春桃去就好了。我們兩個是女孩子,不會讓他們太戒備。我就去他們在這里的分壇,通過分壇找何左使可能要好一點。我想他們的分壇肯定不像總壇那樣戒嚴得厲害吧。」
詹岩道︰「小姐準備什麼時候去?」
佟曉冬道︰「事不宜遲,明天早上就去。我們已經連續趕了幾天的路,大家都累了,今天早些休息,把精神養足。天知道後面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一夜,佟曉冬幾乎沒有合過眼,滿心里都在想著白天詹岩帶回來的消息。不知不覺天已大亮,佟曉冬強打起精神來。詹岩將佟曉冬和春桃送到了天藏教分壇的堂口不遠處,便找了個地方隱藏起來。
到底是總壇所在地,一個分壇就顯得十分大氣。高大的門楣上赫然嵌著「天樞堂」三個鎦金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天藏教九江分壇」。朱紅色的大門上釘滿了烏黑的大圓釘,一對虎頭門環看起來格外森嚴。佟曉冬壯起膽子扣了扣門環,不一會就見門緩緩地打開了,伴隨著「嗡嗡」的沉悶的響聲。
開門的是個中年男子,穿的雖然是藍色長衫,一副管家的打扮,但神色淡定,舉止沉穩,那氣度絲毫不亞于治學的學者。佟曉冬的心馬上平靜了下來。
中年人問道︰「姑娘,有事麼?」
佟曉冬道︰「大叔,打擾一下。我想找個人。」
「姑娘要找誰?」
佟曉冬把自己事先想好的話說了出來。「我找何須怨。我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來投靠何伯伯的。我只知道何伯伯人在天藏教,我就到處打听天藏教在什麼地方,終于打听到這里來了。大叔,麻煩您幫我傳一傳話吧。」
中年人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沉吟道︰「姑娘,這里是天藏教的分壇,姑娘要找的人在總壇。姑娘找錯了地方。」
「啊?」佟曉冬夸張地皺起眉頭,道︰「不是這里嗎?我已經跋涉了一個多月了,身上的盤纏也用盡了。再找不到何伯伯的話,我可怎麼辦呀?大叔,您能不能幫我去……去那個什麼總壇找找?」
中年人想了想,道︰「姑娘請等等,在下進去問問敝主人。」
佟曉冬稍稍松了口氣,耐心地在門口等著。似乎過了多久,那中年人終于出來了。「姑娘,請隨在下來。」中年人客氣地在前面帶路。佟曉冬心里大喜,連聲道謝。
進了大門,里面的建築布局更顯氣派。佟曉冬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在浮雲城她就領略過,但是來到這里,那種莊嚴大氣與浮雲城的華麗精致又全然不同。這里沒有假山流水,沒有亭台樓榭,只有一幢幢整飭的閣樓,每一處閣樓外都有三五個不等的武士站崗把守。青石板鋪就的路筆直地連接各個走廊,路的兩側種植著常青的灌木,那些灌木也被修剪得齊齊整整的。佟曉冬猜想這里的主人定然是個很嚴肅、很古板的老者,讓人覺得十分壓抑。
沿著筆直的青石板路轉了兩個彎,中年人便在一處看起來像是書房的閣樓外停了下來。「姑娘稍候。」中年人溫吞的聲音道,然後進了書房的門。
佟曉冬見門外有兩名武士把守,也不敢湊過去探望門里的情況。不大一會兒,中年人就在門口低聲道︰「姑娘請進來。」佟曉冬朝春桃眨眨眼,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跟了進去。
果然是間書房,但是跟佟曉冬所能想象到的全然不同。這間書房實在是太大了,若不是這里只有一張碩大的案台,屋子兩側又有堆滿了卷宗的書架,佟曉冬真要以為這是會議室了。
案台後面坐著的並不是佟曉冬原先想象的古板嚴肅的老頭子,恰恰相反,那是個年輕人。至少在佟曉冬的第一印象看來,他的年紀並不很大,應該沒有超過三十歲。而且他給人的感覺絲毫不古板,盡管他還沒有抬起頭,正在看著手上的一份卷宗,但那微蹙的眉頭和帶著輕愁的嘴角正透露著他多愁善感的心緒。
「堂主,人已經帶來了。」中年人極溫和的聲音道。
他的聲音不僅讓那年輕人抬起了頭,也把佟曉冬的魂給喚回了。佟曉冬這才發現屋子里原來還站著四個人。
「老王,你可以出去了。」年輕人的聲音懶懶地響起。
中年人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年輕人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佟曉冬的身上。佟曉冬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你是何先生的遠方親戚?」年輕人的聲音听起來很輕柔,卻讓人感到一絲詭異。
佟曉冬迅速調整了策略,她微微昂起頭,道︰「不是。我不是何伯伯的親戚,我們只是朋友。」
年輕人露出微訝的神情,但這神情只一閃而過。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道︰「那沒有什麼關系。你不知道怎樣去找他,是嗎?」
佟曉冬肯定地點點頭,道︰「我第一次到這里來,人生地不熟。」
年輕人又微微點了點頭,道︰「何先生並不住在這里,你只能去總壇去找他。不過,總壇並不是外人可以進去的,你可以等何先生自己來找你。」他略頓了頓,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佟曉冬。人冬佟,拂曉的曉,冬天的冬。」佟曉冬照實回答。
「佟曉冬?從魑魅宮來的佟曉冬?」年輕人挑高了眉頭,聲音也略高了些。
這回輪到佟曉冬吃驚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已經這麼有名了嗎?」
年輕人別有深意地笑了笑,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四個人。這四個人的打扮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跟那年輕人不相上下,也是別有深意地笑著。
「佟姑娘,幸會!」年輕人站起身,走到佟曉冬面前,微微欠了欠身。
佟曉冬很惶恐地回敬了一禮,道︰「幸會幸會!請問您是……」
年輕人道︰「在下是這天樞堂的堂主,敝姓晏,草字知勉。方才多有失禮之處,請姑娘見諒。」
「晏堂主太客氣了。」佟曉冬真是受寵若驚。
晏知勉請佟曉冬坐下,佟曉冬乖乖地坐下,卻見那四個人還是站著,她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晏知勉笑了笑,道︰「姑娘不必拘謹,他們都是我的屬下。你們都出去吧。」後面這句是跟那四個人說的。
佟曉冬見他們都出去了,才壯起膽子問道︰「你怎麼會認識我呢?我可從來沒到這里來過。難道是何伯伯跟你們提起過?」
晏知勉淡笑道︰「佟姑娘有所不知。我這天樞堂乃是天藏教的信息樞紐,以佟姑娘跟本教的關系,本堂豈能無所了解?在下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姑娘,但姑娘的大名卻是一年前便知道的。不過,這其中涉及本教的機密,恕在下不能詳言。」
佟曉冬心里暗暗吃驚,一年前她才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流落到了春風一度樓,也就是初見郁黎的時候。但那個時候郁黎不會想到會遇見她呀,肯定也不會叫人調查她了。那麼,一定是有人在跟蹤郁黎,從而把與他接觸的人統統調查一番。佟曉冬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佟曉冬暗想︰「幸好我和郁黎沒有什麼,萬一發生了什麼,傳到姐姐那里,那可就叫人尷尬了。」
晏知勉見佟曉冬一副驚疑不定的神情,笑道︰「在下似乎嚇著姑娘了。姑娘盡可放心,本堂所調查到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泄露出去,就算是教主本人也未必盡知。」
佟曉冬暗道︰「那是當然,因為郁黎自己都不知道有人在調查他自己。可是誰會這麼做呢?誰有這麼大的權力這麼做呢?」她立即想到了君莫笑的事情來,說不定君莫笑的事情也跟這個幕後的操手有關。如此一來,君莫笑的處境可就危險了,因為即使是教主也未必能夠幫助他。
「我沒什麼不放心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嘛。」佟曉冬呵呵一笑,道︰「既然晏堂主知道我的底細,那就更好說了,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何伯伯呢?」
晏知勉沉吟道︰「佟姑娘還是只見何左使麼?」
佟曉冬心里一驚,覺得這個晏知勉簡直就是個怪物,好像一下子就能猜到人的心思。她不敢大意,微微一笑,道︰「當然不只是見何伯伯一個人了。晏堂主想必也知道我和你們教主夫人是結拜的姐妹,我來的主要目的當然是來看望我姐姐的。我想何伯伯常在教主左右,有何伯伯引見,自然可以省掉許多麻煩。」
晏知勉道︰「那是當然。不過,佟姑娘若要先見教主夫人,在下也可以直接為姑娘效勞。」
佟曉冬笑道︰「那最好不過了。」
晏知勉道︰「今天時間尚早,姑娘若不嫌辛苦,在下立即叫人備車,親自送姑娘去總壇。」
天樞堂的辦事效率確實高。佟曉冬在晏知勉的書房里都還沒把板凳坐熱乎,馬車已經備好了。因為外人不能進入總壇,佟曉冬便要春桃回客棧去,告知詹岩他們自己的行蹤,並等候消息。
「簡陋得很,請姑娘見諒。」馬車確實不怎麼氣派,跟天樞堂那種大氣全然不搭調。晏知勉道︰「天樞堂在天藏教中雖然是一等一的重要地方,但這里的每一個人走出這扇大門後,就得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佟曉冬很快就懂得這道理了。簡單點講,這個天樞堂就是天藏教里的情報機關。這里的人自然也是屬于特工人員了,一個特工人員當然不能太惹眼。
馬車走得既不快也不慢,就像一般人家的一次普通出行。晏知勉換了一套細布青衫,既不奢華,也沒有絲毫江湖氣。他騎著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馬車旁邊。佟曉冬暗想︰天藏教確實不是一般的地方,單看這里的人物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