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麼樣?」秦月一轉身,扶起了滿身是傷的趙申。
稍起身,趙申便搖了搖頭,想著那假扮秦月的男子竟是這般恨他入骨,心底不徑有幾分疑惑,目光望著秦月等待解答。
「無事,過去了!」望著那抹遠去的黑影,秦月心底也是一沉,當日大哥奉命帶兵攻入浮關龍,那被殺的五千名兵將中有秦御的父親和弟弟,而秦御年幼的弟弟甚至只有十三歲。
那濤天的血仇,依秦御的性子,這二人之間必是真的要不死不停了!
「將軍,再如何做?」不遠處,李峭與明樓煙徑自走了過來,神色恭敬嚴謹的開口。
「大哥,要對不起了!」秦月望了眼趙申,清眸中閃過不忍,袖里的十指糾結的擰在了一起。
一轉身,她神色冰冷道︰「全軍整頓,安置好城中百姓。將燕龍將全部看押在城外,趙王送進大牢嚴加看守。」
黑袍迎風,李峭立在她身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無妨的,我能明白!」趙申淡淡的點了點頭,面色仍是以往那般剛毅而平靜
「趙王,請吧!」李峭開口,對著趙申微一抬手,雙眸幽深,語氣中略帶著幾分低諷。
轉身吩咐著士兵,押著人就徑自退了下去。
「你……」秦月見此,雙眉緊緊的皺在了一起,正欲開口,卻被攔住,面色不由得陡然一緊。
「月,你不能太感情用事了!」明樓煙低低開口,伸手搭在了秦月肩上。語重心長卻略有些不忍。「即使我們現在不殺趙王、不動燕龍將,但是當日的浮龍關之戰卻沒有人會忘。在秦家軍眼中,他們,永遠是我們的仇人。」
「我明白大家的心情!但他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秦月眸光一暗。
「戰場上沒有人是無辜的!這片片黃沙之下,森森血骨之中,歷來都是勝者王,敗者蔻。以家國忠君為介,就能生生的草芥人命嗎?不管是奉誰的命,忠了誰的君,凡是殺人的也終究會付出血的代價。」明樓煙平靜的說著,語氣溫潤淡漠,神色卻飄忽不定,面上看不出情緒。
「你視趙申為兄長手足,但同時你也是秦家軍的將首。盡管你還是晉雲國的臣。只是,一旦站在了對立的兩邊,一切皆是難以兩全!」半晌,他低低的嘆了一口氣,似是看透進秦月心底般。
秦月閉了閉眼,腦海中混沌一片,想起曾在父親面前發的誓,心底透著異樣的堅定。
「不負家國不負君,亦不負我秦家軍!」
那是年幼的秦月在父親面前發的誓,也是她心底一直以來堅守的誓言。
宣華殿內,燕澤定定的立在窗前,視線凝在了天邊的那輪弦月上。他眸光很深,深得如萬年的寒潭一般,那眼底深處的暗沉與壓抑似是決堤的洪流般要溢了出來。
「月,你可知朕有多想你念你!」薄唇中低低的吐出幾個字,他眸光黑如永夜。短短的一句話,好似用盡的一生的氣力般,夾著厚重的思念與情愫。
「為什麼一切會到現在這樣的地步?」燕澤心底發寒,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是一個死局了。
他是晉雲的君,身上背負著燕家皇室的興衰榮辱,而秦月卻是燕家的仇人之子,他們之間橫插著不僅是高高的山,深深的海,更有著無法跨越泯滅的家族仇恨。
平遠大將軍秦月居功自傲,秦家軍勾結大商密臣,亂我朝綱……
那一道道傳至御前的奏折,盡管他相信他是清白,盡管他了解他沙場征戰是因為他,盡管他知道事實是如何,盡管心底某種令他難以啟言的感情在瘋長。
可是,他們之前的那個局卻仍舊是死的,是一場解不開的局。
燕澤漠然靜立,挺拔的身姿被月影拉得老長,在玉石般的地面上投出一抹如夜魅般凜然冰冷的身影。
「皇上,李大人有要事稟報。」殿外,身為御前總管的燕魚彎著身子恭敬地說道。
殿門推開,李峰快步走了進來,跪拜施禮道︰「皇上,浮龍關內大哥傳來的密報。」
燕澤面上閃過一絲焦急,接過密報,快速的掃了一眼,心中置出一抹疑惑︰在兵佔浮龍城、生擒燕龍將與趙申之後,在舅舅的三十萬兵馬來臨之際,月竟然做出沒有任何行動。
攸的,燕澤眸光一沉,臉上的血色瞬間退了去,心底瞬間翻起了驚濤駭浪般的恐慌,恐慌!無邊無際的恐慌似是要將他吞噬掉一般。
「不!不可以!他不可以那麼做!」燕澤喃喃開口,深深的痛色彌漫在眸底,整個人如溺水的浮萍般脆弱的掙扎著。
盡管他猜到了秦月的結局,可是真正當他自己要寫下結局的時候,他卻不舍了,害怕了。
「皇上,發生什麼事了?」李峰面色一滯,擔憂的問道,從未見到他如此驚惶恐失措的樣子。
許久,他才從那恐慌中晃過神來。
眸光一深,他漠然搖了搖頭,撇開視線,「隨朕出宮。」他淡淡地開口,神色幽暗。
再一轉身向著殿外命令道︰「燕魚,明日早朝就說朕感染風寒,任何人不見!」
「皇上,您可是要去浮龍關?」李峭躬著身子,心下已經猜到了幾分,禁不住開口問道。
「速去準備,傾刻便出發!」燕澤未答,只是靜靜地吐出幾個字,語氣定然般冰冷,面色蒼如白紙。
宣華殿內頓時一片寂靜,只听著那勁風呼呼的刮著,如蒼狼般怒吼著,一聲一聲、不停不息的,沒由來得讓人心驚。
「有什麼事麼?」秦月坐在帳內,半支著頭。望著不知何時已經進帳的紫袍身影,清眸中帶著一絲訝異,神色平靜的問道。
「你當真要如此嗎?」明樓煙站在她身前,低俯著身子極為認真地問道。
宋文書的三十萬大軍壓境在即,她卻不動不抗,很顯然已經是抱了必死的絕心!
「我說過,你就不能自私一點?晉雲的那三十萬兵將做以何懼,以你之力滅了他們會有何難!秦月,你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明樓煙恨恨地開口,語氣間夾了幾分怒意。
那面色嚴肅至極,清俊的面容上卻仍是噙著幾分笑意,卻含著濃濃的苦澀,猶如尖刀刻痕般深邃,令人望而生驚。
從前他只會叫她月,人多的時候也只會喚她「將軍」,此刻卻喚做全名,秦月知道他是怒極了,心底不由得低嘆。
「明樓,相信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不能讓這數十萬的秦家軍因我而戰,歷來戰火的熄滅都是要以鮮血的代價!而這數十萬的秦家軍中,至少七成都是弱冠出頭的少年,他們還有父母、親人,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因我而血流成河。秦家軍到底也是晉雲的兵將!而我亦是晉雲的臣。」秦月低低的開口,英眉輕揚,眸光中清亮盈盈,蘊著讓人無法比擬的堅定。
「呵……」明樓煙一聲冷笑,似是自嘲又似是默哀,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知道她的決心,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可是他同樣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選擇死亡。
腰上陡然一緊,明樓煙長臂一伸,便死死的將秦月禁錮在了懷中。「月,你可不可以跟我走,跟我走!」他開口,沙啞的聲音中竟帶著幾分乞求,黑眸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她。
眸底,是隱斂欲發的幽深。
他抬手,長指沿著秦月的眉眼,一直滑到了她唇上。
他眸光一凝,劍眉舒展,唇角勾起一抹溫潤如風的笑意,低低的嗓音中帶著幾分親昵、幾分惑人、幾分哀求。
「月,跟我走!我願用盡天漠國一切,來守護你,這一生絕計不會負你!跟我走好嗎?」
一瞬間,秦月心內感動無言,似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入魔般的瘋顛,仿佛即將失去誓寶般的痴狂,她神色不由得呆住。
半晌,終是輕啟紅唇道︰「這九州之大,已經沒有我想去的地方!明樓,不要讓我為難。」
秦月未動,任由自己貼在他胸膛上,心口處忽然一突一突的疼了起來。
這幾年,他一直都如自己的指路明燈一般,他知她、懂她、惜她、護她,疼她。可是,她亦無法給他任何回應。
聞言,明樓煙松了手,定定的望著她,溫潤無鑄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受傷,他的黑眸中,涌入幾份哀慟,胸腔中是沉沉的痛惜。
為難?原來他竟只是讓她為難了!
秦月一抬頭,清眸望進那溫潤如玉的面龐里,頷首輕笑,極為認真的道︰「這一生能有你這樣的知己,我亦很滿足,死也足以!」
知已?
明樓煙輕喃,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目光凝在秦月臉上,溫柔而沉醉。
半晌,才低低道︰「倘若這樣便能與你永生相伴,我明樓煙願意在你身邊扮演任何一個角色。」他聲色堅定,語氣輕快,只是眸中閃過一絲落寞的痕跡。
「任何時候,除非我死,否則你秦月必定要先活著。」明樓煙在心內絕然般的發著誓,眸光如鷹隼般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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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月的身份下面會慢慢揭開。
至于明樓……呃,粽子只能說一位楠竹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