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日記 17. 17早晨,農古

作者 ︰ 野林

第17節17早晨,農古

農古鄉是湘南地區最閉塞的地區,向南與陳州接壤,向西與雍州相鄰,向東是江西地界,向北是縣城春山。東西南北任何一條路,都是泥沙路,石板橋,最遠的縣城相隔一百五十多里,而且全是山路。農古鄉是春山縣最後沒通電的鄉,據電力部門測算,單是架設電桿一項,基本就可耗空農古鄉三年的全部收入。

鄉政府坐落在一條極目遼闊的隴上,由幾棟五十年代的建築組成,紅磚紅瓦,樹影疏離。正對著隴中的一條小溪築起一塊高台,約三五畝地,靠山的一邊建著一棟三層紅磚樓,長約百米,氣勢有著山里很少看到的恢弘,是主樓,鄉政府的行政中心即在此。左邊是禮堂,能坐千人,門頭上和兩邊還刻著偉大導師的訓導。禮堂年久失修,已顯破敗,有雜草在紅瓦的空隙里生長了出來。右邊是鄉政府的食堂,食堂樓上是鄉財政所,食堂後邊有一口約模三十米的深井,每日都能看到老王提著水桶在井里哼哼呲呲的打水。

高台上種著樹,都有幾十年的樹齡,樹影婆娑,遮天蔽地。樹下邊種著一些簡單的月季,用紅磚圍起來一個個小小的花壇。

我的宿舍在主樓的後邊,一棟兩層小樓,樓板是木的,走起來吱吱呀呀作響。

鄉政府左邊半里地,是鄉中學,右邊半里地,是村小學。

小溪上一座石橋,橋頭有家供銷社,買些廉價的香煙火柴和肥皂,最大的買賣就是煤油和蠟燭,兼營一些布匹,以白布和紅布兩色為主。供銷社還有一個營生,就是化肥和尿素的經營。賣東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滿臉的皺褶,卻喜歡穿著大紅大綠,走路喜歡扭著水桶一樣的腰,說話喜歡用一些普通話的尾巴,這些讓鄉民們很不恥。

有人告訴我說,老婦人的老公原來是供銷社的一個主任,供銷社里原來還有一個面相姣好的女銷貨員,老婦人的老公在某個夜里模到了女售貨員的床上,老婦人大怒,拿著菜刀追了半條隴,結果把老公和女售貨員追得無影無蹤,從此就失去了消息。

供銷社旁邊有間小屋,是鄉郵政所,一個老得快走不動路的老郵政員,每三天收發一次縣城發來的報刊雜志和信件。

諸如此類,這些就是農古鄉的全部,簡單、簡樸,卻有著政府的威嚴。

我的宿舍下邊有一條小路,蜿蜒著伸向山里。打開窗戶,我就能看到沉寂的大山和小路上蜿蜒的人。

山里沒電,睡得早。這個習慣讓我習慣了很久。

睡得早,起得就早。每日天剛泛白,我窗戶下的小路上就開始有著咭咭噥噥的聲音。我的鄉民們或牽著牛,或荷著鋤,輕聲說著天氣,慢條斯理地去做一天的營生。

也有鄉中學走讀的學生,帶著一罐飯,早起去上學。

最後來的就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學生,他們打鬧著從我的窗戶底下走過,有頑皮的小子還會沖著我的窗戶撒泡尿。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依在窗戶邊,微笑著看他們如同鳥兒一樣的歡暢。

小路上人靜了,我就會洗臉漱口,有時候我會打開煤油爐,煮一碗面條做早餐,更多的時候我是空著肚子去辦公室,等著中午食堂老王開飯的鐘聲。

日子就這樣安靜地過,我的社教工作幾乎沒有展開。柳漢書記曾經給我說,社教是五十年代的事,現在再搞,好像有回到歷史的感覺。

早晨,農古!

關于社教,同我來春山縣的一共有四個人,三個在城關鎮,只有我,來到遙遠的農古鄉。我一來以後,上頭就好像忘記了我,再也沒有一個人來給我工作指示,我也沒接到任何文件。在城關鎮的三個我見過一次,都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兩個小伙子一個姑娘,據說他們來自市委機關,身上有著大機關人的優越與自豪。我與他們比起來,從心里就會滋生一種強烈的自卑。

首先我是小機關出來的,我出來之前連身份都沒改變過。我所謂的身份,是我連個黨員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機關人員,唯一的能讓我來農古,就是領導答應只要我來,我的另一個身份就可以解決,即我馬上就成為正式在編的國家工作人員,不再是仰人鼻息的二等公民。

所以我來了!

城關鎮的三個社教干部打電話讓我去聚會,我興致勃勃地去了。

他們在縣委招待所招待我,準備了一桌非常豐盛的酒席。席間他們大談人生理想和抱負,他們都是年輕的黨員,有一個在學校里就成了黨員。他們的資歷都比我好,畢業後就直接進了市委機關,我是畢業後兩年才進的兄,而且還不是干部。盡管按照政策,大學生都有干部身份,可我,從來就沒有享受過干部的待遇。

我只好微笑,看他們指點江山。

三個同仁,一個畢業于北京人大,專門培養干部的學校,他叫郭偉。一個畢業于我畢業的那個城市。我們的學校比鄰而居,叫廖文友。只有那個女干部,畢業于我生長城市的師範學院。但是她的背景最雄厚,據說她的父親是我們市組織部的副部長黃奇善,是下一屆部長的熱門人選。她叫黃微微。

飯後我們都留了電話,他們三個在飯後都要離開,說是工作緊張,現在都是居村的干部,要下到村里農民家里去。對于我的工作,他們都艷慕不得了,說我一張報紙一杯茶,兩腿一翹樂無涯。都說有空一定去拜訪我。其中廖文友好奇地打听我的父親是誰。

我笑著告訴他,我的父親是個南下的干部,只是很小,小到可以忽略。

我沒有騙他。我的父親確實是個南下的干部。只是他在後來的歲月里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因此他一生就只能呆在一個小小的企業里,做了一輩子的黨務委員。

他們一點也不相信我,臨分別的時候拍著我的肩膀囑咐我說,大家都是同一路人,能提攜的一定要互相關照。

我連笑的意思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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