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愛上一個人好難
黃微微一家人對我的到來表示了盛況空前的歡迎。老保姆從開門迎我進去,到給我端上茶水,嘴里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贊揚著黃微微,仿佛黃微微是自己的女兒,做母親的,都會在客人面前無限放大女兒的優點。
黃山部長居然在家,對我的到來並沒有顯出太多的不一樣,依舊在自己的書房里,連面也不出來露一下。陳雅致副局長倒是一身居家打扮,腰上系著一塊圍裙,指揮著老保姆仔細清洗池子里的海鮮。
這樣的人家,什麼都不缺。所以我只是帶來農古鄉的茶油和一包干野山菌。黃山部長一家出身春山縣,情有獨鐘春山的土特產。這是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的。也許是對春山的懷念,也許根子里還有春山的味道,茶油和野山菌,在他們家,算是珍饈一類的食材。
黃微微對我的到來不喜不憂的樣子,但我看到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我就知道她其實是盼望著我來。
在茶幾看了看,沒發現有煙灰缸,我本來伸到口袋里的手縮了回來。這個輕微的舉動還是被黃微微看到了,她眉頭一挑,說︰「跟我來。」帶著我就上了樓。
身後陳雅致喊道︰「微微,你們去哪?」
黃微微回頭沖她媽一笑,扮個鬼臉說︰「有事,等下下來。」
陳雅致嘆口氣說︰「鬼丫頭,客人剛來,凳還沒坐熱。」
黃微微沒理會她媽的話,拉著我跑上了頂樓。
黃山部長家也是一棟三層小樓,與市委家屬大院比,這里的小樓顯得更新,更西式化。市委家屬大院是七十年代的建築,而黃山部長家,顯然就是九十年代的建築。單從樓房的結構和裝飾就能看出來。家屬大院的樓房沉靜,這里的樓房浮華。
樓頂種著花草,盡管是冰天雪地,還是能看到皚皚白雪中的一點紅,一抹綠。一個玻璃小房子擺著幾盆花,開得奼紫嫣紅,一株月月桂,居然開滿了黃星的小花,一股幽香撲鼻而來,直覺心里舒暢了許多。中間四張石凳,圍著一張圓石桌,上面鋪滿著尚未融化的雪,雪面上寫著一行字,依稀可以看出是「愛一個人好難。」後面一連串的感嘆號,從字面上看,顯然出自黃微微的手。
「抽吧。這里空氣好,沒事。」黃微微淡淡一笑,叮囑我說︰「我媽不許吸煙,反感吸煙的男人。我爸也不吸煙,所以我們家沒煙灰缸。」
「你怎麼知道我想抽煙?」我問。
黃微微從一根樹枝上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雪,在手里團了團,捏成一個小小的雪球,瞄著玻璃房子扔過去,雪球在玻璃上炸開,紛紛揚揚地飄下來,落在地上,瞬間融化不見。
「你不抽嗎?不抽我們下去吧。外面冷。」她縮了縮脖子,似乎很冷的樣子。她穿得很少,一件緊身內衣幾乎是貼在她曲線玲瓏的身上,女人的高傲囂張地挺拔,誘惑著男人心里堅守的防線。外面一件質地很好的齊膝風衣,腰間隨意地系著帶子,腳下一雙棉毛拖鞋,光著腳丫子,露出美麗的腳踝,足踝處一根紅線,系著一個小小的金色鈴鐺,足動鈴響,清脆悅耳。
這是一幅悅目的女人風景,這道風景本應是居家女人展示給丈夫看的風景。而黃微微,這些風景在向我盡情地展示,我的心里一陣糾結,女人,你總是讓男人無可適從!
「以後要抽煙,就來這里抽。」她說︰「家里聞不得煙味。尤其是我媽,聞到煙味就頭暈。」
我笑笑,掏出煙來,抽出一支示威一樣遞給她說︰「你抽一支不?」
她遲疑了一下,接過去,含在嘴里,等著我給她點火。
她笨拙的樣子讓我想笑,忍了忍,伸手從她嘴里把煙抽出來,我說︰「你還真敢抽啊。」
她又伸手從我手里奪過去,再次含在嘴里,命令我點火。吸了一口,嗆得她咳嗽起來,微微抖動著雙肩。本來白皙如玉的面龐浮起來一層紅暈。
「有什麼了不得的呀。」她看我幸災樂禍的樣子,輕描淡寫地說︰「我讀大學的時候,就抽過。」
兩支煙同時不停地冒著青煙,煙霧繚繞著身邊的花花草草。黃微微顯然不會吸煙,她的煙從口里吸進去,又從口腔里吐出來。不像我,我是把煙吸進去後,讓煙在五髒六腑溜一圈,再從鼻子里出來。吸煙水平高低,立馬可判。
一支煙抽完,她把鼻子湊過來,在我身上嗅了嗅,自言自語地說︰「嗯,沒煙味。」
她的舉動讓我緊張了一下,如果如她所說,陳雅致反感吸煙的男人,哪我,就是她最反感的人啊。一個被女主人反感的客人,能坐立安穩?
「下去吧。」黃微微說︰「好像我媽找你有事。」
「什麼事?」
「不知道。我昨晚回來跟她說起過你,說你今天會來家里。」
「你怎麼肯定我今天會來?」
「你敢不來。」她突然柳眉倒豎,瞪著我說︰「你敢不來,我就去你們農古鄉。」
「這跟農古鄉有什麼關系?」我大惑不解。
「我說有關系就是有關系。怕我去?」她反問我,臉上浮起難以捉模的神色。
「不怕!」我說︰「歡迎還來不及呢。再說,郭書記在鄉里,你去農古鄉玩,完全是名正言順啊。」
「你胡說些什麼啊?」她佯怒起來︰「我去玩跟郭偉有什麼關系。去看你不行啊?」
我笑笑說︰「我有什麼好看的。永遠的一個小干部,上不得台面。」
「我就喜歡小干部。」她背轉身,吃吃地笑起來,羞澀地低著頭,扔下我下樓去了。
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支愣著頭發呆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還不下來?」黃微微探出頭來喊我,眼神卻再也不敢看我,躲閃著我的眼光,「想把自己凍成冰棍是吧?」
我理了理心情,隨著她下樓頂,在樓梯口,看到禿頂的黃山部長仰靠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拿著一份報紙,認真地看。
我戰戰兢兢過去,低聲給黃部長問好︰「黃部長,您好。我是春山縣農古鄉的黨委委員,郁風。」我在我介紹,在領導面前,把自己打扮得乖一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來啦。」黃部長頭也沒抬說︰「坐吧。」
我在他對面坐下來,黃微微挨著我在旁邊坐下,從盤子里拿起一個橘子,剝開遞給我。
黃山部長的眼光從報紙上方射過來,不經意似的看我一眼,說︰「去過你舅舅家了?」
我點頭,捏著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黃微微從我手里接過橘子,掰開一瓣塞進自己嘴里,夸張地說︰「好甜啊。」問她爸說︰「爸,你吃一瓣吧。」
黃部長還想推辭,黃微微卻不由分說撲過去,扒在她爸的肩頭上,硬生生地給黃部長塞了一瓣橘子。
黃部長皺著眉頭,嘴里含著橘子,愛憐地說︰「你呀,還長不大。」
黃微微把頭靠在她爸的身上撒嬌說︰「我就是長不大。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我覺得你上輩子就是我爸,哪里有情人半點的樣子啊。」
黃部長拍了拍女兒的頭說︰「傻丫頭,爸就是你的保護神,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下輩子還是。」
他突然蹙起鼻子,故意使勁聞了聞,說︰「你去看看你媽,今天準備了些什麼好吃的。來客人了,不能怠慢我們微微的客人啊。」
支走了女兒,黃部長放下報紙,直勾勾地盯著我說︰「大年初一小郭來,小黃來,不見微微像今天一樣的高興。今天初三了,你才來。」
我低聲道︰「黃部長,本來我打算初一也來,但怕打擾您休息。畢竟,衡岳市過年,拜年有講究。」
他贊許地點頭,說︰「年輕人,想法很周到細致啊。」
我繼續說︰「作為一個鄉干部,又沒作出什麼成績來,給領導拜年就是給領導添堵,還不如先好好工作,拿出成績再向領導匯報。」
「小郁啊,有些事,不要事事都往工作上扯。過年嘛,就是親戚朋友間熱乎熱乎。忙了一年了,總得有個時間讓人緩解壓力,也就是聯系親情友情的事,要輕松,放開自己,工作與生活,一張一弛的事,把握好,才會好。」
黃部長的這番話幾乎全部是家長里短,看不出半點組織部長的官話。
他沖廚房里喊道︰「雅致啊,你出來一下。」
陳雅致局長邊走邊解下圍裙,問道︰「老黃,有事嗎?」
「你去我書房,把那瓶十五年的茅台拿出來。」
陳雅致局長看了看我,笑眯眯地去了。
黃部長轉頭對我說︰「小郁啊,今天我們爺倆喝一喝這酒。」
我受寵若驚地站起來,感激地說︰「部長,這麼貴重的酒,我還是第一次喝。我怕喝了以後會放不下呢。」
「放不下就常回來喝呀,你怕我爸沒酒給你喝啊。貪杯!」黃微微換了一身衣服,挨著我坐下,白了我一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