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競選鄉長(4)
市日報以頭版配發了專題報道《一條承載希望的路》,標題下的作者赫然標著記者陳萌。黃微微拿到報紙後第一個給我打電話,說陳萌以頭版位置刊發這篇專題,完全出乎她的意外。
新聞專題主要是寫農古鄉如何克服困難,如何同心協力修建了這條致富路,謳歌了農古鄉的干部群眾,也鞭撻了修路過程中丑惡現象,其中,就花了不少的筆墨寫了烈士趙德亮的故事。她將趙德亮的死歸于政府的監管力度不夠,隱隱透露出要追究責任者的意思。
報紙一出,各方信息緊跟而至。首先是縣委宣傳部,問鄉政府是否審核同意,得知我們都不知曉,縣委宣傳部丟下電話,罵了一句︰「女乃女乃的個熊,捧起一群,打死一個。」
接著就是郭偉找我談話,問我報道出來是不是授意陳萌寫的。我知道郭偉的意思,陳萌在報道中壓根就沒提到過郭偉,連路修通後的鄉黨委、政府的任何人和事都沒提到,更沒有提及郭偉的遷址大業,虧他三番五次表達意思,如今是白表了情,枉費了心,自然非常惱火,滿臉不高興地把報紙摔在辦公桌上,說︰「記者的筆,妓女的逼,都沒意思。」
我想笑,一片報道引起各方面的反應,這也是我始料不及。幸虧當初我是堅決不同意把名字寫進去,雖然當時心有不甘,現在想來,還是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
郭偉的興師問罪還沒落幕,朱士珍就拿著報紙匆匆跑來找我。
「郁老弟,你害死老哥我了。」一見我,他就大倒苦水︰「記者是你接待的吧?你也不看看寫了些什麼。」
我驚訝地說︰「朱鄉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我還有個屁意思!」朱士珍把報紙幾乎是扔到我臉上說︰「明眼人誰看不出這里面的意思?」
我滿臉無辜地說︰「我是真沒看出來什麼意思。而且,她一個黨報記者,我能去審查她的文章?」
「完了!」朱士珍哀嘆道︰「郁老弟,我們共事幾年了,老兄弟我可以說是對得起你的。就是這篇文章,你讓我無路可走了哇。」
他習慣性地蹲來,幾乎要挨到地。
「關書記來電話了,要追究責任。」他的手在額頭上拍了拍,垂頭喪氣地站起來說︰「我反正一個老頭子,殺頭也不過碗大的疤。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他說得斬釘截鐵,義無反顧,大義凜然,我听得毛骨悚然,心驚膽戰,大驚失色。
「我是說真的!」他強調說︰「要死,就蛇和麻拐(湘南話,意指青蛙)一起死。」
我臉上的笑僵硬了,朱士珍可是說得出做得出的主。在他嘴里一起死的人,顯然不包含我在內。我還沒資格與他同歸于盡。
晚上我去盤小芹超市,把這事一說,盤小芹雙手一拍,長舒口氣說︰「行了,你的這個記者朋友幫了你大忙。」
我不明所以,盤小芹分析道︰「就算朱鄉長不主動請辭,老鷹嘴死人的事,追究起來他能月兌得了干系?當時復工修路可都是他一手操縱的。」
我說︰「趙德亮的死,已經被評上了烈士,算是蓋棺定論了,還能翻案不成?」
「你又知道這背後還有多少未知的東西呀?」盤小芹精明地說︰「柳書記被紀委調查是什麼原因?本來停下來的工程突然又恢復復工是為了什麼?」
她嘆口氣,指著滿架子的煙酒貨物說︰「本來我還想著走走朱鄉長的路,他送一條煙,我們就送兩條煙。還有,樹容哥為你競選鄉長的事,跑了幾個村了,找了一些關系好的代表,都要在選舉的時候投你的票。」
「另外,月白嫂跟我說過,他們老鷹嘴村肯定投你的票,她還會去找一些代表幫你投票。」她笑眯眯地看著我說︰「郁大鄉長,我們這麼多人在幫你,看你以後怎麼報答哦。」
我听她這麼一說,心里舒坦了許多,原本以為陪選的陰影霎時煙消雲散,我拍拍胸脯說︰「選上去了,我能怎麼報答,要不,我以身相許算了。」
「誰要你呀。」她嘻嘻一笑說︰「你現在就是個臭男人,有薛冰姐罩著,誰還敢動歪腦筋?」
我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說︰「我還能拿什麼來報答?」盤小芹看我可憐的樣子,笑道︰「別人我不管,我只需要你心里記得我就好了。」
我再拍拍胸脯說︰「肯定記得。」
她眼圈一紅,柔聲說︰「可是一輩子哦。」
我斷然回答︰「當然是一輩子。」
眼看著盤小芹就要更傷感了,我趕快轉移話題說︰「小芹,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她輕輕一笑,道︰「跟我還商量什麼,有什麼事,你說,我照做就是了。」
我說︰「現在小飯店的生意不怎麼好,盤村長閑著沒什麼事。我看啊,我們不還有四台榨油機嗎?我想,把榨油廠先建起來,讓盤村長來管,你的意見呢?」
盤小芹沉吟了一下,說︰「現在正是選舉的時候,你開個榨油廠,不怕惹來麻煩?」「不會有麻煩吧?」
「誰知道!」她遞給我一包煙說︰「榨油廠要開,是肯定的。要不就浪費了那麼好的機器。但不是現在開,我的想法是等到選舉結束後再開。」
「不行,要開就現在開。讓別人以為我還在一門心思做生意。我們也放個煙霧彈!」
她想了想,拍起手來,對我豎著大拇指說︰「嗯,有點官樣子了。」她表揚著我,讓我有點洋洋自得起來。
「我去叫樹容哥過來。」她扭轉身,去後面的小屋里找盤樹容。
盤樹容現在全家都在小芹的超市里,孩子我托薛冰安排在小學里讀書,辭了一個小女孩,他老婆在超市幫忙,他主要工作就是來客人了就炒菜,沒客人的時候在超市打打下手,遇到需要進貨,他一個人坐孫德茂家的車去縣里進。
盤樹容听說要建榨油廠,激動得滿臉通紅,搓著雙手一疊聲地說︰「我怕做不好,怕做不好咧。」
我安慰他說︰「放心,很簡單的事。你村長都做過了,還怕做不好一個榨油廠的老板。」
他謙虛地笑著說︰「做村長誰都能做,做廠長不是誰都能做的。」
我笑著說︰「一樣的,做村長管一村人的吃喝拉撒,做廠長你就管一廠人的吃喝拉撒。」
盤樹容還是緊張,說︰「做村長不管賺錢,做廠長可要擔心效益。」
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盤村長,榨油廠開業,肯定能賺錢。你安心榨好你的油,效益這塊你不要管,自然會有人來管。」
盤小芹在一邊笑著說︰「確實是,奚枚竹還在市里開著公司呢。樹容哥你只負責生產,經營還有枚竹她們。」
盤樹容就放下心來,問我什麼時候開業。我說︰「越快越好,就說是我開的,對誰都這樣說。」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一樣對我說︰「榨油廠開業,我說那些人的不收錢就不收錢,可不可以?」
我疑惑地看著他,盤小芹推了我一下說︰「樹容是不是說那些代表?」
盤樹容點點頭,看著我,等我表態。
我無所謂地說︰「榨油廠你是廠長,當然是你說了算。」
盤樹容就眉開眼笑起來,堅決地說︰「我一定要把榨油廠搞好。讓他們也知道,我老盤說話,可不是空口白牙說瞎話的主。」
鄉下人的狡黠!我現在也是個鄉下人,與他們打了四年多的交道,這些鄉民們一抬,我也知道他們會拉什麼屎了。盤樹容肯定對代表們作過承諾,鄉下人現實,從來不圖子虛烏有的東西,有句古話說︰遲得不如早得,早得不如現得。意思就是寧可放著千千萬萬的未來的東西不要,只要拿到手的哪怕就是一個針頭!
盤樹容的心思我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這個想法,其實與我的心思不謀而合。榨油廠新開張,一定要有業務做。對于幾百年來一直習慣原始榨油的鄉民們來說,新式的榨油方法不一定能接受,只有讓一部分人嘗試過了,才會有人跟風進來。
而盤樹容的這些代表,正是榨油廠需要的第一批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