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月白的喜事
一眼看到錢有余,我氣就不打一處來。瞪著一雙牛卵般的眼我吼道︰「你還敢來?」
錢有余笑嘻嘻地說︰「我怎麼就不敢來?我不來,你的礦泉水廠去找天王老子做!你這個狗屁的農古鄉,難道是龍潭虎穴呀?除了剩下這點水,你還有什麼值得吼呢。」
我的怒火頓時像被澆了一桶冷水,蹤影全無。
在土老板的面前,我不能掉了身價,否則,老子以後在他面前還怎麼混呢?因此,我仍然裝作怒火中燒的樣子,咬牙切齒地說︰「死了你錢有余,我就吃混毛豬了?」
「好啦好啦。你還叫罵個屁啊,像老娘們一樣,有意思嗎?」錢有余換成一幅嚴肅的態度,乍一看,還像模像樣。錢有余管著月塘村一千多號人的吃喝拉撒,自然不是等閑之輩。我心里像鏡子一般的明了。
「進去坐吧。」我放低聲音,表面看我還是怒氣填胸,其實我已經敗下陣來。
「來,抽包好煙。」錢有余扔給我一包「黃鶴樓」,包裝精致,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找我有事?」我跌坐在椅子上,撕開「黃鶴樓」,抽出一支點上。
「沒事。就來看看你。」他輕描淡寫地說。
「你沒事我有事。錢老板,你拐賣婦女,我要追究你的責任。」我說,看一眼月白,她低眉斂首地在泡茶,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錢有余仍然嘻嘻笑道︰「老弟,我拐賣誰呢?你沒看到小柳好端端地站在這里,你看看,她身上掉了一塊肉了嗎?」
我的眼楮掃過月白豐滿圓潤的,恨恨地說︰「要是掉了一塊肉,你就去公安局說,老子懶得理你。」
「我敢嗎?」錢有余說︰「小柳是國家干部,我就一個農民,要說拐賣,也應該是她拐賣我,我拿什麼去拐賣她呀。」
月白白了他一眼說︰「胡說八道什麼呀,幾十歲的人了,說話沒一點路子。」
錢有余無限愛憐地看著月白說︰「你也不看你們領導給我戴什麼帽子了,你說,我舍得嗎?」
一片紅暈飛上了月白的面頰,她給我們泡好了茶,說︰「你們聊,我先出去。」拉開門,蹬蹬地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想起錢有余說我給他戴帽子,心里一陣痙攣,你女乃女乃的,老子給你戴什麼帽子?老子給你戴頂綠帽子!
「說說,這次出去有什麼收獲?」我終于平靜下來,心平氣和地問他。
「要說收獲,還真有。」錢有余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地說︰「這人啊,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說啊,別說我們春山縣,就是衡岳市,跟人家比起來,怕是也落後了幾十年。」
「怎麼個落後法?」
「老弟你不知道,我們這次去考察,吃的住的,看的玩的,我也是一輩子都沒看到過的東西。這次我特別注意了一下水,別人那里家家喝的都是礦泉水,哪里像我們,燒壺水喝。」
「這表示什麼意思?」
「表示礦泉水今後的市場廣闊,有前途啊。」
「哪你還想什麼?」
「什麼都沒想。這不,匆匆回來了,就是要從你這里討個主意。」他看著我,顯得可憐巴巴。
「我有什麼主意給你?」我欲擒故縱。
「你不是一直想著要在老鷹嘴辦個礦泉水廠嗎?」
「哪也不一定是要你辦啊。」我說,指著門外︰「剛才在我這里的是誰,你知道不?」
他搖搖頭,說︰「有點面熟。」
「我告訴你,是我們農古鄉的農民企業家,叫孫德茂,在衡岳市也有個建築公司。財大氣粗的主。」我說︰「他來,也是沖著這個項目來的。」
錢有余顯然吃了一驚,慌張地說︰「老弟,你可是先答應我的。你不能過河拆橋。」
「我不會拆橋,我的想法很簡單,誰有誠意,誰做這個項目。」我淡淡地說,觀察著錢有余的反應。
錢有余眉頭緊鎖,抽出一支煙,就著手里的煙點著,緊張兮兮地看著我說︰「我可是跟小柳說好了。這個水廠,她來幫我。」
「你要她怎麼幫?」
「我們商量好了,她來負責水廠的一切。我是個大老粗,有她管著,我放心。」
「小柳可是我們鄉政府的干部。」我說︰「她怎麼幫你?」
「這樣啊,我是這樣想的。」錢有余竹筒倒豆子說了一串話,讓我心花怒放︰「我們合股,鄉政府和我們月塘村合股,你們出土地,我們出資金。工廠的工人一邊一半,賺的錢我們各拿一半,你看如何?」
我不動聲色,其實我心里翻江倒海,錢有余,你這個老狐狸,你自己敢開出這樣的條件,就等于老子捏住了你的七寸,你還敢調什麼皮?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說︰「這樣不行。鄉政府沒錢付土地款。」
「我們可以先付,以後從利潤里扣回來,可以不?」
「可以考慮。」我說,扔給他一支「黃鶴樓」︰「借花獻佛啊。」
「我哪里是個佛?我最多就是個牛頭馬面。」錢有余苦笑著說︰「要不是我早把這個消息說出去,要不是我打死也不跟鄧鎮長合作,今天老哥也不會載你手里。」
「你這話言重了啊。」我告誡他說︰「你一個大老板,是應該要考慮你們村一千多號人馬的生活。我听說,高速公路把你們村的土地全征完了。你錢老板現在不想辦法找出路,拿點土地款坐吃山空,以後怎麼辦?就算這一代人有得吃,下一代怎麼辦?你是在為月塘村的老百姓做好事,也是在為自己積陰德。」
錢老板一听,又恢復了笑嘻嘻的形態,說︰「積陰德,積陰德。我也是這樣想的,不積陰德,天老爺怎麼會把小柳送到我身邊來啊。」
「你想把我們小柳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死老婆,她沒老公,我們不能生活在一起啊。」
「你厲害!」我朝他豎起大拇指。
「托你的福,老弟。沒有你,我哪里還敢想著這輩子會找到小柳這樣的女人。真要謝謝你。」他一臉真誠,臉上浮上來一層幸福的顏色。
「你跟她說過了?」
「說了。我們說好了,廠子建成的日子,就是我們舉行婚禮的日子。」錢有余沉浸在幸福里︰「到時候,你可要多喝幾杯。」
「一定!」我說。心里一陣痛,從現在開始,風情萬種的月白就不再屬于我了,我在心里哀傷起來。我的女人不少,唯有月白,能給我無限的激情。
「老弟啊,我現在請了一家設計院,準備把水廠的設計圖紙搞好,等圖紙一出來,我們就上馬開工,你說好不好?」
「當然好。」我說︰「只要你錢老板下定了決心,我們農古鄉一定把你扶上馬,鄉黨委、政府還要親自送你一程。」
「謝謝,真謝謝。」錢老板感激地站起身,冒出一句話說︰「我第一次見到老弟,就知道我們一定會有緣。你不像鄧鎮長,一心就想著打我的主意,你是在為老百姓辦事,沒私心。我信得過。」
我笑笑說︰「錢老板,君子不背後說人!」
「呵呵呵。」他笑起來,自我解嘲地說︰「我不是君子。我是真小人。老弟你才是君子。」
「我們一起去跟郭書記匯報一下?」我征詢著他的意見。
「不了。」錢老板拒絕我說︰「農古鄉,我只認你。小柳也說了,只要你負責這個項目,我們就一定投。否則,再好的條件,我們也不投。」
我盯著他說︰「話不可以這樣說。」
「我就這樣想的。」他朝我伸出手,握了一下說︰「我先走,我要去省里盯著設計院,小柳我送回來了。不要再說我拐賣婦女了啊。」
我笑著說︰「開個玩笑,你也當真?」
「我知道是開玩笑。」錢老板走到門邊,回過頭說︰「老弟,等我好消息吧。」
我陪著他下樓,送他上了自己的車,看著他絕塵而去。心里突然涌上來一陣快意。
突然听到叫我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孫德茂笑眯眯地坐在車里,探出頭來招呼我。
「剛才這位好像是月塘村的老錢吧?」孫德茂從車里下來,跑到我身邊問。
「你認識他?」
「認識。」
「認識怎麼不打招呼?」我奇怪地問。
「郁鄉長啊,你知道,同行是冤家。我們也只是認識,沒打過交道。」孫德茂陪著笑臉說。
我哦了一聲,說︰「你們怎麼還沒走?」
「剛才出來的時候,看到老錢了。他是不是也想來接鄉政府的工程啊?」孫德茂緊張地問。
「你覺得呢?」
「郁鄉長啊,我可是土生土長的農古人,這個工程如果給外人做,別人還以為我們農古鄉真沒人呢,你說是不?」我笑笑說︰「北京那麼多工程,難道都是北京人做?外地人敢說北京沒人嗎?」
孫德茂一臉尷尬地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笑笑,不再搭理他,顧自一個人上樓,在拐角處,看到月白從樓上下來,看到我,本來沉靜地臉飛上一片紅霞。
「我去你辦公室坐坐,好不?」她輕聲地問我。
「好啊。」我爽快地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