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車震
小姨的車直接停在新開的林隱酒樓門口。林隱新酒樓豪華闊氣,單從佔地面積,就比原來的老林隱要大上五倍還多。新林隱已經成為衡岳市的標志性建築,樓高三十層,樓頂是中部省唯一的旋轉餐廳。一樓是富麗堂皇的接待大廳,從大廳進去,妖嬈無比的漂亮咨客會將客人帶進各種不同風格的餐廳。
二樓還是餐廳,但廳都很大,主要用來安排會議接待和各種宴席酒會。三樓以上是客房,設有大大小小幾百間豪華客房,其中有一套總統套房,據說里面一盞台燈就要十幾萬元。
四樓是KTV練歌房,有專門的聲樂學院畢業的貌美女子陪唱。
五樓是桑拿,設有包羅萬象的各種服務項目,傳聞桑拿里有一個池子,里面養著指頭大小的熱帶魚,專門吃人身上的廢皮屑。
新林隱一開業,衡岳市的人都蜂擁往里闖,開眼界見世面,都想在五星級的酒店里瀟灑走一回。進去了才知道一杯茶就要收費百十塊,嚇得吐出舌頭收不回,只好裝模作樣,灰溜溜出來,一步三回頭地看,心里恨恨地罵︰我崽我孫才在你這里消費。一杯茶要百多塊,不是殺豬麼?
偏偏衡岳市市委接待處看中了這個地方,市委原來有個第一招待所,改造後叫「衡岳賓館」,幾年下來,經驗慘淡,到現在幾乎門可羅雀。究其原因,衡岳賓館的職工都是戴著公家人的帽子,飯菜好不好吃,管他**事,床鋪好不好睡,管他**事。久而久之,來賓們寧願花錢另擇地方吃住,也不想受衡岳賓館職工的鳥氣。
市委接待,關系到面子的問題,市委接待處的老大想破了腦殼,衡岳賓館的職工,誰都有來頭,誰都有背景,誰也得罪不起。說不定鍋爐房里就藏著某某書記的外甥,也許看大門的人背後就站著某某局長。
得罪不起這些菩薩,又要完成接待任務,接待處老大終于在新林隱酒樓開業後的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帶人與新林隱簽了合同,從此,但凡外地有賓客來衡,入住的地方必選新林隱。新林隱有了市委這尊大神,財源真如水一樣源源不斷流進來。
我听說過這個地方,但從沒涉足。
小姨在車停穩後急匆匆跑到我們的車邊,拉開車門先是叫了一聲「哥」,眼巴巴地等著宛如舅媽下來,宛如舅媽施施然從車里下來,正在打量著新林隱,小姨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嫂子」。
要說宛如舅媽,其實對我們並不陌生。衡岳市有些什麼親戚,有些什麼人,她心里明鏡般清楚。
「你是伶俐吧?」宛如舅媽收回眼神,笑吟吟地打量著小姨︰「嗯,像你哥說的,漂亮。」
小姨羞澀地一笑,說道︰「嫂子才漂亮。嫂子是真美人,我呀,無非就是沾了年輕的光,要是到嫂子年齡,怕是不敢出來見人呢。」
宛如舅媽矜持地微笑,並不接腔。
何書記剛從車里下來,大廳里面就沖出一個老板模樣的人,身材矮胖,禿頂,扎著一條大花領帶,手指上戴著一個碩大的戒指,點頭哈腰諂媚地笑,對身後跟著的人喝道︰「麻溜點,帶路。」
何書記擺擺手說︰「今日是家宴,我們自己安排。」
禿頂男人笑道︰「何書記,來新林隱,您就到家了。家宴當然是我來安排。」眼楮看了一圈我們,狐疑地欲言又止。
「不麻煩你。我自己的家宴,怎麼能要你安排?」何書記面露不悅,回轉頭對我說︰「小風,你小姨安排好了吧?」
我老實地點頭,沖著小姨喊︰「小姨,進去說。」
小姨抱歉地笑,對咨客說︰「我們定了三條8的房,張先生。」
咨客腰一躬,作了請的手勢。
何家瀟還在模著方向盤,不肯撒手下車。
何書記叫了一聲兒子,發現他根本就沒听召喚,只好搖搖頭對我說︰「你等下帶他上來。這小子,看到車,比看到老爹還親。」
跟在後面的宛如舅媽接言道︰「他啊,自從考了駕照後,只要看到車,眼楮就發綠光。這次跟我來衡岳市,我可是許了他的,到家就給他買一輛。」
「就你嬌慣了他,剛畢業,連個正式工作都沒有,開什麼車?」何書記嘆口氣,在禿頂男人的陪同下往前走。
我折回去,站在車邊對何家瀟說︰「家瀟,該吃飯了。坐了半天飛機,你不累?」
何家瀟呲牙咧嘴對我笑,拍拍肚子說︰「郁哥,我在飛機上吃過了。我可不願意呆坐在酒席上虛情假意,煩著呢。」他看一眼還在副駕駛位上的姨夫,陪著笑臉說︰「要不,小姨夫你先上去,等下郁哥和我一起來?」
姨夫看我一眼,從車里下來,把我拉到一邊說︰「小風,你看著他,這小子,不是省油的燈。」
我笑笑,目送姨夫進了大廳。
姨夫一走,何家瀟就拍著座椅叫我︰「進來啊,站外邊干嘛呢?進來,我帶你去兜兜風。」
我搖手拒絕。一個才拿駕照的人,我可不願意拿自家性命去陪他瘋。
「郁哥你怕我技術不好?」他見我不肯進去,拍著方向盤說︰「我數三個數,你不進來我就走了。」
隨即喊出「一」來。這個太子爺,想讓老子急瘋。我無可奈何坐上去,還沒坐穩,底下的車子劃出一聲尖利的聲音,像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我嚇得臉一白,聲音幾乎顫抖了︰「慢點慢點,人多車多,注意安全。」
何家瀟哈哈大笑著,拍打著方向盤︰「郁哥,放心,我連賽車都玩過,還怕這玩意兒?」
我驚訝地張大嘴,好小子,賽車這東西,我只在電視里看過。
「不相信吧?」何家瀟扭頭看我一眼︰「我跟你說,我在北京讀四年書,有三年是在賽車場上過的。不過你老弟我聰明啊,從沒掛過科,順順利利畢業了。本來我畢業了想在北京混,架不住我老媽,非得要我跟她來你們衡岳市,說我們再不回家,以後就會沒有家。」
表舅的家事我不想知道,盡管這幾年我一直在懷疑表舅在衡岳市孤家寡人的過。我就猜到這里面肯定有故事。
「舅媽的意思很清楚。北京那麼大,要混出個頭,比登天還難。衡岳市才多大,像你這樣從北京大學校里畢業出來的人,可是香餑餑,不出三五年,就能做出一番成績。」
「郁哥,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啊。你知道我學什麼專業的?市場營銷,衡岳市,一個屁大的地方,我營銷個毛呢。」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我自嘲地笑。
何家瀟側眼看我一下,笑道︰「郁哥,還會武俠小說里的話啊。」
我眼楮平視著前方,神情淡淡地說︰「像我這個年齡的人,誰的少年時代不都是伴著武俠小說一起成長的啊。」
「郁哥,我問你,我來衡岳市做什麼?」
「這里是你的家。你在家里想干什麼都行。」
「我什麼都不想干。」
「好啊。」我拍手叫道︰「你媽不是叫你考研嗎?我們什麼都不做,就一門心思考研。」
「我不想考,你以為考研像吃飯一樣簡單啊。」何家瀟拒絕了我的提醒。
「我陪你一起考。」我下定決心一樣說,大有黃繼光堵搶眼的決心。
「你真陪我考?」
「絕對。」
他就不言語了,沉默地開著車,一腳油門,把車速提到一百五。
外環路上的車不多,我們跑完一條西外環,折回頭準備回酒店。何家瀟顯然已經過足了開車癮,車速明顯地慢了下來。
路過一座高架橋的時候,前方路邊停著一台黑色的轎車,雙跳燈像孩子眨巴著的眼楮一樣的閃。
何家瀟再次放慢車速,幾乎用滑行的速度接近轎車。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麼,正在疑惑,何家瀟神秘地說︰「郁哥,這車有人在車震。」
我不明所以,傻傻地問︰「什麼車震?」
他哈哈地笑起來,奇怪地看著我說︰「車震,車震就是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在車里行周公之禮啊。」
我順著他的手一看,一眼看到車牌,腦袋轟地一響。這車是錢有余的車,失蹤了一段時間的錢有余,居然跑到外環路上來車震!
一股無名火起,我大叫一聲︰「停車。」
何家瀟一怔,踩住了剎車,緊張地看著我。
我拉開車門,一腳跳到地上,就準備往錢有余的車邊跑。
剛邁開步,何家瀟在我後面叫道︰「郁哥,冷靜。」
我一頓,停下了腳步,朝著前面不遠處的錢有余恨恨地跺了一腳地。
他在跟誰車震?是月白嗎?還是錢有余又偷腥了?
我爬上車,何家瀟笑嘻嘻地看著我說︰「哥,那麼激動,你認識這車?」
我搖搖頭,面色陰沉地說︰「回去吧,何書記還在等著我們。」
車燈掃過錢有余的車,黑 的車里,依稀可以看到一個身材妙曼的女人在伸展著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