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鎮黨委會
朱花語的故事我姑且听之,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放著團委書記黃奇善不愛,難道心有所屬?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的目的,也懶得去想,听完她的故事,我呆如木雞般,沒做任何的表態。
我是有意這樣做。在未听到黃奇善的解釋前,我的任何表態都是不負責任的。現在我是一個鎮長,不能隨便表態!
等到她終于朦朧睡了過去,我出了門,直奔農古鎮。
老鷹嘴沒有金礦已經成為了事實。但下一步該如何開展工作,迫在眉睫。
我還沒想清楚該怎麼做,錢有余已經像一條蛇一樣纏了上來。耽擱了這麼久的工地,他要重新開張。
老鷹嘴在鑽了無數個洞之後,我突然發現,要在老鷹嘴建一個礦泉水廠的夢想幾乎要破滅。在徐教授鑽孔之前,我悄悄跟他請求,把老鷹嘴的地質資源全盤勘察,是否有地下河,水資源的豐富程度如何。
徐教授在收集了所有鑽出來的地質資料後,告訴我一個殘酷的事實。老鷹嘴幾乎沒有地下水,地下暗河更是不可能存在。現在終年不歇的山泉,完全是山岩縫里積水。老鷹嘴雖然樹木不多,但地表植被豐富,特別是遍山的大石,構成了獨特的喀斯特地貌,且春山縣年降雨量豐富,因此終年不歇的山泉讓人誤以為水資源豐富。
徐教授的結論讓我像是被打了一記悶棍。沒有水,建什麼水廠?
建不了水廠,我如何給錢有余交代?
錢有余的背後站著一千多號月塘村人,都在眼巴巴地等著一個讓子孫不愁的企業。如今這個企業就要夭折,如果被他們知道,我豈不是會被他們活生生地撕碎?想到這里,我的背上冒出來一層冷汗。
小姨在我愁眉苦臉的時候來了電話,告訴我路橋公司已經順利中標,工程機械和人員已經全部到位,即日就要開赴工地。
小姨特別告訴我,路橋公司中標的標段就在春山縣境內,全長五公里,投資金額四億八千萬元。
我沒有半點的高興,路橋公司中標也是塞翁失馬的事,何況與我的礦泉水廠,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錢有余連續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工。又表態說,他可以等,他村里的人不能等,建築工人和機械不能等。還跟我算了一筆賬,等一天就要損失幾千塊,長期等下去,還沒開工,就把藥投資的錢等沒了。
我在听完他的絮絮叨叨後說︰「都已經等了那麼久了,還在乎多等幾天?不急。」
錢有余幾乎是帶著哭腔在電話里喊︰「郁老弟,郁鎮長,郁爺爺,你幫幫老哥,給個準信,讓我也有個交代啊。」
他一疊聲的亂叫,讓我想笑,最終還是沒笑出來。我說︰「你總得等我開個黨委會吧。」
「你開你開,開什麼會都行,就是要快,你能理解老哥我吧?」
「等我的消息吧。」掛了他的電話我直接打給郭偉︰「郭書記,我想開一次鎮黨委會議。」
「有事嗎?」郭偉顯然很忙,話筒里傳來機器的轟鳴聲。
「關于鎮發展的幾個問題,我想要黨委會集體討論決定。」我說。
「要討論什麼問題呢?這不都好著麼?」郭偉對我的要求遲疑不決。
「我看啊,還是有幾個問題需要討論決定,比如農貿街的建設資金問題,農貿市場的規劃問題,還有郭書記你規劃的家屬樓的資金問題,都需要討論。」我故意避開礦泉水廠的問題,挑一些能讓他感到棘手的幾個事說。
果然,郭偉沉吟了一下說︰「你安排一下,干脆開個擴大會議,擴大到投資商層面去。」
放下電話,我已經胸有成竹了。
會議在老鄉政府召開,鎮各部門負責人全部到齊。現在農古鎮開會,與幾年前大不一樣了,不論是郭偉畫的餅的誘惑,還是我做過的幾件事,都讓全體干部深信不疑。
錢有余喝孫德茂列席黨委會,這在農古鄉,是開天闢地第一次。
會議由我主持,在列舉了一年來的農古發展過程後,我提出第一個問題,新政府辦公大樓建好後,是不是還沿襲老鄉政府一樣,不設配套工程?如果要按規劃做,資金如何解決?
我的話一落,會議室里就嘰嘰喳喳響開了。原來大家只跟著我和郭偉的後面埋頭做事,根本就不想資金從何而來。現在我把這問題一擺,所有人才開始覺得建新政府,不是想象的那麼容易。
郭偉先是當面問老趙,鎮財政的賬面上有多少錢?
老趙伸出一個巴掌,把賬面的錢逐一報了一遍。月塘村轉入資金一千萬,列明是礦泉水廠的建設資金,高速公路征地補償款一千萬元,要扣除縣里截留的五百萬,扶貧款一百萬,要在過年前發到各村,省里獎勵文物款三百萬,余下的就是全鎮的教育附加費和雜七雜八的款項,加起來共一百來萬,全部資金兩千萬,都有出處的,不敢亂動。
老趙在臨結尾的時候特別加重了語氣,意思很明顯,每個錢都有來歷,每個錢都有歸屬,輕易動不得。
郭偉听完後沉默半響,轉過頭問我︰「老鷹嘴沒有金礦開采,礦泉水廠準備什麼時候開工?」
郭偉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他是想挪用這筆錢。
「礦泉水廠的事,我想在會後單獨給你匯報。」我岔開話題︰「要不,我們現在先把辦公樓修起來,其他的東西,等有錢了再搞?」
「不行!」郭偉斬釘截鐵地說︰「等不得,也等不起,等久了就沒動力了。要搞,就一鼓作氣搞好,不搞半拉子工程。」
「可是我們沒錢啊。」我嘆口氣,看一眼交頭接耳的干部們,欲言又止。
「沒錢可以想辦法。」郭偉信心十足地說︰「新政府辦公樓的合同是規定孫德茂全額墊資,我們可以不考慮。只需想辦法解決農貿市場和家屬樓的建設資金就好。」
坐在底下原本一臉得意笑的孫德茂听到自己全額墊資,想也沒想叫起屈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復印的合同紙,沖著郭偉就喊︰「郭書記,合同規定是墊資到三層啊,沒說全額墊的呀。」
郭偉沖著孫德茂笑笑,輕蔑地說︰「合同是合同,現在你也看到了,鎮里差錢。」
「差錢也不要差到我這里啊。」孫德茂可憐巴巴地說︰「你看我,一分錢沒叫你們出,先幫著把辦公樓建到三層了,我可是已經支付了材料款和人工工資幾百萬了。我就一包工頭,哪里能墊的起全部啊。」
「當初是你自己要墊的,我可沒強逼你。」郭偉換了一副嘴臉︰「你現在不做也行,工程沒完工,你一分錢拿不到。我還得找你賠。你自己看著辦。」
孫德茂急得要哭出來,指著郭偉嚷︰「郭書記,你昨晚還說給我解決一部分材料款,怎麼今天就變了?你是干部,不能亂說話啊。」
郭偉臉色一沉,大聲說︰「孫老板,昨天是昨天,昨天我還不知道財政到底有多少錢。」
「你是書記,怎麼會不知道呢?你怕是在哄騙我吧?」孫德茂猶疑地說,眼楮看著郭偉,神色緊張。
郭偉鐵青著臉,瞪了孫德茂一眼說︰「胡說八道!」
孫德茂還想繼續說,我起身制止了他。現在我終于明白郭偉為什麼要召開擴大會議,而且擴大到根本不是黨員的孫德茂和錢有余的身上去了。
他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目前的狀況抖露出來,讓干部們心里有個底。他這一招,叫破釜沉舟!
其實郭偉心里比誰都清楚,鎮財政賬面上有多少錢,是些什麼錢,他這個做一把手的不可能不知道。任何一個單位,管錢的都是一把手的心月復。雖說老趙不是他心月復,但一輩子老實巴交的老趙,也不敢得罪他這個一把手,他敢不把實際情況匯報清楚?
我敲著桌子示意大家安靜,開始提解決方案。
我說︰「在座的除了兩個投資人,其他的都是鎮干部,我問大家一個問題,新政府遷址,最得益的是誰?」
干部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我的葫蘆里要賣什麼藥,都不敢做聲。
我逐一看過去,每個接到我目光的人,都趕緊低下頭,沒人應聲。
我繼續說︰「既然大家都不說,我來告訴大家。你們說,新政府遷址,得益的是不是在座的干部?」大多數人低頭同意,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郭偉拍了一下桌子說︰「都安靜下來,听郁鎮長說。」
「既然大家明白得益的是自己,為什麼我們這些得益的人,不做些帶頭作用?老百姓可都是在看著我們做事,作為一名干部,一名**員,總不能讓老百姓在我們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們的閑話吧?我建議,新政府遷址的事,要樹一個原則,就是‘誰投資,誰受益’,對不支持工作的干部,黨內要考慮予以處分。」
郭偉被我的話也搞得雲里霧里,狐疑地看著我,悄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我側過臉,對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郭書記,你等我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