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逆光40
逆光40
潘光明嚇得不敢再吭聲了，他慢悠悠地走到三輪車旁，目中無神地注視著來往的車輛和行人。這是他第一次悠閑地站在路邊欣賞城市的街景，他感覺城市就像一個大螞蟻窩，這里面的人都很忙碌，你追我趕地往前爬，等闖到那頭又覺得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于是，又折起身子往回爬，他們總是那麼忙碌，總是在尋找，可是，總是找不到一隅屬于自己的安靜地方。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入侵者，既融不進這個繁忙的隊伍，又逃不出它的誘惑，他心里亂極了，他點著一支煙吧嗒吧嗒地抽起來。在他抽煙的工夫，又有幾輛三輪車被揪出那個繁忙的群體，幾個車主耷拉著腦袋走到他面前，有的叫兄弟，有的叫大哥，他們主動和他搭訕起來。
「他們為什麼抓我們？」
「拉人了唄。」
「為啥不讓拉人。」
「不知道。」
「你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他們會不會沒收我們的車子？」
「不知道。」
在他們揣測怎麼處理他們的時候交警過來了，他打開繩索，然後指著潘光明說︰「你們把車子搭在他車子上，一個搭一個，騎著跟我走。」潘光明後面拖好幾輛三輪車，他蹬著很吃力，只能慢悠悠地往前行，交警騎一輛摩托車在旁邊跟著，摩托車時而突突幾下子竄到他前頭，時而又悄無聲息地跟著他往前滑，其他幾個車主沒法騎上自己的車子，但也不敢坐在三輪車上，只好跟著他們慢跑。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個掛著城管牌子的大院，幾個車主都很納悶，他們心想不是交警抓我們的嘛，怎麼跑到城管了。一會兒，蘇美雲也被警察帶過來，她一見潘光明就哭起來，他說︰「你哭啥，大不了三輪車我們不要了，我想，他們還不至于把我們關起來吧。」其實，交警也不想去惹這些人，因為他們覺得從這些人身上榨不到什麼油水，但是，這是統一行動，他們也無奈。起因是經濟利益的流向發生了變化引起的，城市交通公司和出租汽車公司覺得三輪車搶了他們的生意，紛紛向交通部門和城管部門告狀，于是，交通部門和城管部門就聯合開展了這個整治三輪車的活動。在潘光明安慰蘇美雲的時候其他人一個個被單獨叫到一個房子里，然後又垂頭喪氣地走出來，互相打听著挨罰的情況。
「罰你多少呢？」
「一百。」
「為啥罰我一百五呢？」
「也許你的車比我的車值錢吧。」
原來交警和城管在罰款的數額上是動了一番腦筋的，罰多了，這些人寧願不要三輪車，也不會交罰款，留下一堆破三輪車啥用也沒有，淨是累贅，但是，罰少了又不解氣，所以，他們就根據三輪車的新舊程度給予不同的罰款，讓他們感到交罰款心疼，要不回三輪車又覺得虧了。潘光明和蘇美雲的三輪車都是剛換的新車，每輛被罰二百元，潘光明從小屋出來說︰「我們身上的錢不夠，你去回家拿錢吧。」蘇美雲氣憤地說︰「這加起來可是四百塊錢，我們多少天能掙過來呀，我們不交。」
「除非我們不想要車了，但是，現在四百塊錢只能買一輛新車，我覺得還是交罰款劃算。」
盡管蘇美雲有一百個不情願去拿錢，但她一想到那兩輛新三輪車還是回家了。盡管她氣憤到極點，但她在城管院里一聲也不敢吭，她怕得罪了他們再讓他們多交罰款，她怕交了罰款再要不回來三輪車，但一出城管的院她就大罵起來，「我們招誰惹誰了，我們賣力氣掙點錢容易嘛，這些沒心肝的，憑啥罰我們恁些錢，誰要用這錢買吃的就讓他得噎食，買穿的讓他爛皮膚。」潘光明勸說道︰「別罵了，你看人家是缺吃缺穿的人嗎，人家既不會用這些錢買吃的，也不會買穿的，你咒人家有啥用呢。」
「這些缺德的，那就全當給他爹他娘買棺材板了。」蘇美雲一路罵到家，罵到家還不解氣，罵著罵著又哭起來，邊哭邊埋怨自己命苦，埋怨不該來城里。她一直哭哭啼啼，也不做飯，潘光明做好飯叫她吃她也不吃，他勸說道︰「想想，我們也沒損失啥嘛，這些錢都是人家給我們的，我們也沒費啥本，只是我們轉一下手而已，再說了，除了他們罰的，過年這幾天我們還是賺了一百多塊錢嘛。」蘇美雲止住抽泣說︰「你說的倒輕松，那身體不是本呀，力氣不是本呀，吃的飯不是本呀，就拿你來說吧，你看這幾年都把你熬成啥了，老家象你這麼大年齡的人也沒這麼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