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第一節集體戶里的怪動靜
公元一九六八年初冬。
一個風雪交加的傍晚。漫天的冒煙雪伴隨颼颼的西北風把廣袤無垠的科爾沁草原染成白茫茫地銀色世界,地處草原邊緣地帶的哈拉罕屯在風雪的雕琢下顯得格外淒涼而沉寂。
突然,從屯子南頭的知青集體戶里傳出一陣怪怪的動靜。仔細一听,東西兩屋的聲響截然相反,東屋里住著六個男生個頂個兒地扯著脖子干嚎著「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而西屋里的六個女生卻圍坐在炕沿邊兒抽抽嗒嗒地哭鼻子。
這種從未有過的聲響驚動了屯子里的幾條狗發出陣陣狂吠,可東西兩屋的知青們照樣唱的起勁哭的酣暢……
「……你看我這匹可憐的老馬,
它伴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財主要把他買了去,
今後苦難在等著它……」
歌聲此起彼伏,分不清哪是頭哪是尾,反反復復地唱了一遍又一遍。
「嗯嗯嗯嗯嗯嗯……」
「依依依依依依……」
哭聲斷斷續續,听不準誰聲輕誰聲重,剔留禿魯地哭了一陣又一陣。
歌聲悲壯而蒼涼,哭聲纏綿而哀傷。然而,這兩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就好像是收音機里串了台,別提有多別扭了。
楊光夾在幾個哥們兒中間機械地張合著嘴巴,在他看來,此時此刻再也沒有比唱這首歌更能恰如其份地宣泄內心復雜的情緒而又不至于犯啥說道的事兒了。
楊光今年剛滿十八歲。將近一米八的個頭,長得很結實。四方大臉眉清目秀,就是皮膚有點黑。按他自己的話說,咱這是從小鍛煉太陽曬的,要不是文化大革命哥們兒早就成運動健將了。此人不僅愛好運動還總有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在學校那會兒,打籃球是中鋒,踢足球是前鋒,田徑賽場上更是一馬當先,至今鐵道中學的跳高紀錄還是他創造的。在集體戶里數他年齡最小,可他重感情講義氣為人仗義,誰有個大事小情都願意找他幫忙。
在楊光的記憶里,今年冬天的雪多得沒邊、天冷得出奇。國慶節剛過沒幾天,西伯利亞的寒流突襲東北,緊接著就連著下了三天大雪,厚厚的積雪鋪滿長春的大街小巷。他們這幫十八、九歲的小青年是頂風冒雪來到這個叫做哈拉罕的小村莊的,沒想到風雪也不期而至早已灑滿了整個哲里木盟。
哈拉罕座落在科爾沁草原的東南角上,是一個由原來的游牧民定居點演變而成的自然村落,隸屬哲里木盟科爾沁中旗的查干毛都公社紅旗大隊。听鄉親們說,「哈拉」是蒙語黑色的意思,但哈拉後面墜上一個「罕「字是啥意思卻誰也說不清。哈拉罕屯子不大僅有六十幾戶人家,房子都是清一色的干打壘泥草房,一年糊一遍鹽堿泥,整得全屯子灰蒙蒙的。窗戶大多是紙糊的,時間一長便得一塌糊涂。糊上的紙又千奇百怪,從遠處一瞅活像晾曬在窗戶上的褯子。屯子里幾乎沒有啥木本植物,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棵胡楊樹七扭八歪地散落在屯邊地頭,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新建成的集體戶緊挨著場院邊上,與生產隊隊部前後相鄰。這是社員們用下撥的建房款起早貪黑趕出來的磚瓦房。典型的東北農村坐北朝南的五間正房,東西兩端住人,中間一間是廚房兼走廊,俗稱外屋地。一進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東西兩側各有一個好大的灶台,每個灶台上配置一口大鍋。外屋地北牆根兒堆積著成捆的柴火,基本上都是苞米秸稈。一口水缸立在西屋門口邊上,兩只水桶就扣在碩大的缸蓋上。東屋與西屋兩門相對。門板上方原本是亮扇,如今四塊玻璃由于「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因用報紙糊得溜嚴。
進入東屋,南面是貫通東西的一溜火炕,中間有一根柱角艱難地頂著高懸著的房梁。炕上新鋪的炕席,炕頭部分有燻黃的痕跡,散發著一股焦糊的味道。屋頂是用秫秸桿編成的,一些凌亂的葉子沒有摘淨支楞八翹地懸在半空,風一吹便搖晃得像飄舞的萬國旗。炕下的空地上擺著一張簡易的長條桌,椅子也是長條木板固定在桌旁地上,不用說這里顯然就是全戶吃飯和學習的地方。靠東山牆一側,有個與火炕一般高的煙道直通北牆跟兒,正好成了放置衣服箱子的好地界。炕里南面有兩個窗戶,窗欞上的玻璃大多都是拼接的,也沒來得及擦拭,顯得殘破而骯髒,有的地方縫隙比較大還用報紙糊了個亂七八糟。盡管如此楊光還是在圍觀的孩子們驚奇的眼神里看出「羨慕」兩個大字,回頭環顧左右立即覺察到集體戶在全屯子里也算是鶴立雞群的第一建築了,對比社員們現有的居住條件,這里似乎顯得有點另類而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