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第二節個別談話引起的不快
清晨，馬志強被一陣急促地鐘聲驚醒，睜眼一看天亮了。
馬志強昨兒個晚上在王有財家吃完飯後沒回集體戶，在隊部住下了。在他看來，自己的身份今非昔比了，再回去跟他們一鋪炕上擠著睡有失體統。
隊部門前響過一陣雜亂地腳步聲，馬志強听見王有財在派工，咋派的工他沒記清，可最後一句「小青年，啊……二十八歲以下的小青年頭晌停工，到集體戶開會。」卻听得清清楚楚。馬志強心里一樂，當上干部的確跟以前不一樣啊，說句話連王有財都得乖乖地執行。
听听門外的聲音散去，馬志強起來洗把臉，又照著牆上一塊破鏡子攏了攏頭發，整了整衣領，系好風紀扣，精神抖擻地向集體戶走去。科爾沁見了他沒叫也沒動，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不理不睬。馬志強不高興了，咋的？把我當空氣啦？真是狗眼看人低！
「呦！這不是公社的大干部嗎？」關小敏正在灶台邊收拾碗筷，見馬志強進來沒好氣地說，「什麼風把你給刮過來啦？」
「啊……我是來主持會議的。隊上沒下通知嗎？」馬志強說，「哎，小敏！以後別總干部干部的叫，多生分啊。」
「不叫你干部叫你啥呀？」
「嗯……以後我就是公社團委書記啦……別人咋叫我不管，咱們都是一個鍋里吃飯的兄弟姐妹，還是叫我志強吧。」
「叫你大號？那我可不敢！別嚇唬我啦，我膽小！」
「哎！小敏！還有飯嗎？我還沒吃呢。」
「吃我們的剩飯？你這不是罵我呢嗎？你是公社干部，下來得吃派飯……咋的？隊上沒給安排呀？這也太拿豆包不當干糧啦！我找他們去……」
「小敏！別鬧了！」吳媛媛從西屋走出來，說，「快給他弄點兒吃的，一會兒開會的人就上來啦。」
「對對！還是媛媛想的周到。」馬志強感激地看著吳媛媛說，「小敏啊！真得快點兒，一會兒人都上來了就沒空吃了。」
「不是不弄，也不是沒有，我是怕咱集體戶的粗糧淡飯人家咽不下去啊！」
「看你說的！我們有規定，干部下基層一定要和廣大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
「哎呀！」關小敏驚呼一聲打斷了馬志強的話，說，「哪旮耷來的這股味啊？咋這麼酸吶！」
「哈哈哈……」四周立刻發出一陣哄笑。
馬志強偷眼一看，東西兩屋門口擠滿了熟悉的面孔，臉一下子紅了。
日頭爬上屋脊的光景，來開會的人到齊了。馬志強清點人數發現除了集體戶的十幾個人，社員中只有七個適齡青年。農村人都講虛歲，一過二十五六歲，就都說過歲數啦。
馬志強慷慨激昂地講了組建團組織的重大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從當前形勢一片大好講到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沒有解放，方才引出解放全人類的歷史重擔落在我們青年一代的肩上，于是，號召廣大革命青年積極加入到黨的後備軍中國**青年團。馬志強的口才本來就不錯，加上這幾天啥也沒干光背講話稿了，會議開得很成功。好幾個適齡青年當場表示回去就寫入團申請書，爭取早日加入團組織。
散會後進入個別談話環節。集體戶六六年以前入團的除了馬志強以外，還有李向東、吳媛媛、楊光和劉莉，需要一個一個地考察和甄別，個別談話是其中一項必不可少的環節。馬志強把人全攆到外面，自己一個人在東屋里，叫一個進來一個。
最先叫到的是楊光，不大一會兒就出來了。
「咋樣？」李向東關切地問，「都說啥啦？」
「還能說啥？驢嘴里還能吐出象牙來？」
李向東還想追問，听見屋里傳來呼喚聲。
「李向東！」
李向東進了屋。
「請坐！」馬志強熱情地招呼他說，「坐！」
李向東面無表情地坐在馬志強的對面。
「按理說你的團齡比我早，我入團都是你和吳媛媛介紹的。你看這……上面安排的……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有啥話你就問吧。」
「那我就例行公事啦……《團章》規定，中國**青年團是中國**領導的先進青年的群眾組織，是中國**的助手和後備軍。你現在仍然願意承認這些綱領嗎？」
「願意！」
「當前國內外形勢越來越好，階級敵人蠢蠢欲動，你能站穩無產階級立場，堅持無產階級專政，隨時為**而獻身嗎？」
「我……能！」
「那好！如果現在組織上需要你做一件事你能做到嗎？」
「那……要看看是啥事……」
「看看！打折扣了吧。實話對你說了吧！楊光父親的問題很嚴重，他本人不但認識不上去反而極力包庇和袒護，他的團關系是不可能恢復了。組織上希望你要果斷地與楊光劃清界限，堅定地站到無產階級一邊，跟一切反動派做堅決地斗爭！」
「志強！楊光父親的問題不能強加在他的身上啊！楊光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他……」
「別說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寫份《思想匯報》給我。行吧！就先談到這兒吧。請你招呼吳媛媛一聲。」
李向東默默無聲地走出屋。吳媛媛迎上前去想說什麼，李向東做了個手勢，讓吳媛媛進了屋。
「媛媛！快來！」馬志強站起來說，「快！請坐！」
「不坐了！有啥事你就說吧！」
「哎呀！咋還是這個脾氣呢？先坐下！挺長時間沒見啦，咱們好好嘮嘮。」
「有啥話你就快問吧！我們還等著上工吶！」
「媛媛！其實我是擔心你的前途才找你談話的。你看，現在已經開始抽人了，你就不想回城？我現在是公社干部啦，用不了幾天調令就下來了，公社團委書記！到那時我在公社就能給你說上話，這回不好的廠子咱還不去吶！廠子好了工種也得挑一挑，千萬不能大門走對了小門走錯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呀！你說呢？可是，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就是不听！你跟楊光走的那麼近，誰看不見啊？這樣下去不把你拖進火坑才怪呢。媛媛！你就听我一句話吧！趕緊跟楊光劃清界限還不晚！」
「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有，我走了。」
「媛媛！哎？別走啊！」
吳媛媛摔門而去。
馬志強氣得火冒三丈。他大聲叫道︰「劉莉！」
「哎！」劉莉應聲進了屋。一會兒的功夫便樂呵呵地出來了。馬志強隨後也走了出來。今天的談話很不成功，四個人只有劉莉一個答應馬上寫份與楊光劃清界限的《思想匯報》，作為回報馬志強答應劉莉只要見到《思想匯報》，馬上就可以填寫恢復團籍的表。
馬志強感到很郁悶，信步來到院中。他發現科爾沁不見了，再看看楊光也不在，便知道一定是一起出去了。他朝西屋望去，想看看吳媛媛在不在，眼球卻被窗戶上的一塊粉紅色的東西吸引住了。啊？手絹！只見那塊粉紅色的花手絹正掛在開著的小窗戶上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馬志強心頭一陣狂喜，悄悄地走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絹裝進褲兜。
馬志強高興壞了，興沖沖地來到隊部，見方色子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在那里。他掏出手絹在方色子眼前晃了一下，方色子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
「咋的？這就到手了？」
「對！到手啦！這點兒小事放在我身上就是小菜一碟。不是跟你吹呀！想當年我馬志強……」
馬志強還想就此炫耀炫耀自己，方色子發話了。
「哎！別說啦！我舅，張書記剛捎來口信兒，讓你趕緊上大隊一趟。」
「啥事？沒說呀？」
「沒說。听口氣可不太對勁兒。你還是快去吧！」
「那好！我這就去！」
馬志強急忙向烏拉屯跑去。一邊跑一邊想，這麼急著招呼我能有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