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第四節大家的心里沉甸甸的
大隊衛生所的龔大夫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龔一刀」，醫術果然高超。他讓呂建國和胡海洋松開手，讓馬志強自己斜靠在椅子上，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你叫啥呀？今年幾歲了？冷不冷啊？可是，馬志強一點兒反映也沒有，始終是目光呆滯，似笑非笑的樣子，嘴里反反復復地嘀咕著的總是那幾句話，你知道嗎？我找到爸爸啦！張書記是我爸！真的！不騙你！一般人我不告訴他……。龔大夫冷靜地模模他的脈搏，翻翻他的眼皮，隨即做出了診斷︰狂想型精神分裂癥。
一切都應驗了。馬志強的確是得了這種難治的病。雖然，這本來就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事，但此刻人們的心里卻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楊光更是安定不下來，他纏著龔大夫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治療方案。
「龔大夫！您還得想想辦法，看看下一步需要咋治啊？」
「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這種病目前為止尚屬于疑難雜癥，臨床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況且這個患者的病情已經到了深度分裂，要想治愈的難度相當大。你問我咋辦？眼下我也沒有啥好辦法，你們也看到了，這旮耷除了听診器啥設備也沒有，治個頭疼腦熱的還將就，治這種病現實嗎？所以我只能開點鎮靜藥，暫時緩解一下病情，同時建議患者轉院治療。那就盡快到旗里人民醫院吧。哎？你們不是長春知青嗎，那就回城治療好啦，這樣對患者再好不過了。你們想啊！患者離開了發病的特定環境，大腦就不會再受到以往的刺激，病情自然會慢慢穩定下來，這對治療非常有利。再說城里醫院的醫療設備先進，醫術高超的醫生也多，治療起來也方便，說不定趁著發病時間不長的時機，很快就能治好他的病。當然啦，我這只是個建議，采納不采納你們自己定。」
楊光見龔大夫的話已經說到家了，只好低頭謝過默默地離開了醫務室。李向東從楊光的神色中看出此番努力又泡湯了，便沒再問什麼，剛才自己已經找過龔大夫兩回了，結果都是一樣。兩個人的眼光對視了一下，又一起聚焦到馬志強身上。馬志強在呂建國和胡海洋的攙扶下旁若無人地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嘴里仍然不住聲地嘀咕著，「……張書記是我爸……一般人我不告訴他……真的……張書記是我爸……」。
楊光發現馬志強不停地張合著的嘴唇明顯已經干裂，滲出的鮮血沿著嘴邊流淌下來，在下巴上留下一條紅色的印記。唉！這是個啥世道啊？好端端的一個人難道就這樣完了？老天爺呀！還也沒有個說理的地方啊？！
李向東的心里更是沉甸甸的，像是拴上了一個大鐵球。早上還活蹦亂跳的，眨眼的功夫就這樣啦，誰能接受得了啊？自己是一戶之長，可咋向馬志強的家人交代啊？
兩人的眼光再次相踫時，一個共識達成了，先回集體戶，然後盡快給馬志強家里發電報，通知他的家人。
楊光把科爾沁叫過來，重新套上繩套，準備往回走。李向東走過去攔住楊光。
「楊光！」李向東說，「你還是上六家子躲躲吧！」
「我哪旮耷也不去！」楊光說，「回集體戶！」
「你咋這麼 吶！你不知道他們要開會批斗你啊？！」
「別听他們瞎咋呼，部隊外調的結果沒出來他們不敢把我咋樣。」
「那要是調出問題來呢。」
「那就認命唄。」
「你呀！唉……」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寧可讓人斗死也不能讓人嚇死。再說了，這半路上我先跑了，你們咋把馬志強送回去呀？橫不能把他扔在這旮耷吧。」
李向東一听可也是，沒有楊光誰也指揮不了科爾沁，沒有科爾沁拉爬犁，他們還真就回不去了。
回戶的路上，大家誰也沒說話。漆黑的夜色里伸手不見五指，加上道路被冰雪覆蓋地嚴嚴實實，早已辨別不出哪兒是路哪兒是坎了。好在科爾沁記得來到路，幾個人跟著爬犁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