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第一八三節連挨三天批
連批兩個晚上，孟忠都沒有挖出靈魂深處的資產階級思想根源，班排長們也都沒有發言，梅保很是惱火，那些班排長怎麼就對孟忠的資產階級腐朽思想恨不起來呢？他決定今晚直接點這些班排長的名字，讓他們勇敢地站出來幫助孟忠同志挖掘靈魂深處的病根，都是革命戰友，哪能看著戰友犯錯誤不聞不問呢，再說了，都是一車來的知青，批判重了孟忠也好接受。
馬廄里，孟忠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睡覺，上半夜挨批判，下半夜喂牲口，白天還要和權重奇一起起圈、鍘草、挑水、泡豆餅、簸高粱等，腦袋昏昏沉沉，他咬著嘴唇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千萬不能再出差錯，不能再給連隊和國家造成損失！
晚上九點，孟忠又拿著《紅旗》雜志和《人民日報》去連部挨批，剛一進屋，梅保又沖著他慈祥地笑了笑。孟忠看著他的笑容心里直哆嗦，就是這笑眯眯的面容把自己漸漸送進了清清楚楚看得見卻又迷迷怔怔出不來的精神漩渦，到現在也沒弄清自己靈魂深處的哪塊角落窩藏著資產階級腐朽思想使小馬駒溺死在尿窩里。
「我們現在繼續開會。今天我看先由班排長們發言批判吧，你們都是坐一趟火車來的革命戰友，戰友們的發言孟忠同志比較好理解，對加快他提高思想認識有好處。咱們抓點兒緊，看看，誰先發言？」梅保把炕上地下的班排長挨個兒掃了一遍︰「哎，柴家，你是副連長，又是孟忠的好朋友，你先帶個頭。」
柴家看了梅保一眼，慢悠悠說道︰「我還是等一會吧，考慮考慮再說。」
「好，你先考慮考慮。」梅保把目光又轉到二排長老炮身上，這個人一向是敢打敢拼敢說話的，和孟忠關系也不錯，先開一炮孟忠能接受，也能把其他班排長帶動起來，「肖偉光同志，你說說吧，你和孟忠同志是好朋友，看著朋友犯錯誤哪能不救他一把，是不是？」
老炮斜了梅保一眼，心里憤憤得直癢癢︰你個帶隊干部真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了，連續三天不讓人休息搞批判，你他媽的有工資，可連里的一大堆農活兒誰來干，連隊生產的損失誰來補，這一年多的折騰還不夠麼？心里想著，嘴上說道︰「我這人干活還行，幫別人提高認識不在行，不過我知道，小馬駒死了誰都難受，誰也不願意出現這種情況，可拿這個事兒把人抓住不放，連批三天，就有點兒過分了，……」
梅保打斷老炮︰「不能這麼認為呀肖偉光同志，這是站在哪個階級立場上的大問題，是對貧下中農和國家財產的感情問題，試想一下，如果換了貧下中農，小騍馬懷孕帶駒子能不知道麼，剛生下的小馬駒能死麼，不能啊，他們會拼死拼活地去保護和搶救國家財產的！」
老炮笑了︰「哈哈，按你說的，如果是貧下中農喂，那這些馬呀牛呀什麼的懷孕帶了駒子就會自己告訴貧下中農，是不是？」
「你？你？」梅保被噎得指著老炮說不出來話。
劉班長也听不下去了，挺起腰直言道︰「老炮說的對，生老病死誰也擋不了，不能說知青喂就非得死，貧下中農喂就不死。」
梅保沒想到這兩個班排長直接為孟忠說話，提醒道︰「問題是孟忠他們三個同志為什麼連愛護和保護國家財產這點兒基本覺悟都沒有，連小騍馬要下駒子也不知道，事先也不主動向貧下中農請教學習？」
孟忠冷笑了一下，有覺悟就能知道小騍馬要下駒子？他扭頭瞟了梅保一眼，扭過身哼哼地梗了一下脖子。
柴家和老炮不買賬，劉班長又出來打抱不平，這會兒看到孟忠氣哼哼的樣兒，梅保覺得很沒面子，他站起來指著孟忠大叫︰「怎麼，你還不服嗎？我看你就是一點兒政治覺悟都沒有的落後知青，破壞分子！」他的手指氣得直哆嗦︰「你說，你是個飼養員，還是後勤排長，為什麼連小騍馬要下馬駒兒都不知道？」
孟忠看著梅保歇斯底里的樣子，氣也上來了，站起來不顧一切地回敬道︰「我，我怎麼會知道牠要下馬駒兒，那是婦科獸醫才能知道的，我又沒生過小孩兒？你那麼能耐，覺悟又高，還隔三差五地來馬廄察看，你怎麼不告訴我小騍馬要下駒子？你安的什麼心？」
梅保見孟忠直接頂撞還倒打一耙，臉氣得一陣青一陣白︰「你，你，你對錯誤是什麼態度？不要忘了，你是一個接受再教育的知識青年，不是來教育別人的工作隊！」
孟忠眼楮一瞪，指著梅保大聲喊道︰「知識青年怎麼了？知識青年是響應**偉大號召來這里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煉紅心的，不是到這里來勞改的！」
「你，你，」孟忠這話被梅保抓住了把柄，他指著孟忠朝班排長大喊︰「大家看到了吧，他在這麼嚴肅的場合不僅不低頭認錯，還明目張膽地散布下鄉勞改論，這樣的思想難道不該批判嗎？同志們，我們一定要提高革命警惕呀，擦亮眼楮，拿起**思想的銳利武器，徹底批倒批臭這個反動論調兒！」
梅保的話把孟忠嚇壞了，想起勘探隊宋師傅說的「現在社會就是這樣，你被人抓住一個把柄，整個一生就都完了，帶個黑帽子，永遠別想翻身。」現在自己就被梅保抓住把柄，而且這個把柄就是眼下被批得臭名昭著的知識青年下鄉勞改論！壞啦，這輩子完啦！唉，早知道會成為反面典型，我當初干嘛對小馬駒死了那麼懺悔呀，死就死唄，就任他們批去唄，我是何苦啊！
梅保的話也驚醒了班排長們，性質這麼嚴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眼下社會上那些蠢蠢欲動的階級敵人到處散布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是變相的勞動改造，孟忠這麼說不是和階級敵人一個論調嗎？可得幫助孟排長趕快跳出這個泥潭。
副連長柴家使勁兒咳嗽了一聲︰「我來說說。」他正了正身子說道︰「其實呀，我看孟忠同志這個錯誤還是比較嚴重的，不管怎樣，連隊的馬駒子死了，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出現了無法挽回的後果，這就需要我們認真總結經驗教訓。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錯誤和挫折教訓了我們，使我們變得比較聰明起來了。既然我們比較聰明起來了，就不會再犯這個錯誤了，相信孟忠也不會再犯這個錯誤了，是不是？」柴家說著，看了看孟忠，又看了看旁邊的孫連長，意思是想請孫連長幫助再往下說幾句。
孫連長自然明白柴家的意思，忙接道︰「對對，**他老人家還教導我們，世界上不犯錯誤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死人，一種是沒生下來的人。所以呀，我們活著的人都可能犯錯誤，犯了錯誤不可怕，**不是說了麼，改了就是好同志。」
一排長汪大偉坐在那里正琢磨怎麼幫孟忠解圍，听孫連長說到這兒趕緊接上︰「是的是的，改了就是好同志，那麼多犯了錯誤被打倒的老干部，改正以後這兩年不都出來工作，繼續為革命做貢獻了！」
孟忠知道，孫連長、柴家和汪大偉是在為自己解圍，他想，自己還是借坡下驢，好好檢討一下，早點兒過了這一關。
「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劉班長搶上來說道︰「這是偉大領袖**教導的，我們革命知識青年一定要在這廣闊天地里經風雨見世面，經得起摔打，不能因為遇到挫折就喪失信心。」
孟忠听得出來，劉班長是要他堅定信心，不要再頂下去。他坐在板凳上，心里熱乎乎的。
「對對，這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趕明兒再讓小騍馬帶個駒子不就找回來啦，什麼也沒損失！」老炮喊道。
「就是麼，讓那小騍馬再懷一次孕就全得啦！」見自己排長開了腔，老炮手下的班長朱家軍跟著嚷。
「啪——！啪——」窗外突然傳來兩聲清脆的鞭響，緊接著就听權重奇大罵︰「你他媽的混蛋，趕快給我滾回去，快！」緊接著又來兩聲鞭響︰「啪——！啪——！」一陣咚咚咚的毛驢跑動聲傳來。
過了一會兒，又听薛鐵軍也吼著嗓門在窗外罵起來︰「你不他媽地不在家好好待著，跑這里來瞎**鬧騰什麼！」
「啪——！啪——！」又是兩聲清脆的鞭響。
「哈哈哈！哈哈哈！」班排長們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