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家鄉的路（三）
我一听說家鄉要修公路了，很激動，我說，好哇！早就該修，再不修路，就會永遠地窮下去。
是呀。曾友德說，他們盼望這一天，不知盼望了多久。曾友德講，這次國家投資修通村公路，每公里補助十萬元。我說，十萬夠了。他說，十萬元在平壩地區可能夠了，但在我們家鄉十萬元修不到一公里。原因，我們家鄉是山區，到處是懸崖峭壁，溝壑縱橫，修路就要開山放炮，打洞架橋，造價要比平原地區高一半。我擔心地問道，其余的錢怎麼辦？曾友德說，群眾集資。我問他人平要集多少？他告訴我說，人平集資一千捌百元。一听到這個數目，我為鄉親們捏了一把汗，在貧困落後的山區，人平集資一千捌百元，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集這麼多錢，群眾拿得出來嗎？我問曾友德。人平集資一千捌百元，絕大多數人拿不出來，人口多的，集資款要上萬元，但鄉親們吃夠了交通不便的苦頭，認識到了要致富先修路的重要性，為了子孫後代，他們寧願砸鍋賣鐵，勒緊褲腰也要把家鄉的公路修通。曾友德講，為了集資，鄉親們有的把牛賣了，有的把豬賣了，有的把下蛋的母雞賣了，有的老人為了集資修路，把棺材也賣了，家里能夠變成錢的都賣了，不夠的就四處找三親六戚借，不夠的就向銀行貸。沒想到鄉親們修路的熱情會如此的高漲。
我早就盼望家鄉修公路了。我說。
這是家鄉人民的共同心願。曾友德說，黨和政府關心我們，我們一定要抓住這次機遇，我們早就想修路了，即或國家不補助錢，我們也會修，再不修路，大家都會背井離鄉了，姑娘們不願往我們那里嫁，小伙子們娶不到媳婦，就出去當上門女婿去了。
我問他三個兒子娶媳婦沒有？
他一臉愧色，說沒有，三個兒子全是光棍，丟人啦。他說他三個兒子娶不上媳婦，都把責任推到了他的身上，說他沒本事，他也覺得沒臉面，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曾友德說，那年他托媒人給大兒子介紹了一個姑娘，女方家的人見了他大兒子後，都很滿意，但一到他們那個地方一看，說地方不好，太偏遠，路也不好走，就不願意了。但姑娘願意，她喜歡上了他的大兒子，女方父母扭不過女兒，就向他家提出苛刻要求，說既然兩個年輕人歡喜，他們也不好反對，但他們把女兒養到十八歲不容易，要一萬元彩禮。曾友德听到這筆彩禮錢，腦殼一下子就像炸開了，他說他們一年的收入人平還不到一千元，要他一下拿出一萬元作彩禮，比讓他去上刀山下火海還難。但是，湊不足這筆錢，他大兒子就只能打光棍，為了給大兒子娶回媳婦，他只能咬緊牙關，想方計法把這一萬元彩禮湊足。他四處借錢，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到了九千元，還剩一千元，曾友德只好把圈里那頭還沒喂肥的豬抬去賣。那天正好下雨，他和大兒子抬著豬，一溜一滑地行走在毛狗路上，過虎跳崖時，豬害怕，受了驚，突然一彈，弄得爺兒倆失去重心，抬杠一下子就從他們肩上滑了下去，瞬間即逝，豬和抬豬的工具轟隆一聲就掉下了崖，兩人抱頭痛哭，媳婦也因此沒有了。他大兒子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了，走時留下一句話︰要是交通不改變，他永遠不回家。
曾友德傷心地說道，四年了，他大兒子也杳無音信，死活不知，二兒子三兒子也到南方打工去了，出去了兩年，也沒回過家，也沒給家里寫過封信，現在家里只剩下他和妻子還有一個八十五歲的老母親。他說家鄉貧困落後，加之交通不便，有的當上門女婿去了，有的外出打工去了，家鄉只剩些「3869」部隊，過去四五十人的大灣，現在只有十來個老人和孩子，變得十分蕭條。外出打工的，有的逢年過節還回來一次，有的干脆不就回來，說回次家，背包打傘行走很不方便。有的小孩子連自己的父母長得是什麼樣都不知道。曾友德說，現在修路，縣委、縣府和交通門的領導對他們十分重視，親自到家鄉指導工作，召開群眾大會，發放明白紙，解決實際問題。在家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壓力很大，但是他們的決心也很大，為了造福子孫，修通公路，好讓那些外出打工的兒女們能經常回家看望父母，看望他們的孩子們，在家的老人們寧願拼上老命也要修路，一切為修路讓道，該讓地的讓地，該砍樹的砍樹，該遷墓的遷墓，因修路受到損失的也不要賠償，這種舍小家為大家的修路精神，得到了市、縣領導和交通部門的肯定，並在全市推廣。曾友德還手舞足蹈講道，市上、縣上還組織作家們、攝影家們深入實地采訪，把家鄉人民的修路精神和一些感人事跡編成文藝節目並送到修路工地上來演，還寫成書發表。他說，你是個作家，應該回去體驗生活，把家鄉人民修路的經歷寫一本書，一定能得什麼背兒獎。
我說是諾貝爾獎。
喝酒。曾友德端起酒杯，和我踫了一下，把杯中的酒一口吞了，然後鼓起勇氣對我說道，他今天上我這里來，那是因為山窮水盡了。他說，這次修路，他家要集資一萬零捌百元，他把家里能變成錢的都變成了錢，還把房子作了抵押，向信用社貸了五千元，還差一千元才能湊足集資款，現在全縣都在農村公路大會戰，鄉親們都要集資，也沒錢往外借，他說，他不能為了這一千元集資款，拖了全村人的後腳，他今天來就是找我借錢的。
我說，好，我也應該為家鄉做點貢獻，我剛領了稿費。我把錢往曾友德面前一放，說，這二千元你拿去。
曾友德說，這二千元他借了，等路修通了，他一定還。
我說，你別說屁話，二千元是我捐給家鄉修路的，不需你還，等公路修好了，我一定回家鄉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