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君 第五七章 去而復返(二)

作者 ︰ 艾為

她說︰「他是鬼迷心竅了,但你一向通達,怎麼能跟他一般見識,何況他已經……」

話到嘴邊,忍不住抽泣起來,抖著巾子,不停拭著眼淚,阿福方覺不對,急急地問︰「翎笙他怎麼啦?」

吳霖鸞說︰「他神志不清,一連多日不吃不喝,快餓死了,阿福,算我求你,去勸勸他,就算以前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素錦死了,他也得到了報應,總算是償罪了,你不能不去看看他!」

阿福喃喃道︰「素錦死了?」

她說︰「是的,她是吊死的,她罪有應得!」

阿福又說︰「他為她變瘋變傻,他果然痴情,我又算什麼!」

她說︰「你這樣說是不公平的,他日日念叨的都是‘十年生死兩茫茫’,只有你那些日子讀蘇詞,可見,他心里還是放不下你,覺得有愧于你!」

阿福苦笑接道︰「‘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但我是個活著的,他憑悼的終究不是我,我為什麼要送上門去?」

吳霖鸞突地跪,阿福一把攙住她,她涕淚滿面地說︰「阿福,算娘求你,為了你肚子里你們共同的孩子,去看看他吧,如果你不答應,我就長跪在這里!」

阿福也不禁落淚,說︰「娘!你別這樣,我當不起,你是要我折壽嗎!」

吳霖鸞見她松口了,說︰「阿福,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的心並不壞,只是他太多情,愛了不該愛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也不是不疼你,只是個誤會,他錯怪了你!」

阿福也半跪,抱著她說︰「娘,快別說了,您先起來!」

吳霖鸞堅持不肯起來,阿福怎麼都拉她不起,只好答應︰「好!我跟您回去,您快起來!」

吳霖鸞笑著拭去腮邊的淚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兩人自里屋出來,廳里林夫人正候著,吳霖鸞臉上陰霾褪去,才有心思與她閑聊︰「親家母,我來接阿福回去,這些日子,我想她了,翎笙又太忙,整日不著家,我讓她去跟我作作伴,你不反對吧!」

林夫人眉開眼笑說︰「你說哪里話,你這樣疼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阿福插言︰「娘,我去收拾些行李!」

吳霖鸞說︰「收拾什麼,家里什麼都全!就算再備置也來得及!」

阿福說︰「有幾件給孩子縫的衣服,我想帶回去,好不容易才縫好的!」

林夫人說︰「去吧,去吧!」

阿福方才移身,只听吳霖鸞問林夫人道︰「我上次送來的料子,你著人裁了嗎,穿上舒服不舒服?」

林夫人被問地一愣,又囁嚅著說︰「嗯,嗯,裁了裁了,穿上舒服著呢!」

吳霖鸞又問︰「我讓孩子他舅稍的那串綠玉珠呢,你怎麼不戴?平日里要戴在身上,才管用,靜氣安神,你試試就知道了!」

林夫人又是一愣,已是滿臉傷心,過了一會兒,強笑著說︰「太貴重了,我怕踫壞了,所以收起來了!」

吳霖鸞拍拍她手背,說︰「哎呀,一串珠子而已,若不是對身體好,我也不待見成日掛在身上,你盡管戴吧,踫壞了,我讓翎笙再買一串送給你!」

阿福听到這里,已經一清二楚,心下氣忿哥哥不孝,只吩咐一旁的隨身丫頭道︰「去,將床頭櫃子里的衣服包起來!」

她獨個兒去了後院林易的住處。進得門,听松琴抱怨道︰「李記的桂花糕是越來越難吃了,只余下個甜味!」

林易接道︰「是你的嘴越來越刁,有得吃就不錯了!」

阿福不由「喲」地一聲,說︰「哥哥嫂嫂小日子過得不錯啊!也不見你們拿桂花糕孝敬過娘,她老人家也愛吃這個!」

松琴立時噤聲,小心翼翼地說︰「阿福來了!坐吧!快坐吧!」

阿福最了解松琴,生性溫吞,看她一眼,說︰「嫂嫂,你的性子也太好了,男人嘛,最會得寸進尺,你也要強硬一點,否則他能騎到你頭上去!」

林易一听不依了,立起身,說︰「你少在這里多管閑事,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輪不到你來管我!」

阿福小手一拍桌子,林易也被唬了一跳,她立起身把手伸到他面前道︰「我就偏偏不吃你這套,你是怎麼當兒子的,‘那頭’送娘的綠玉珠呢,拿來,送娘的緞子呢,也拿來!你可真孝順,別人的贈禮你也昧下,可想而知平日你是怎樣待娘的!」

他撇過臉說︰「不過是串珠子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說︰「是啊,不過是串珠子而已,那就拿來吧!」

他說︰「阿福,你見好就收吧!我不跟你一樣的,這家是我的,沒你的份兒,我留你在這個家吃飯,是我的大度,你別得了便宜又來討理!」

林老爺自門外經過,听得清楚,大喝一聲,雙腳已經邁進來︰「我還沒死呢,這家怎麼就成了你的?」

林易一縮脖子,說︰「爹,爹!您老怎麼來了!」

林老爺身寬體胖,留著八字胡,端坐在椅子上,松琴已端了茶過去,說︰「爹,您喝茶!」

他抿口茶,說︰「你昧下什麼東西,拿出來!」

林易支吾道︰「爹,也沒什麼,不過是串珠子!」

他又說︰「拿來看看!」林易雖不情願,還是挪了步子,過了很大一會子,才又磨磨蹭蹭挪回來,將錦盒交到林老爺手中。

林老爺揭開錦盒一看,也不由兩眼放光,久久沒有移目。

阿福上前,一把奪過來,不滿道︰「爹,是‘那頭’送給娘的!」

林老爺方回神,搓了搓手指,似那珠子燙手,說︰「拿去,拿去!」

林易一跺腳說︰「爹,娘戴著有什麼用,踫壞了多可惜!」

林老爺訕訕地說︰「算了算了!」

林易又說︰「爹,您好歹給我點零用錢,我一個大男人,又成了家,也該有點自由吧!」

林老爺胡子一吹,眼楮一瞪,說︰「你要什麼零用,家里什麼都不缺,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要錢沒有,老命一條,要不要?」

阿福當下搖頭一笑,哥哥與父親爭論的永遠是這個話題,家里蹲伏著兩個守財奴。

吳霖鸞已先上車,阿福背過身將錦盒交給林夫人,說︰「娘,你收好了!我要走了!」

林夫人道︰「去吧,記得有空時回來看看!」丫頭才又扶阿福上車。

阿福回到白府,再見那深宅大院,是黎明時分,薄霧沾濕了清晨的空氣和她的紫羽緞大氅,馬蹄聲聲落在門外白石甬道上,蕩起綿綿不絕的回音,四下里卻靜的嚇人,誰也不清楚這大院內曾發生過的,或又將發生的。

她曾經也仰慕森嚴威赫的白府,再來卻像要自囚一般,一去一來恍如隔世,她知道自己終要老死在這里了。

宿命是個奇怪的東西,它不可捉模,有時卻又讓人篤信,冥冥中也可感知,就好像你一眼看到某個人,夢里曾經見過,一眼看到某個地方,夢里曾經到過,有那麼個人,那麼個地方,你與它一旦簽下終身契約,至死方能解除。

她打了個寒顫,吳霖鸞堅持讓她披上大氅,看來是沒錯的,北國的溫差就是這樣怪異,早上冷死個人,中午又熱死個人,像脾氣不定的人的兩面,忽而炙熱如火,忽而冷若冰霜。

好比翎笙之于她,她的心原本像玻璃樣碎了一地,現在要揀揀拾拾重新來過,她本來有種大孩子的大無畏,一進重門卻也仿若瞬間變了個人,郁結起來。

她隨吳霖鸞走進摩雲閣,內室之中,見白翎笙形容枯槁,像個不倒翁,晃來晃去,口中念念有詞︰「十年生死兩茫茫,十年生死兩茫茫……」

她眼中立時涌滿淚水,不自覺接道︰「不思量自難忘,」他茫然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她,她腳步不由自主地奔過去,哭著說︰「翎笙,你怎麼了,翎笙,是我!」

他眼中依然沒有焦點,看向不知何處,她輕柔扳過他的頭說︰「翎笙,我是阿福,你看看我,」她站起身,故作歡快地轉了一圈,強顏歡笑說︰「你看,我是阿福,記得嗎?」

吳霖鸞想起他們新婚過後,攜手去湘閣請安,婦唱夫隨,滿是少年夫妻的恩愛,只是轉眼間,兒子就瘋了,兒媳負氣離家,兒媳肯在兒子落難時寬懷諒解,不計前嫌出手搭救,她這個做娘的也深受觸動,不禁掩口而泣,嘩嘩落下眼淚。

白翎笙確實注意到她了,眼楮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隆起的肚子,說︰「孩……孩子!」

阿福幾乎忘記了他帶給自己的痛苦,立時偎坐在床邊,拿過他的手,放在月復上說︰「是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他看一眼她,輕輕撫模了下,恍惚地笑著說︰「我們的孩子!」

她連連點頭,說︰「對對,再過五個月你就可以抱他了!他偶爾會動一下,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時候?」

他木訥地問︰「什麼時候?」

她又笑又比劃,左一揮拳右一揮拳,說︰「我想是他睡了一整夜,想活動的時候,他又是踢腳,又是揮拳,一個勁兒抗議說,媽媽,快讓我出去吧,里面悶得很呢!又沒人陪我玩兒!」

吳霖鸞咬住絹子,自一旁抑制著哭聲,又招過紅丫頭,兩人悄悄走出去,方說︰「去給少爺和少女乃女乃準備些吃得!」

紅丫頭應了一聲「是!」就去了。

她在門邊又立了一立,才離開。

只听阿福哄孩子似得,又問︰「你願不願意陪他說話!」

白翎笙傻笑著連連點頭,她也笑了,說︰「那你可要乖乖听話,乖乖吃飯,否則,他不會搭理你的!」白翎笙緊忙點了點頭——

今日萬字四更,此為第四更,親們,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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