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第十一章班頭陳兵衛(135)
來人50多歲的樣子,是城北外府署監獄的班頭陳兵衛。
他身材高大、健碩,濃眉眼粗,長臉勾鼻,一張和善的面相里含有一分讓人難于猜測的冷漠。
一頭修長已灰白的頭發,梳理的很有條理和潔淨,整齊攬在腦後,用一根花色長布條捆成一股,兩腮和下巴上的花白粗胡子,修剪的很短,就象秋收過後留在稻田里的禾樁一樣整齊。
身穿一套寬敞的素色粗布束腰便服,上身是一件搭領短袖上衣,穿一條肥大的半長短褲,腳上穿一雙新編織的草鞋,腰間扎一把黑鞘短刀。
「噢,原來是陳班頭。」韓沙連忙站起身來,招呼他說︰「你來的正好,還有一張凳子。老兄,快進來坐,一起吃酒。」
阿七起身拿起托盤,撤去已經吃完的菜碗,轉身去了廚房,重新添加碗筷和酒菜。
「好興致呀,有酒干嗎不叫我一聲?」
陳兵衛打著拱手,一邊笑著,一邊進了亭子,一在空著的凳子上坐下。
魯濟安問他︰「從哪里來?」
「城北監獄呀,還能從哪里來。」
「近來犯人多嗎?」
「嗯,又有不少了。」
「都犯了什麼罪?」
「偷盜加搶劫,還有殺人放火。大都是餓的發瘋才犯罪的人,他們巴不得官府把自己關進監獄里去,大不了挨幾頓打,有吃有住的,吃不飽也不要緊,只要能活命就行。」
「來府署辦什麼事?」
「有幾件案子解除了,過來送公文的。」
「送公文用得著你自己來嗎,吩咐手下來辦就行了。」
「怎麼了?找個機會過來看一看也不行嗎。我明明是來找酒吃的,這都看出來,你們還查什麼案子喲。」
陳班頭一句數落的話,讓魯濟安的臉上掠過一絲為難的神色,之後尷尬地笑了一笑,說︰「那你來是明送公文暗找酒醉了。」
「也不完全是。」
一會後,阿七端來了一雙碗筷和一些酒菜,給陳班頭倒了一滿碗酒。
陳班頭端碗一口吃完,抹了一下嘴邊的沾滴,說︰「是這樣的。我原打算在廚房吃飯的,到了飯廳以後,听廚子講,你們幾個躲在後亭吃酒,我就趕緊過來看一看了。」
魯濟安猜到他是想找酒伴,故意問他︰「廚房沒有酒嗎?」
「當然有呀,只是跟其他人吃酒,講話不投機喲。」
「那好,你來這里,算是找到酒伴了。」
阿七再把各人的碗里倒滿酒,陳班頭端起碗,卻只吃了一半,然後朝他們三人環視了一眼,問︰「剛才你們講些什麼?」
魯濟安並不想在阿七和韓沙的面前,跟這個突入其來的陳班頭講起府署地牢的事。
他把話題插開,說︰「剛才嘛,我們跟老韓扯了一些什麼酒呀,色呀,還有其他的家常事。」
「哈哈,又在講酒色呀。」陳班頭伸出一根指頭,指點著韓沙,調笑說︰「老弟還是老樣子,三句話不離本行。窮男人一輩子,食不飽肚,衣難摭體,到頭來也只有一個婆娘。那些有錢的大戶一輩子娶幾房妻妾,生下兒女一大堆,表面看起來熱鬧,卻不知既害人又害己,死後子女們為爭守遺產針鋒相對,糾纏不休,甚至骨肉相殘,世上象這樣的事難道發生的還少嗎。」
韓沙眼珠子一轉,「嘿嘿」幾聲干笑,站起身,雙手舉起酒碗,朝陳班頭恭敬地說︰「對的,老兄講的極是。我們都是窮男人。來,老弟敬你一碗。」
陳班頭也站起,平平地端碗示謝,兩人一飲而盡。
見他酒興正濃,魯濟安接著又說︰「班頭。你在府署里是老前輩了,我當然也要敬你一碗的。」
陳班頭並不推辭,端碗照吃,滴酒不漏。
阿七照例把各人面前的空碗滿上,那架勢是要讓大家把酒吃個夠,但陳班頭見酒心喜,並不在意多與少。
他夾了一塊小菜含在嘴里,一面細細地嚼著,一面慢慢地又說︰「是的。安督司,你講的不錯,但我也只是前輩罷了。講到底,韓沙跟我一樣,後悔當初家里沒錢讀書,不能象你一樣做大官的。那時候我只是一個侍衛,只有拚命做事,還要把事情做好才有升官的機會。可是許多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就象作了一場夢,到頭來才發覺自己的頭發都白了,還是一事無成呀。」
這時的阿七和韓沙都沉默了。
魯濟安覺得氣氛不對,立即調轉話頭,說︰「我們還是多談一點別的事情。老兄也不要把話說的這樣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