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錦到了沒架住對懿軒的擔憂。也許那也僅僅是她的借口,也許若不是洛華亭多說的那後半句,她本意就是要去的。那麼多那麼多的疑問困惑,她怎麼能不去呢?
濃重的夜色掩護下,秋如衛和洛華亭悄無聲息的帶著她出了院子,雲華居本來離著宮奴院就不遠,半柱香功夫,他們已經走到地方。
再見雲華居,許多的記憶變的清晰動人。直到見到懿軒,那記憶被重疊,更是叫人莫名的悸動。
白衣勝雪的雋逸淡然,清澈溫和的雙眸。連負手而立站在院子里的身影都沒有變。一切都沒有變,可是為何她會對這情意產生那樣多的矛盾疑惑了?帶著莫名的愧疚,郁錦終是先叫「懿軒……」
轉瞬,溫暖的懷抱裹緊了她單薄的身體。低沉溫和的聲音緩緩流淌在她耳邊「我以為……你不會來」
一句話又勾起了郁錦莫名的惱怒,微微掙扎出他懷抱,不滿的皺眉「又是這話。我不該來嗎?你到是說說,我為什麼不來?」
懿軒楞了下,轉瞬嘴角莫名上揚,眼楮里跳動著一絲光華問「看來,夫人心里許多委屈。那不如,我們開誠布公好好談談?我可還記得夫人曾經就站在此處說,往後總是希望和我真面目相對……」
郁錦撇他一眼,心里惱怒頓時被化解了個干淨,一時間張不開嘴,只垂著頭盯著自己鞋尖發呆。正楞著,身上忽然多了件帶著體溫的外袍,不由抬頭,就對上懿軒復雜的眼眸。
「你瘦了……」
郁錦莫名的尷尬,臉紅了一片,垂頭嘀咕「還好。就是病了一場,其實再吃幾天也就胖了……」
懿軒嘴角笑意更深,由不得自己的去握住她手,故意板了臉輕輕問「不怨我?」
郁錦撇嘴,心里不甘猛的抬頭就是一句「自然怨。怎麼能不怨。明明說好……說好要保護我,可是到頭來,卻還懷疑我是不是要逃宮。我就那般不值得你信任嗎?還有,珈藍怎麼會那麼巧就去了宮奴院救我,她說是玨炎,可是我不信,我覺得一定是你安排,對不對?還有,你那麼快就處罰了任紅,是氣她欺負我,是不是……」
話未完,一個深深的吻重重的落在了郁錦的唇上。輾轉反側,直吻的放開好半天,她都說不出句話。而懿軒,郁錦從來都沒見過,他笑的如此恣意暢然。
「郁錦,是我想的太多。現在我才知道,我不夠了解你。但你總會給我時間,讓我去證明,我的心里如何鐘情你,對嗎?」
郁錦心跳漏了半分,那深沉的眼眸里,一覽無余的深情融化了她所有的不解疑惑。嘴角莫名的綻開笑意,郁錦點頭「好。我不會走,也不會躲。你在這里,我便在這里」
心上涌出暖流,讓懿軒手下的力道驀然加重,須臾,也不知道想到什麼,拉著她的手忽然就沖著院子一角走去。等著停下赫然拉著她跪了下去。不等郁錦反應過來。懿軒的聲音已經低沉的想起。
「茲有武懿軒,今日以天為媒,迎娶郁氏長女郁錦為妻。天地作證,此生絕無二心,白頭偕老永結琴瑟之好」
郁錦一顆心狂跳起來,呆呆看著月色下懿軒認真的側臉,良久做不出反應。
「怎麼?夫人要反悔?還是嫌為夫聘禮太少?」懿軒打趣,嘴角揚起恣意的笑容。
郁錦噗嗤笑了起來,頓了頓,便學他的樣子沖著空中低語「茲有郁錦,今日以天為媒,嫁與武懿軒為妻。天地作證,此生絕無二心,白頭偕老永結琴瑟之好」……
郁錦實在想不到,自己的終身大事會在這一夜里成真。更想不到懿軒送她的成婚聘禮居然會是那枚象征王權的扳指。如此狼狽的生活里,這份情意的肯定帶來的喜悅瞬間掃開了一切陰霾。
也許未來真的會有她意想不到的轉機。總之這一天開始,本就從容的郁錦,更加不懼任何陰影。也是從這一天開始,懿軒只要抽空便會叫洛華亭帶她過雲華居里。
兩人竊竊私語,從眼前形勢再聊到天下社稷,真如民間夫妻般坦誠相見知無不言。
也是這樣接觸里,郁錦才知道,原來太皇太後再宮奴院早早就安插了眼線,只要她一有動作逃宮,下場便是萬劫不復。另外,良王在西南蠢蠢欲動,謀反之心昭然若是。只是欠著一點東風,暫時還未撕破臉皮。
而這東風,毫無疑問便是京都玨炎的勢力。作為從前老皇最為看重的皇子,支持玨炎的黨羽可謂佔了半朝臣子還多。
以至于懿軒繼位後,時時處在這樣的威脅里。雖然經過兩年整頓,但到底那份支持之心由來已久,其中不乏死忠之人。若玨炎振臂高呼,響應者未必會少。
所以良王謀反怎麼能少了這份力量?只是玨炎到底比良王城府,這樣大的事情,怎麼可能貿然行事。而這兩月,他消失匿跡與皇宮也正是在外聯絡拉攏各個勢力組織。若被他掌握人心,後果不堪設想。也是因為懿軒這番深談,郁錦才徹底明白了懿軒的顧忌。
且不說匈奴虎視眈眈,只說西北陳元盛的野心勃勃,也讓大周絕不能此時內亂。另外,懿軒與玨炎良王同為手足,若果真撕破臉皮,居心不良的朝臣也必定先會扣一頂殘害兄弟的帽子給他。民間百姓若以訛傳訛失了敬服的心,即便這場爭斗里懿軒能夠勝利,也會在歷史中留下詬病。更別提,失民心失天下的君王之道!
所以懿軒不能動,就算要動也要兵不刃血!可是對于玨炎,這樣的收服談何容易?不過,也是奇異,為何明明已經放棄皇位爭奪的玨炎忽然又這樣野心勃勃了?
懿軒不明白,郁錦就自然更不明白。不過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明白又能如何?說到底,她只不過是個小小掌事,幾分傳奇的村姑而已。
這樣的權利之爭里,六親不認屠殺血親的都比比皆是,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局外人又能如何?也就是這頭郁錦正在憂慮,那一頭消失了許久的玨炎,忽然悄無聲息的鑽了出來。
如同洛華亭來時般,仿佛他們這些武功高強的人總是格外偏愛後窗。郁錦因著洛華亭和秋如衛近段時間走後門的熟練,到也對這樣奇異不在驚怕,甚至還能在他落地之後揶揄一句「瞧,想必是做慣了這樣事情。不做王爺,到像是采花賊」
兩月未好好說上話,郁錦開口的這一句就叫玨炎啞然失笑。彼時他穿了簡潔的黑色冬衣,更乘的一張臉白皙俊美,抿著一抹邪魅的笑,雙目灼灼的盯著郁錦就回了句「只可惜,你這朵花實在難采,若不然牆頭翻了這樣多次,現在連窗戶都翻了,卻還是滿身是刺?」
郁錦無奈的瞪了他一眼,轉瞬避嫌的退到牆角才說「好了,說吧,這麼晚怎麼跑來了?是想瞧我是不是哭鼻子麼」
玨炎忍不住揚唇,「說的我就這般落井下石?我到瞧著你,沒有被打壓,反而更活潑了些」
郁錦失笑「那你還希望我怎樣?真要每日以淚洗面嗎?左不過現在暫時沒有人再要我性命。能樂一日自然要好好樂一日。」
玨炎不覺收了笑容靠近她幾步,輕聲問「離了這里豈不是更好?」
郁錦心跳了下,聯想他和懿軒爭斗,不由急的接口「你不要胡來。我在這里很好」
玨炎莫名的皺眉,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淡淡問「你和他已經見過面了?也是,你現在環境他怎麼會放過這樣機會接近。那想必你也知道,皇祖母在這里安插了眼線吧。我會告訴你,若是你不當掌事,這會恐怕已經在宮外了麼?」
郁錦心底莫名劃過暖流。無論玨炎如何輕浮邪魅,他對她這一份心,卻是叫人看的懂的。只可惜……如果他不是這樣地位宗崇,或許只要那一份心也就夠了。
「玨炎,謝謝你」
猛不丁听郁錦這樣珍重的道謝,玨炎莫名的就有些煩躁。幾步欺身上前,一把捏了她手腕說「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謝謝。是不是不到那一天,你就不會對我說出心里的話?」
郁錦一怔,不覺反問「那一天?」
玨炎不待她說完,忽然一扯就將她帶入懷抱。「如果等不及,現在我也能帶你走」
郁錦顧不得別的,急急就是一句「不可以。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冒險。太皇太後一心偏向懿軒,知道你有這樣心思,定是不會輕饒了你。以後……」
話未完,冰涼的唇就封住了一切。郁錦無措的大睜著雙眼,直覺的天旋地轉頭腦空白。直到門扉猛不丁的傳來叩擊,玨炎緩緩放開她,還不等郁錦反應過來。幾步走向窗口,回首微笑轉瞬消失在夜幕里。
「當當,掌事,掌事……」
急促的叩擊聲驚醒了郁錦,失魂落魄的奔了過去打開,只見安若並著一個宮奴滿臉焦急。還不等郁錦張口問。
安若已經急急說「四進院的葛三娘忽然肚子疼,給吃了藥都不管用,這會子疼的昏死過去,眼見著只有進氣沒出氣了……」
郁錦起先還懵懂的听著,及至最後,也顧不上再想別的,拉著安若兩人就奔了那頭……
這一個折騰便是早起天大亮時候。葛三娘算是命大,踫上郁錦恰巧研究過這樣急癥。一番下來,好歹保住了她的性命。等著疲憊不堪回到寢室時,有心再補上一覺,卻如何也閉不上眼楮。
因為只要閉眼,便是玨炎的那一張回首微笑的臉!郁錦雖不是迂腐的人,但是這樣的輕薄卻也是叫人尬尷惱怒。她以為上一次重病在雲華居說的夠清楚,沒想到他居然還這樣執念!
誠然,與玨炎相識這一路,他容著她,幫助她,關心她,郁錦是無比感激的。可這不代表,她就必須要承了他的情。若他想用這威脅那就更是叫人寒心。
思一回惱一回,直到晌午時分,郁錦才打定主意,來日若再見,定要親口與他說的明明白白。若是再有如此不尊重,那她也只能撕破臉皮!
也就是這頭她剛有了三分困意,那一頭桃紅緊著稟報,說是西院的紀曉雲過來看她。郁錦微微思量,批了件外套就親自出去接她。
半刻功夫,兩人相對落座。紀曉紅打量過她廂房笑眯眯就是一句「皇家能有郁掌事這般兢兢業業的人,真是難得。任紅就是給你提鞋,都是不配。」
郁錦打起精神淡笑,隨口說「我也只不過是盡了自己本分。紀姐姐今日特意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麼?」
紀曉紅見她挑破也不瞞,邊抿了口茶邊笑言「郁掌事這一路聰明才智,真是叫紀某佩服至極。若不是最近宮里太亂,其實紀某早就想過來和郁掌事談談心。我猜著怕是這一次,邱淑榮不死也要掉層皮了」
郁錦听她猛不丁的說破這層意思,不由謹慎接口「多行不義必自斃。若她果真沾了,也只不過是遲早的報應」
紀曉紅隨意的點點頭「要說還是郁掌事心中城府。我在位幾年楞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想到她最後居然載在自己親佷女的爛帳上。不過,想必妹妹該是清楚。她身後的是什麼人。要說現在的事情就能把她拉下來,恐怕還言之過早,我來,也正是想問問妹妹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郁錦莫名的瞥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淡笑開口「姐姐這話我到听不明白,我只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克己管理,怎的與機謀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