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略定,我淺淺一笑︰「無礙,方才黑馬受驚,是他幫我制住烈馬。」
葉思涵緊凝的眉峰略微松懈,寵溺地瞪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朝他走過去,抱拳誠懇道︰「這位兄台如何稱呼?葉思涵代她謝過!」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笑道︰「不敢!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我舉眸望去,此人一身錦緞白袍,斂住傲岸的身量,臉型修俊,線條冷硬如斧砍,眉峰若刀削,鼻子挺拔微勾,雙唇微嘲地抿成一個漂亮的弧度……
他的眸光總是若即若離地流連于我的身上,裹挾著一種令人討厭的打量與興味。
心中氣惱,我利落地翻身上馬,勒轉馬頭,催促道︰「走吧!」
他的唇邊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眉峰輕揚,肆無忌憚地看著我,愈加輕薄。葉思涵自是注意到他不尋常的表情,微一躬身︰「抱歉!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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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蹄地進宮覲見皇太後。
公公一路引到佛堂,隨即退下。佛堂是永壽宮中東首的一處偏殿,安靜得無一絲塵埃的侵擾,仿佛外界已是千百年,而這里的時光是停滯的,與任何人事均無關聯。
佛堂中青煙裊裊,溫潤平和,並不刺鼻,反而有一種沉心靜氣的功效,浮躁的心立時沉澱下來。氤氳氛圍中,皇太後挺直著腰背,恭敬地跪在蒲團上,敲著木魚,輕聲誦經。
「是阿漫來了嗎?」傳來悠然、緩慢的聲音,相較半年之前,似乎蒼老了許多。
這語調,完全沒有平素的祥和,莫非,皇太後生氣了?因何生氣?
心思微動,我緩緩跪了下去,靜氣道︰「阿漫恭請太後聖安!今兒午時才到洛都的,在府里換過衣裳便趕來向姑女乃女乃請安。」
「嗯……」皇太後拉長了聲調,鼻音濁重,再無聲響,只余木魚聲聲。
那清脆的敲擊聲響,一下下地敲打在心坎上,叮叮咚咚,打散了我強裝的平靜心緒。
每日午後,皇太後必定會待在佛堂誦經,從不間斷,堅持已有十五載,祈求佛祖保佑大凌王朝的永世基業,保佑凌氏子孫代代相傳。
跪在輕薄、軟綿的綾緞長裙上,仍然感受到地面的僵硬,半年未跪,竟是那般不習慣,疼得抽氣。
嘉元十二年秋,皇太後年老孤單、身有微恙,召我入宮陪伴左右,十四年秋,我出宮回揚州,此時已是十五年三月,再次從揚州北上京師,匆忙趕至龍城宮闕,自然懷有至關重要的事兒。
絲絲冷氣鑽進膝蓋,四處蔓延,冷煞了身心。我深深皺眉,不敢有所反抗,心中明了,太後真的動怒了!雖說服侍皇太後兩年,我仍然是懼怕她的。
向來,此種不溫不火的沉默,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呵,暴風雨是沖我而來的嗎?
木魚聲斷,皇太後在宮娥的攙扶下慢慢起身,往寢殿走去,傳來安詳的聲音︰「茶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