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後二嫁,媚惑腹黑帝 【12】不共戴天的仇恨

作者 ︰ 葉嫵色

他迅捷地摟過我的身子,將我壓向他堅實的胸膛,心痛得目光顫抖、神思淒迷︰「你當真不願意?你喜歡唐抒陽?」

冷眸一勾,我迎上他熾熱如火的怒眸,鏗鏘道︰「我知道,我無法反抗你。然而,假若你真的強迫我,你將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隆慶王濃眉飛揚,激動道︰「你是說……往後,你有可能不再恨我?是不是?」

我轉移目光,冷冷道︰「往後的事,誰也無法預料。」

呵,只要保得一朝一夕,以他對我的深情厚意為賭注,欺騙他,耍弄他,我便是這般冷血、殘忍——我從未忘記心中的仇恨丫。

他一手攬著我的身子,一手抬起我的下頜,目光犀利而幽深,微笑道︰「你的姑女乃女乃神思恍惚,時常胡言亂語,本王命人明日將她送到洛都診治,你看可好?」

我深深地審視著他,滾圓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心中十分明了,他是以此威脅我、要我向他妥協。我坐直身子,擋開他的手,翠眉一橫,不屑道︰「隆慶王有何見教,不妨直言。媲」

隆慶王紅光滿面,眸底興起一抹贊賞之色︰「今夜邀你前來,便是為了這事。你的姑女乃女乃年事已高,怕是不堪千里奔波,這樣吧,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世上便只有一個胡言亂語的老太太,至于揚州小朝廷的太皇太後,七月初一,火燒行宮之時,葬身火海,已成焦土。」

那日一見到我,即刻下令封刀,命令興兵清理堆尸,輕易放過姑女乃女乃,他待我、終究只為一個字︰情。然而,他提出的條件不能輕易答應,即使很誘人。我斜睨著他,冷嗤一笑道︰「答應你什麼?」

他的眸光情絲如縷、奪人心魄,沉聲道︰「陪我三日。」

我一愣,不料他要我答應的,竟是如此簡單!我猶疑地盯著他,心底萬分悲哀︰「我答應,只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見他眸中光亮熠熠,我冷唇一勾,堅決而語︰「不可強迫我任何事情。」

他豪邁一笑,爽快應允︰「好!」

答應他,是無可奈何、亦是必需。姑女乃女乃終究是我自小敬佩、孺慕的親人,不能棄她而去。這是犧牲嗎?或許是吧。是可恥的嗎?或許可恥。

然而,我無法理會那麼多了,縱然葉思涵、西寧懷宇將會看輕我,縱然陸舒意、凌璇、凌萱將會鄙視我,縱然唐抒陽誤會我、惱恨我,縱然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只要我無愧于心,便是心安理得。

******

翌日一早,我修書一封,隆慶王派人送到端木府、交予葉思涵,便與我策馬馳騁、行出郊外。

隆慶王按韁執轡,駿馬緩緩而行︰「今晚,我們便在郊外過一宿,好不?」

我點頭答應︰「好啊!」

隆慶王坐騎名喚「雪光」,乃千里名駒,通身如雪,神駿健昂,馳騁之間如驚電、如疾光、仿佛踏風行雲。我猛地一記鞭子,「雪光」迅若閃電的揚蹄馳騁,衣袂翻飛,長發飄蕩,兩邊的綠雲濃蔭急速地飛掠而過,不一會兒便來到西郊的一處密林。

郊外上空再無濃重不散的腐臭氣味、焚燒氣息,呼嘯的長風中混雜著清新的草香、花香,令人心神一震,直想墮入藍天碧草的懷抱。

林木繁茂,濃蔭遍地,林間陽光明媚盛開,一束束的光流輕盈地舞動。牽著駿馬緩緩而行,滿目深綠,縈繞周身的,是陽光的焦香,陶然欲醉。

清脆的聲音響在耳畔,年少的時光疊現在眼底,心底一澀,我幽緩道︰「小時候,時常跟著哥哥到郊外玩耍,一眨眼,我已是大姑娘了,而哥哥……卻……」

他停下步伐,歉疚地看著我,眸底堆積著深深的悔恨︰「對不起……假如我知道你在揚州,我一定不會下令屠城。」

我慨然長嘆,黑睫微卷,一滴珠淚瑩瑩光轉,泫然欲泣︰「說什麼都沒用了……我的親人一個個地在我眼前慘死……每個夜晚,我都會夢見他們悲慘、可怖的模樣……」

驀的,銀白的光芒一閃而過,一滴溫熱的水滴輕輕地飛濺在我的臉上——我驚悚地瞪大雙眼,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只鮮血淋灕的手掌,小指飛落在地,只余一個平整的傷口,汩汩地冒血。

他臉色冷凝,朗聲道︰「一只手指並不能洗刷我對你造成的傷害,只想表達我對你的歉意。」

呵,他的誠意,我自能明白,然而,他所犯下的滔天罪孽、對我造成的傷害,饒是如此,他也無法抹去我心底的悲痛。我悵然一嘆︰「你這是何苦呢?」我漠然朝前走去,極目望遠,「既然今兒外出游玩,所有的羈絆都拋棄吧!」

前方是一片綠茵茵的草叢,各色野花散漫綠草之上,嬌紅脆黃迎風而立,流螢飛舞,彩蝶飄飛,爛漫況味沁人心脾。

我漫步而去,留連野草花叢,任憑蝶舞螢飛、縈繞左右。年少的純情時光一幕幕地疊現眼底,三哥的調皮搗蛋,表哥的溫柔呵護,而如今,俱已成灰。冰冷的恨意自腳底升騰而起,侵入心底,眼底恍然有淚光涌出……

五指絞纏,驕陽底下,我抬眸望去,琉璃如透的陽光下,一馬一人潔白如雪、黑色如墨,靜好如流光。隆慶王長身而立、呆呆地望著我,一身墨色衣袍,廣袖孤清,袍角低回,散發出懾人的氣度。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耀眼的陽光將他的臉膛照得恍如神明。他是興族戰無不勝的戰神,卻是中原南人的惡魔,滿手血腥,滿身殺戮,罪孽罄竹難書……

我走到他跟前,倏然發現他下垂的手指仍自不停地滴血,而他毫無所覺。

我低嘆一聲,抽出絲帕將他的傷口裹好,只覺他磅礡而灼熱的目光將我籠罩,比陽光更加炙熱。

「方才……我仿佛看見了一個仙女,我們興族聖女湖傳說中的仙女。」他低幽道,好似大男孩般的靦腆,「這身裳裙很美麗,仿佛翩翩起舞的飛雪,又像滿樹梨花開……」

這是昨日的衣裳,羽白色穿枝疏影瓊香滑絲長裙,輕若羽毛,影似輕煙,暗香如蘭,是去年夏時二哥從浙州帶回來的絲緞,便做了這一襲長裙。二哥,二哥……

我頷首下去,娥眉暗自絞結,沉思道︰「隆慶王何時率軍北上洛都?」

「不要叫我‘隆慶王’,好麼?嗯……叫我‘阿雷’吧。」隆慶王脈脈地凝視著我,伸手拂開我鬢邊流垂的發絲,「暫時不會北上,前兩日剛接到陛下密旨。」

思及唐抒陽說過的洛都興朝局勢,假若隆慶王十二萬大軍果真陷于江南,興朝便岌岌可危……平復著心底涌起的絲絲驚喜,我凝眉道︰「哦?那你要留在揚州了?」

他抬首望天,剛毅的唇邊流溢出一絲苦澀,悵惘道︰「三日後便會離開揚州,拔營南下。」

「南下?」我故作驚奇道,旋即隨意猜測,「你還要南下攻城?是浙州麼?」

他點點頭,忽而無限期待地盯著我,︰「假如沒有遇見你,我會毫不猶豫地率軍南下,可是,我……行軍打仗,好似一夜之間,喪失了所有的興趣。在我以往三十多年的日子里,我唯一的信念便是馳騁沙場,攻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而今,這個信念,被另一個信念取代,你知道是什麼嗎?」

他勾起我的下頜,深眸熠熠︰「見到你之前,我夢想著要找到你,如今,我要得到你的真心!」

******

皎皎夜空,繁星璀璨,孤月一輪;秦揚河岸邊,黑衣白綃儷儷成雙。秦揚河潺潺流淌,從西至東、灩灩波光澄澈千萬里,江天一色無縴塵。

隆慶王輕輕地摟著我,笑意橫生︰「假如往後每日能與你閑坐夜空之下,望月清談,此生無憾矣!等我北上洛都,稟明陛下,我便陪你放遠江湖、游歷四方,穿越江南杏花煙雨,行走西北茫茫草原,奔跑東南浩瀚大海,我想呢,在海濱蓋一棟小木屋,跟漁民一樣過日子,枕著海濤聲聲入眠,迎著燦爛霞光開始每一日,夜里坐在沙灘上吹海風、看星星,你喜歡嗎?」

不覺失笑,堂堂隆慶王,心思竟比我單純。且說如今天下形勢變幻莫測、亂世風雲民生疾苦,安得一個世外桃源?再者,他與我橫亙著此生此世無法消弭的仇恨,怎有可能與他攜手江湖?

他也並非愚人,只是心懷無稽之美夢,然而,他形容歡悅,我竟是不忍直言,唯有苦澀道︰「你覺得有可能嗎?」

月華如練,閑潭落花,飄落的聲響令人心顫。他仰天一笑,豪邁道︰「這世上的事兒,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可能!」

我暗諷道︰「隆慶王天縱英明,鐵蹄勁旅所向披靡,朝堂功業煌煌 天,自然心想事成。」

「竟敢取笑本王!」隆慶王奸詐地笑道,勾摟住我的脖頸——他的深眸近在咫尺,燦若星辰,墨如蒼穹,廣袤深遠,仿佛我一失神,便會墮入那無底的沉淪。

臉頰發燙,我推開他,抱住曲起的雙腿,誠懇道︰「不是取笑,而是事實。只不過,有一樣東西,人力不可為之。那……便是人心。」

他感慨一嘆,意有所指道︰「暫時得不到,並不表示永遠得不到,你說是麼?」

他神采飛揚地側首看我,似笑非笑的模樣別有一番不羈的風流勁兒。

斜月漸沉,想來已是丑時。夜風輕拂,片片飛花弄晚,河面流螢弄風,身後林梢搖曳。深宵風月,一切莫不靖好。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又怎奈歡娛漸隨流水,今夜良辰,僅僅是美景而已。

假若他不是隆慶王,我亦不是端木情,他仍然不是我的良人,今生,他都不會是我的良人。只因,早已心有所屬。

我遙望沉沉斜月,勸道︰「其實,世間風華絕代的女子何其多,你何不放寬胸懷呢?相信還有比我更好的女子與隆慶王相匹配。」

隆慶王慨然道︰「你說的很對,世間的女子很多,在我眼里,她們遠遠不及眼前的一個。」他的頰邊浮現一溜兒平靜的笑意,語聲倏然平靜︰「那晚,我把匕首架在你的脖頸上,你卻絲毫不懼,鎮定地與我周*旋,且將錦衛軍引開,幫我月兌身。知道麼?當時我已受傷,如不是你引開追兵,我根本就逃不出龍城。」

我笑道︰「假如我知道你受傷了,我一定不會幫你。」

他朗聲大笑,渾厚的嗓音驚落疏淡月華、驚起棲鴉撲稜稜飛起︰「在我的刀下,每個女子無不是驚駭得花容失色、抑或昏厥過去,而你,性命捏在我手里,卻從容不懼、膽識非凡。我所見過的女子,從未有你這樣的,自那晚起,你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我對自己說,即便是窮盡一生,我也要找到你。」

一面之緣,竟給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是他的劫,還是我的劫?由他平靜說來,濃情深意自在其中,我卻無言以對。

他抓住我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衣袍之下,是肌體的拂熱與一顆熱血沸騰的心砰砰地跳動︰「我不求你什麼,只求你明白我這份心意……」

突然,隆慶王的手臂加大力道,猛然一扯,我便跌坐在他的胸膛,背對著他。我氣急攻心,惱怒地嗔道︰「你做什麼?」

「別動!別出聲!」他緊緊勾住我的腰,雙唇輕觸我的臉腮,溫熱的氣息漸至彌漫,撩撥著我,激起我全身的顫抖與冰涼。

隆慶王裹挾著我站起身,只覺他渾身僵硬,將我緊緊地摟在側身,一手按劍,嗓音鎮定自若︰「有人來了!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唇角微勾,一抹清冷的冰笑肆意地漫開。很好!終于來了!只是不知,他們是否已經得手、太皇太後是否已經安然回府。

我伸手摟住他的腰,凝眸月色朦朧的密林,只見三個墨黑人影漸趨逼近,一股肅殺之氣狂烈地漫卷而來,凜冽至寒,秦揚河的柔波瀲灩與密林的幽深痴情掃蕩一空。

隆慶王語聲驟冷︰「兄弟們,現身吧!」

登時,三個軒昂的黑影杵在眼前,與我們僅隔兩丈。朦朧月色下,三個蒙面的黑影似乎透射出一簇簇的怒火與一層層的冰氣。其中一個,眼神如驚電,狂熱地劈向我,似乎要將我焚燒成灰;又似利刃,筆直地***我的心間,好像要將我的心劈成兩半兒。

隆慶王將我攬得更緊,沉然開口︰「三位有何指教?一個個上,還是一起上?」

我悄然拔出發髻上的銀簪,不及防地朝他的胸口猛刺,拼盡所有的氣力,一次,兩次,三次——他呆然地望著我,眸心驚詫地凝住,眉心剜刻著一道深切的紋痕。

落月流霜,風露搖情,滿江碧樹,明月瀟湘。只是一剎那,鮮血飛濺,煙柳斷腸。

呵,我發過誓,我一定會將隆慶王碎尸萬段!

在我退開之際,隆慶王眼疾手快地扣住我的肩膀,強勁的力度幾乎捏碎了我的肩骨,痛得我緊咬牙關,憤恨地瞪著他。

「阿漫——」「情兒——」兩聲驚呼同時破空而來,打碎了密林偽裝的寧靜。

呵,三個黑影,便是葉思涵、西寧懷宇與唐抒陽。表哥曾經教給我一個簡單的抓字法︰自文末讀起,取句子中間與末尾各一字。今早,在送予表哥的那封書信上,我便點破︰隆慶、救人。意思便是︰我被隆慶王劫持,你們設法救太皇太後。

隆慶王竭力忍住心口錐心刺骨的疼痛,眸心簌簌顫抖,攏聚著不敢置信的驚痛︰「為什麼?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當真如此恨我?」

羽白色滑絲長裙點點血珠,盛開如花,嫣紅欲滴。我撐圓眼眸,怒火灼燙著眸心,叫囂而出︰「是,我恨你!我恨不得將你踹到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個趔趄,身形一晃,仿佛無法承受我施加于他的打擊;他的胸口筆直地插著我的銀簪,鮮血猶自滲出,濕透了他的黑衣、傷透了他的心;他的眼中聚集起鮮紅的血絲,痛楚地凝望著我,語聲哀淒︰「你果真恨我如此!我竟然心存妄想,妄想你會原諒我……」

葉思涵朝前跨出三步,激動道︰「阿漫,無需跟他廢話,讓他下令放人。」

我心氣一滯︰什麼?他們沒有得手?守衛森嚴?或是沒有找到關押的營帳?

夏風撩起他鬢邊的黑發,他驚痛的神色破碎而蒼涼,雙唇漸白︰「你以為他們會得手嗎?告訴你,明日我便會下令放了你姑女乃女乃,你卻如此心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

他陡然拔出胸口的銀簪,勾住我的腰肢,將我兜轉一圈,牢牢地鎖在懷中,銀簪抵在我的咽喉處,朝他們斷然喝道︰「別過來!」

三人大驚,急切地跨步而出,卻無奈地止步。

他涼悚的雙唇踫觸著我的凝腮,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側頸,低聲邪惡道︰「你的姑女乃女乃,關押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他們怎麼可能找得到呢?」

嘶的一聲尖嘯,銀光一閃,劃亮漆黑的密林。唐抒陽手持軟劍,寒意迫人,沉然開口︰「隆慶王,放了她,我可以放你一馬!」

隆慶王不理唐抒陽的凜冽殺氣,兀自啄吻著我的臉頰,低沉而哀傷道︰「一切都是假的,你的溫順與乖巧,都是偽裝的,你是一個善于偽裝、口是心非、冷血殘忍的女人!」

他冰涼的雙唇、溫熱的氣息,激起我內心深處的顫栗。他惱怒地咒罵道︰「可是,他媽的,我就是喜歡你的口是心非、冷血殘忍,你說,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銀簪抵著我的脖頸,我絲毫不懼,他的控訴,我全然接受——我原本就是那樣的女人。我希望他恨我,然而他並不恨我,他只是一只受傷的猛獸、瘋狂地纏著我……

鮮血滴滴嗒嗒地落在我的肩上,只覺他的身子略有顫抖,腰間的手臂略有松懈……

突然,密林明如白晝,火光騰沖,濃煙滾滾;放眼望去,四周密密麻麻地矗立著弓箭手,舉弓扣弦,一觸即發。月華驚飛,棲鴉哀鳴,流螢損落,秦揚河猶自嗚咽,殺氣沖天而起,掠起一股驚心動魄的肅殺之氣。

耀眼的火光之下,一切盡收眼底。箭鏃冰冷,劍氣縱橫,銀白色的寒光尖銳地抖動、霜寒夏夜。葉思涵與西寧懷宇臉色煞白,神色略有慌亂;唐抒陽氣定神閑,臉色卻是暗黑如蒼穹。

隆慶王強撐著身軀,啞聲道︰「讓你選擇,要麼跟我走,要麼他們三人命喪亂箭之下。」

原來,弓箭手早已埋伏,他早有準備,從一開始,他便不相信我。而我,竟然相信了他對我的情意,我終究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以深情對待一個女人,與此同時、揣摩她的心思、算計她。隆慶王,是真心實意,亦是處處防備。

然而,此時此刻,我無法恨他的深沉心機,我也是將他算計了。我冷嗤一笑,譏諷道︰「隆慶王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葉思涵急道︰「阿漫,不要答應他!」

西寧懷宇眉目愁苦,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唐抒陽銳眸沉諳,似是悠慢地打量著我、打量著隆慶王對我的深情。

隆慶王半靠著我,漸漸的力有不支,輕咬著我的耳垂,氣息越發熾熱︰「想好了麼?很難抉擇嗎?」

親昵的舉動悉數落在他們的眼中,我看向葉思涵——他臉容緊澀,看向西寧懷宇——他怒火高漲,看向唐抒陽——他冷眯黑眸、表情乖張,似是而非。

心底仿若冰水流淌而過,冷意錐心。我閉了眼眸,微微側首,低聲道︰「我選擇第三種,繼續我們的約定;立即放了他們,兩日後,放了我姑女乃女乃。」

「你真是一個貪心的女人。」隆慶王深眸淺笑,短促地啄吻我的雙唇,旋即抬首,朝唐抒陽傲慢地揚聲道︰「兄弟,本王為你惋惜,你的女人最終選擇了本王。」

西寧懷宇側首看了唐抒陽一眼,目光深深、而疑惑。

唐抒陽劍眉舒展,朗懷一笑︰「她有選擇的權利,不是嗎?」

我緊蹙眉心,急道︰「還愣著干什麼,快走啊!」

隆慶王的身軀輕微地抖動著,橫在我腰間的手臂漸趨無力︰「他們不會走的,堂堂七尺男兒,怎會丟下自己心愛的女人呢?唐抒陽,你說是嗎?」

我揚起左臂,手肘向後直擊他的傷口;他悶哼一聲,陡然松開我的身子;趁他松懈的檔兒,我急速轉身、搶過他手中的寶劍,絕然地橫在脖頸上,一步步地後退,冰冷的劍氣直逼肌膚,刺骨悚人。

隆慶王驚駭地看著我,淒痛而哀傷,焦急地往前跨出一步;我凝眸怒視他,凜然地出聲︰「不要過來!」

身後的叫聲此起彼伏,然而,我沒有听到唐抒陽的叫聲。我頭也不回,以哀痛而破碎的嗓音怒喝道︰「為何還不走——」

葉思涵氣苦地咒罵一聲,率先撤身離開,西寧懷宇深深地看我一眼、緊緊跟上,唐抒陽最後,反向後退,眼眸深處的笑意、無處不在。

轉瞬之間,他們消失于黑暗之中,隆慶王始終沒有下令放箭……他只是淒痛地盯著我,眸中閃爍著晶瑩的紅光,仿佛被抽離了心魄……

我緩緩後退,一步步地移動著步子,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下令放箭,我只是在賭,以他對我的情意、以自己的性命,最後一次,賭!

他捂住心口、艱難地站著,金紅的火光照亮他深紅的眼楮、撕裂的表情,仿佛一只蹲在角落里孤獨地舌忝噬傷口的小獸……他一動不動,就這樣看著我,一步步地遠離他……

我贏了,他沒有下令放箭,他放我離開。終究,他是明白我的,此時此刻,我的心中只有仇恨,硬生生將我留在身邊,並無益處。

心中明了,以我嬌弱的氣力,以他高強的身手,怎會輕易讓我刺中心口?終究,他是憐惜我的,他要化解我心中的仇恨。

然而,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此這般的,便了結了麼?

————

所有人都指責我!表哥指責我膽大妄為;凌璇罵我不知廉恥︰竟然答應隆慶王的條件;凌萱警告我︰假如葉思涵又受傷了那該如何;西寧懷宇只說了一句︰萬事三思而後行;只有陸舒意沒有指責我。

我微牽冷唇,轉身步出廳堂,留下他們一屋子的喋喋不休與冷嘲熱諷。

陸舒意追上來,與我並肩而行,溫言道︰「阿漫,他們是擔心你才會這麼說的。」

我不耐煩道︰「姐姐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扯住我的衣袂,扳過我的身子,滑女敕的縴手輕撫著我的臉頰,仿似清流滑過;她唇邊抹笑,仿佛葉落無聲,柔聲安慰道︰「阿漫,我知道,你一向都為別人著想,他們的話……你不要在意,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贊成的。答應我,不好苦了自己,好麼?」

我清冷一笑︰「我沒事,真的。姐姐,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陸舒意總是如此,把我想象得那麼好,把每個人都想象得很美好,不曉得她是愚昧無知,還是心存善良,或許,兼而有之吧。

陸舒意黛眉輕舒,鬢邊的烏黑柔絲輕晃如鈴︰「好,你先歇息,我給你弄點好吃的,等你醒了就可以嘗嘗我的手藝了。」

我笑著點頭,目送她輕甩著衣袂緩步而去,烏發如瀑,身姿縴瘦如柳,漫步輕盈如風,自是佳人風姿、綽約風情。她和他,幸福嗎?原本,她喜歡的是別人,他喜歡的、也是別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兩個心有所屬的男女綁在一起,是對,還是錯?如今,他們心系何人、情系何方?眼前之人嗎?近在咫尺嗎?

陸舒意才貌雙全,西寧懷宇該是傾心對待的吧!在那個密林,他為何怒火高漲?听聞隆慶王所說的話,他為何別有深意地看著唐抒陽?

不意間,已經穿越瘦兮湖,登上石階來到風亭。

一路走來,翠草愁衰,芳花零墜,垂柳焦黃,亂鴉哀鳴,瘦兮湖破敗如斯,盛況不再,見之心中愴然,一時傷感不已。

暖風細細,清脆悅耳的鈴鐺聲聲入耳,令人心頭微頓。恍然憶起與唐抒陽飲酒的那個夜晚,他睥睨眾生的眸光,他大逆不道的言語,他柔情霸道的舉止……呵,在那密林之中,他為何是那種表情?氣定神閑,似笑非笑,他一點兒都不緊張我,仿佛觀賞好戲一般,打量著隆慶王與我合演的一出精彩好戲。

在隆慶王的帥帳里,唐抒陽說︰我是他的女人,而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他平靜的反應令我心寒。或許,那句話,只是一句玩笑吧!只為保護我而已!

枯枝斷裂的輕響。我驚心地轉身看去,西寧懷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後,近在咫尺。純色灰白素衫,軟軟地掛于高挺的身軀上,分外清素;衫袂與擺角無一絲紋飾,淺淡的顏色,寥落的影姿。

猶記得,三月十四日,洛都,他大紅喜服,從東市到西市,一路招搖,眉飛色舞,神姿英發,讓我目眩神迷。而如今,那個英氣勃勃的西寧懷宇似乎消失不見了,唯有一個灰衫寥落的男子。

他為何如此寥落呢?我想不明白……不知何時開始,他不再是我頭頂的澄澈藍天、耀目太陽,西寧懷宇,悄然離去,只剩一個寥落的背影。

曾經,他是心之所系的那個良人,勢要嫁給他,然而,歷經亂世,春秋多事,我不再是那個懵懂、任性、固執的女孩兒,那段青澀的情懷,亦慢慢地隨之遠去。

我不知道,這份青澀的情懷為何如此輕易地遠去,徒留心底的一抹惘然,真是造物弄人嗎?往後,我將何去何從?

他緩步走來,英眉微展,平聲道︰「我站了好一會兒了,你都沒察覺,在想什麼,這麼入迷?」

我淡淡道︰「沒什麼……」我遙遙極目,幽深的目光遠遠地鋪向廣袤的天宇,此時,也無風雨也無晴,天地間是浮泛的虛白與茫茫的壓抑,空蕩蕩的令人無措。我目不斜視,幽幽問道,「西寧哥哥,你幸福嗎?」

西寧懷宇一愣︰「幸福?」他與我並肩而站,遙岑遠目,不解道︰「為何這麼問?」

我笑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便問了。」

「對于每個人來說,幸福,都是不一樣的吧。我也不知道我幸福與否,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情兒……」他殷切喚我,曾經多麼期盼、多麼熟悉的呼喚,此時听來,只覺感慨萬千、語聲無奈,「情兒……」他欲言又止,或許,他見我疏離的神色,便有些說不出口了吧。

他終是鼓足勇氣,側首問我︰「我……能否問你一些事兒?這些事兒擱在我心里很久了,我……想親自問問你。」

我回首看他一眼,寧和一笑︰「西寧哥哥想問什麼,我定如實回答。」

「你與……唐抒陽早就相識了麼?何時相識的?」西寧懷宇的語聲顫然而緊澀,仿佛害怕听到真相一般。

果然,他問的便是這事兒。或許,早于初四那晚、唐抒陽突然出現之時,他便有所疑惑了吧。我回首淡然一笑︰「你大婚那日,便與他相識。」

西寧懷宇的臉色隱隱發白,悵然道︰「哦……你們這麼早便相識了。」眉目一緊,他猶豫道,「那你了解他嗎?後來,你們……」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妖後二嫁,媚惑腹黑帝最新章節 | 妖後二嫁,媚惑腹黑帝全文閱讀 | 妖後二嫁,媚惑腹黑帝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