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的前一天,三小姐佟析言雙眼凹陷,顴骨突出幾乎是飄出了院子,後面跟著的一排婆子,捧著十幾疊的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經文。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抄了五百多萬字,怎麼做到的析秋想不到!
不過據佟析硯說,里面大部分的字跡都不一樣,佟析言自己解釋說︰「前面抄時還好,後面手臂就有些抖,往後幾日又染了風寒,所以字跡有些不同。」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有的事嘴里說的不過是給人听的,她屋子的墨香水香一個月沒出來,昨日瞧見瘦的只剩皮包骨,就連王姨娘身邊的幾個丫頭也瘦的不成人形,據說邱媽媽還三五日出門一趟,不是請了人抄又是什麼。
大太太看著佟析言明顯瘦了許多的臉,將經文隨意擺在一邊,笑道︰「病可好些了?若是不行就再養些日子。」
佟析言立刻跪了下來︰「勞母親掛念,女兒日日抄經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從今以後女兒一定循規蹈矩,好好和母親學規矩!」說完,咚咚磕了三個頭。
大太太點點頭︰「想明白就好!」她頓了頓,漫不經心的喝了口茶︰「回去收拾收拾,明兒去普濟寺。」
過了一個月暗無天日的日子,終于結束了,佟析言喜形于色。
春雁送明日出門的衣裳進來,是大太太囑人做的那件茜紅色褙子,析秋看也沒看囑咐她道︰「上次大太太賞的燕窩你拿了送去給三小姐,也給墨香水香送點,順便和水香聊聊。」春雁一怔,她和水香並不熟悉︰「小姐想問什麼?」
「我听說最近秋雲春雨和王姨娘走的很近,你去問問水香,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也不會瞞著你。」頓了一頓又道︰「順便拿五兩銀子給她補補身子,探探秋雲和王姨娘平日都聊些什麼。」
春雁一愣,心里的疑問月兌口而出︰「小姐為什麼去問水香?」她記著水香上次和司榴吵嘴的事,後面和她說話就應付居多。
析秋手中拿著一件舊的披風,拆著上面的蓮花︰「我自是明白你的顧慮,可你可有想過,你們因為此事恨三小姐,水香難道就沒有可能?」上次在竹林里,先沖過去扶著佟析言的是墨香,水香站在一邊雙目發直,卻什麼也沒有做,不過最後應應景扶著佟析言罷了。
有的時候,人的態度會無意間表露出來,水香對佟析言的不滿絕不會一日兩日了。
春雁恍然大悟,也拿起披風的一角學著析秋拆線︰「奴婢明白了,等到午時三小姐歇了就過去。」
析秋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說。
第二日跟車的丫鬟婆子寅時便開始收拾,準備馬車,各房的丫頭也忙活了半天,主子出門換洗衣服,連喝茶的茶具,甚至馬桶都要帶著,大太太並著幾個少爺小姐,六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出了府。
車簾被風吹開,有暖風吹進馬車里,也將街市上的嘈雜熱鬧送了進來,析秋正襟危坐,目光隨著掀開的車簾一角,落在窗外街道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周的街市,上一次出門還是四年前,因為太小和姨娘坐在一起,又擠著幾個丫頭,她根本不敢掀開簾子偷看。
一側,佟析硯輕推了推她︰「我听三弟說這條街上有家桂花酒釀特別好吃,我讓跟車的婆子買點進來可好?」這是在問析秋的意見。
難得佟析硯也有孩子氣的一面,斂了心思,析秋笑了起來︰「這前前後後六七輛車,若是我們停下又不知耽誤多少功夫,你若餓了讓司杏取些棗泥糕給你,我出門前囑她備了些。」
放在現代,佟析硯也不過是十三歲的小姑娘,平日端莊矜持可到底也有些玩心︰「我不餓,只是想嘗嘗鮮。」說著一臉向往的撩開簾子偷偷看著街面上。
析秋忽然很想念前世,和室友一人捧著一盒臭豆腐,邊走邊吃的愜意,如今她們不過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得不顧忌名聲而偷偷撩著簾子覷著一角。
析秋目光看向南方,不知道永州那邊是不是不一樣呢?!想著又無奈的笑了笑︰「等回來的時候讓婆子買了送回去可好?」
佟析硯也知道她說的在理,並不再央求,專心的看著外面,等到馬車顛簸了一下,又停了片刻後,她們已經出了城門。
「普濟寺我只去過兩次,听說寺後面有座蓮花池,常人把銅錢扔進去都會沉到水底,若是有緣人就會飄在水面上三日不沉。」她說的也覺得有趣,朝析秋這邊擠了擠︰「待會我稟了母親去看看怎麼樣?」
析秋笑著點頭︰「好,多備些銅錢,一個不成四姐姐可以多扔幾個。」
一邊心竹並著司杏捂嘴直笑。
佟析硯拍了拍析秋的手臂︰「取笑我,我看你都快和大哥哥一樣了。」
「那也不錯!」析秋想到那天佟慎之穿新衣的模樣,笑出了聲︰「大哥哥書讀的好,前途又好,我巴不得也變成男子和他一樣呢。」
佟析硯泄了氣,她書讀的也好,連大老爺都夸她聰明,可她是女子,書讀多了反而成了負雷,還不如六妹妹這樣單純些好。
析秋見她不說話,想著法子逗了逗她,佟析硯這才又展了笑顏,兩人說說笑笑不過小半個時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小姐,到普濟寺了。」司杏掀開簾子看向外面︰「大太太那輛馬車停了,好像踫到熟人了。」
析秋皺了皺眉,不一會兒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再次停下時已經在普濟寺的正庭了。
司杏和心竹跳下車,又在車邊放了角凳,扶著佟析硯下了車,又攙析秋。
這時析秋才發現,這里是普濟寺專門為女客建的「停車場」,已經並排停了十幾輛馬車,七八個趕車的婆子正湊在一起打牌,見她們下車朝她們很有禮貌的行了禮,轉身又繼續打牌。
佟析硯就湊了過來︰「一些是尚書府的馬車,一些不認識面生的很。」
析秋目光就落在不認識的車上,裝修並不豪華,非常普通黑漆車篷,趕車的婆子穿的也很普通,縮在車上顯得畏手畏腳很沒見過世面,馬車的壁角上,貼了一塊鎏金的銘牌,上面草書寫了個類似「胡」的字。
她不記得京城里有什麼胡姓的大官,當然,她知道的官家也不過那麼幾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