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迎了出去就看到穿堂里,蕭四郎大步朝院子里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件青褐色的夾襖直綴,頭發上依舊是和析秋那只並成一對的發簪,和三日前出門時的打扮一樣,他大步走來立在院子兩側的婆子丫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恭敬的喊道︰「四爺好!」
蕭四郎看也不看他們,昂首闊步跨上了台階。
「四爺!」析秋滿臉的笑容,上前朝蕭四郎行了禮,又看到他手里搭著件披風立刻上去接了拿在手里,臉上的笑容乖覺討喜。
蕭四郎冷沉的臉色,也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不自覺的柔和了一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間,析秋接過春柳泡過來的茶遞給蕭四郎︰「四爺坐著歇會兒,早上還沒用早飯吧?我讓人給您準備早飯?」
「先別忙!」蕭四郎接過茶杯卻並沒有喝,而是握住析秋的手,抬頭看著她,目光深深沉沉的讓人看不清,他沉吟了片刻道︰「你這兩日在家過的可好?」
析秋听著目光一閃,又側開臉在蕭四郎對面坐了下來,兩人隔著炕幾面對面對著,析秋笑著點頭回道︰「自是好的,我是堂堂的都督夫人,誰敢讓我受委屈!」
蕭四郎目光一暗,看著她的眼中就有一絲歉疚,他握緊析秋的手,放在他干燥寬大的手心中,慢慢的摩擦著……
房間里一時沒了聲音,只有靜靜的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蕭四郎開了口,聲音也低低的︰「我適才與娘說了,我們搬出去吧!」
他這樣的表情,太夫人定是沒有同意吧?否則他應該是高興的才是。
以前他是蕭四郎,混于市井打架斗毆離經叛道不孝不悌,旁人知道也只會說他浪蕩紈褲搖頭嘆息,可現在他是多少人眼紅的權臣,是五都都督府的大都督,如果現在也這樣做,母親在獨自離府獨住不事孝養,即便太夫人不說什麼,朝中御史那一把口水,都能噴出京城內外。
況且,春雁這件事出來,她就更不能現在搬出去,她不怕事,更不會怕人,太夫人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她自是不會說什麼,只是五夫人那邊,她卻不能任由她拿捏!
她忍是因為她懂太夫人的意思,侯府是大家的大樹,若是樹倒了那麼在樹下乘涼的人,也不會有人能夠獨善其身,蕭四郎也好,還是她也好,都不會不例外……
蕭四郎當初留下,定然有他的用意,她不能為了內宅的事,而去影響他!
「四爺!」析秋滿臉的輕松淺笑︰「我覺得在這里住著挺好的,妯娌間有些磕磕踫踫的實屬常見的事,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就避出去是不是?有困難我們就去解決困難……我們先住在這里,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再搬好不好?」
蕭四郎看著析秋略帶俏皮的表情,絞盡腦汁想一些寬慰他的話,他心里便一寸一寸軟的幾乎快要化了,他滿目眷戀的看著析秋,擰著眉頭道︰「那你說說,問題怎麼解決?」
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自己的辦法,他畢竟是男人耍刀弄槍,朝堂陰謀或許殺伐果斷運用自若,可到了內宅他自是不如析秋通透的。
「四爺不用管了!」她笑了起來,不想和蕭四郎再談這個話題︰「四爺今日不用早朝了吧?」早朝寅時就已經開始了,這會兒該是結束了才是。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知道析秋不想拿內宅的事來和他說,他深看了她一眼,搖頭回道︰「不出去了,留下來陪你準備明天接旨的事宜。」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接旨?」
蕭四郎端了茶盅喝了口茶,語氣淡淡的表情依舊有些不悅︰「禮部的批文下來了,明天宮里會來人宣誥命敕封。」
析秋听著眉梢一挑,二夫人是郡主已是無上尊榮,而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是敕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那麼蕭四郎為她請的就是二品誥命了?!
念頭閃過,外頭春柳隔著門道︰「四爺,夫人,五爺來了!」
析秋听著一愣,看向蕭四郎,蕭四郎已經從炕上站了起來︰「是我喊他來的!」說著,人已經開了門大步走了出去。
背影沉沉的,仿佛周身散發著寒氣,不怒自威!
待蕭四郎出門,析秋喊來碧梧︰「你去前院看看,剛剛四爺在太夫人房里都說了什麼!」她想知道,他和太夫人是不是又吵了起來。
「奴婢知道了。」說著,一溜煙的跑出去。
碧梧看上去呆呆的見了東西就會想到能不能吃吃怎麼,人也顯得憨直,可是她看著憨厚人卻是機靈的很,能說的事你若問她,她會一股腦的毫無心機的告訴你,不能說的便是怎麼問也撬不開她的嘴巴,一律問題她都能裝傻充愣糊弄過去。
而她去打听消息也是,這才幾日功夫,她已經和各個院子里的丫頭混了個臉熟,凡是聊天她總能找到話和你聊,並且說的都是你愛听的,所以析秋在打听消息的事情上,都會讓碧梧去做!
而她每次也總能帶回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蕭延庭站在院中垂手而立,看到蕭四郎臉色陰沉的走出來時,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蕭四郎看也不看他,大步從他身邊走過去,上了抄手游廊,蕭四郎不說話,蕭延庭自也是不敢開口,他亦步亦趨跟在蕭四郎後面,也拐進了書房,蕭四郎也不說話,冷冷的坐在寬大的黃花梨木的書桌後面,看著蕭延庭眼神晦暗不明。
大哥穩重老成自小跟在父親後面,二哥溫潤謙和從未發過脾氣,三哥話少他們並不親近,是以蕭延庭最怕的就是這個四哥。
他就是什麼話也不說,就如現在這樣冷冷的盯著他,也足夠他滲出滿額頭的冷汗來,他忐忑不安的看著蕭四郎,喊了聲︰「四哥!」
「不要喊我四哥!」蕭四郎目光冷厲︰「你是不是覺著二哥性子好,又向來對你親厚,所以這府里便沒人能管得了你們,以至于你們就能上躥下跳的惹是生非?」
蕭延庭听著身體一僵,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看蕭四郎,喃喃的回道︰「沒……沒有!」
「沒有?!」蕭四郎看著他這個唯唯諾諾的樣子,火一下子躥了上來︰「沒有?一個花房就能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什麼牛鬼蛇神風水陣,難道侯府就要靠這些東西鎮著才能有今日?!擺風水陣有用怎麼不見別人在弄,大家都不用再去做事,便在家擺個風水陣就能飛黃騰達諸事如意?!」
蕭延庭被他一通話,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喃喃的搖著頭……
蕭四郎卻是一拍桌子又道︰「從今日開始,不要再讓我听到什麼莫須有的事,若再有此發生,便是二哥攔著我也絕不會饒你!」
「四……四哥。」蕭延庭想到小時候他偷偷拿了銀子出去賭錢,四哥在賭場里找到他時的樣子……直接砸了賭場,揪著他的衣領,從西大街一直拖到東大街,還陪著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他對著祖宗的牌位發誓,若是再賭他便跺了手指,四哥才放他出來。
「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蕭延庭想說他也不知道五夫人弄出這麼多事來,可是轉念一下,自己的妻子做出這樣的事,在別人眼中他又怎麼能摘的清楚,蕭延庭握住了拳頭,心里對五夫人的怨憤已經達到了極點。
「不要和我說這些!」果然,蕭四郎根本不听他說這些︰「你自己房里的事你自己去管,我只要結果!」
蕭延庭听著就立刻點點頭︰「四哥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管!」說完,一抱拳行禮就打算退出去。
「等等!」蕭四郎忽然走到書桌後面,拿出個匣子來扔給蕭延庭,看也不看他一眼,沉著臉便負手率先出了房門,回了正房!
蕭延庭獨自留在書房中,看著手中匣子怔怔發呆。
宣寧侯府五爺愛筆幾乎人盡皆知,蕭四郎給他的這只,是一只烏木筆托制的狼毫,蕭延庭痴痴的看著,久久無語……
析秋見蕭四郎走進來,就笑著過去道︰「五叔走了?」蕭四郎沉沉的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四爺!」內書房離的不算遠,析秋站在門口就能看到房間發生的事,蕭延亦一通吼蕭延庭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什麼話都不敢回,她笑著道︰「五叔都成婚生子了,您這樣說他會不會讓他面子上下不去?」
「你不知道。」蕭四郎接了她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冷聲道︰「他素來耳根子軟,若不說的硬一些,根本無濟于事,轉眼他便能忘了!」
這點析秋絕對相信,比如那兩日蕭延庭和五夫人吵的那樣凶,最後五夫人幾句話一哄,他就消了氣跟著五夫人回去了。
或許只有蕭四郎這樣的方法比較好,打一巴掌給個棗,看蕭延庭在書房門口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心中必然震動不小!
蕭四郎不想多談五爺,析秋就索性換了話題︰「四爺可要梳洗一下,換件衣裳休息一會兒?」看他面有疲態,又是一早上進的府,指不定昨晚連夜趕路到現在都未休息。
蕭四郎揉了揉額頭,看向析秋道︰「我進去換身衣裳。」析秋就開了門讓春柳打水來,等熱水倒好了蕭四郎便進了淨室。
析秋將前兩天收拾好的換洗衣裳擺在淨室的圓桌上,蕭四郎在屏風里面洗好出來,便看到圓桌上放著的平平展展的衣物,他目光一柔唇角便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析秋正桌邊擺了碗筷,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見蕭四郎洗過澡後一身清爽的走了出來,臉頰兩邊長出的胡茬也變的干干淨淨,她笑著道︰「四爺吃點東西再睡會兒吧。」
蕭四郎沒有說話,在桌邊坐了下來,端了粥慢慢喝著,析秋就坐在桌邊看著他。
「怎麼了?」蕭四郎放下碗筷,也細細看著析秋,她今日穿著一件松綠的立領右衽寬袖纏枝褙子,頭上很隨意的挽了個纂兒,插了兩朵粉白的珠花,清清瘦瘦的坐在那里,淺笑嫣然,他想到她受的委屈,卻和自己報喜不報憂故作高深的樣子,心里越發的軟,聲音也帶著他不曾察覺的寵溺。
「沒事」析秋讓春柳進來收拾了碗筷,又給蕭四郎續了杯熱茶,在他對面坐下,笑著道︰「就想和四爺說說話。」
蕭四郎仿佛知道析秋想問什麼,就喝了口茶慢慢道︰「院子里有位岑媽媽,你想知道什麼,就讓人找了她來問,府里的事她比我清楚!」
析秋一愣,疑惑道︰「岑媽媽?」
蕭四郎就回道︰「我沒有搬出侯府前,他是我房里的管事嬤嬤,後來我出府好幾年,他便去了廚房,這次搬回來就讓天益把她找了過來!」他說著一頓又道︰「她話不多,人卻是精明,府里大小的事都在她眼里。」
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她竟是毫不知情!
析秋笑著點頭︰「知道了!」又道︰「那我服侍四爺休息吧。」說著從炕頭的櫃子里拿了被子撲在炕上,回頭看著蕭四郎︰「午飯前我喊你起來。」
蕭四郎卻站起來將她攬在懷里,微挑了挑眉頭︰「陪我睡會兒。」
析秋雙頰一紅,急忙推開蕭四郎,一邊紅著臉去收拾床鋪一邊回頭道︰「院子里還有許多事要做,妾身還要去看一看春雁……」蕭四郎滿臉愉悅,在她面頰上啄了一口,便和衣躺在炕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析秋松了口氣輕輕將門關上,喊來春柳道︰「院子里有位岑媽媽你可知道?」
「有!」春柳點點頭︰「在廚房里和劉媽媽一起負責夫人和四爺平時用的熱水……夫人怎麼突然問起來岑媽媽?」
析秋對此人沒有印象,便對春柳道︰「你去把岑媽媽找來,我有話問她!」
春柳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帶了一個約莫五十幾歲穿著雅青色夾襖的皮膚黑黑的個子不高的婆子進來,她朝析秋行了禮,稟道︰「夫人有何吩咐?」
析秋讓她起身,問道︰「你就是岑媽媽?」岑媽媽答道︰「不敢當,奴婢夫家姓岑!」
「好。」析秋點點頭,讓春柳搬了杌子來,又讓岑媽媽坐下說話,她問道︰「我剛進府,對府里的事許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四爺說你是府里的老人,讓我來問問你!」
岑媽媽始終垂著頭,只用余光的看著析秋,恭敬的回道︰「夫人請問,奴婢必定知無不言。」
析秋想了想,便問道︰「一年前藤家曾有人來府里鬧,媽媽可知道,當時是為了什麼事?」
岑媽媽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來了,沉吟片刻才回到︰「當時是為了兩件事,這第一件事是藤家想要將藤姨娘領回去,太夫人和侯爺都沒有反對,讓藤姨娘自己去選,藤姨娘就選了留下來,跪在藤家大爺的面前,說她生是侯爺的人,死是蕭氏的鬼,即便不能入祖嗣也生死不悔,這一生就留在侯府伺候侯爺!」
藤秋娘不回去,即便藤家再不願她留下也不可能著人綁她回去,這件事根本鬧不起來,這麼說來,主要的原因還是第二件事了!
析秋淡淡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岑媽媽目光閃了閃,面露猶豫,仿佛在考慮說不說樣子。
析秋心里暗暗疑惑,直覺上這件事恐怕與佟析華有莫大的關系,所以岑媽媽才顧忌她的感受,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
「媽媽當說無妨!」
岑媽媽想了想,小心的看了析秋一眼,見她面含微笑滿面的溫和,仿佛受了鼓勵,她放了心才慢慢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說起來四夫人當時也在!」析秋听著一愣,就听岑媽媽繼續道︰「當時佟二夫人大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是藤秋娘卻在那時被太夫人接近了府里,被二爺收了房,佟二夫人許是意難平,過了幾日病情越發的嚴重,就在她過世的前一夜,讓身邊的媽媽在五夫人和藤姨娘吃的飯菜里下了一種藥,五夫人和藤秋娘當時沒覺著什麼,過後便開始月復痛不止,之後每次小日子來都會陸陸續續半個月之久,甚至會有血崩之象!」
岑媽媽說著頓了頓,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才接著道︰「請了數十位太醫,也診治不出病癥來,後來藤家找了位江湖郎中來,才確證為中了一種苗毒,具體什麼毒奴婢說不清楚,但這毒卻很是霸道,五夫人和藤姨娘也因此毒,往後再不能有孕!」
五夫人和藤秋娘不可能任由別人下毒,既然她們自己過了許久才知道,那麼也就是說佟析華當時做的很隱蔽,析秋想了想問道︰「那怎麼知道是佟二夫人下的毒?」
岑媽媽看向析秋,眼底有絲惶恐︰「太夫人將佟二夫人留下來的陪房通通關了起來,一個一個的審,後來有位姓宋的媽媽招了,說是當晚是她和佟二夫人身邊的林媽媽一起,在五夫人和藤姨娘的飯菜里下的毒!」
析秋听著一愣,宋媽媽?她看向春柳,就見春柳也變了臉色。
「那現在宋媽媽人在何處,還有二夫人身邊的林媽媽呢?」春柳小心的問著,問完又覺得自己問的不對,出了這樣的大的事,太夫人怎麼可能還會留著他們!
果然岑媽媽看了眼春柳,就回道︰「宋媽媽和林媽媽被關在二夫人原來院子的廂房里,當晚就拿了褲腰帶上吊了……佟二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和丫頭,如今只有秋萍姑娘帶著幾個小丫頭和婆子,還守在原來的宅子里,只是太夫人下令不準她們隨意出來走動!」
難怪來了這麼久,佟析華原來的院子里明明住了人,春雁也說見到過佟析華原來的陪房,卻不見她們出來走動,原來是被太夫人禁足了?!
這麼說來,太夫人對五夫人態度的轉變,是因為這件事?
不管佟析華如何,她都是蕭家的兒媳,她下此狠手藤家自然是憤怒不平要討個說法,雖然藤家家勢遠不如侯府,可這件事傳出去畢竟有損蕭府聲譽,所以太夫人才覺得理虧顧忌弱了藤家一頭?又覺得對五夫人有所歉疚,才格外的包容一些?
可是太夫人昨晚說的話,還有唐媽媽欲言又止話里有話的樣子,分明就是還有隱情,到底是什麼?
難道真的只是對五夫人的包容和忍讓?
還是她想多了?!
心里念頭閃過,析秋看著岑媽媽又問道︰「岑媽媽,您可知道五夫人在府里布了風水陣?」
岑媽媽臉色一變,迅速回頭看了一眼門外,壓著聲音回道︰「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當時奴婢也偷偷去瞧過,只听那道婆嘴里嘰里咕嚕念著經,也听不懂神神秘秘的樣子,至于陣法是不是風水陣,奴婢卻是不知道!」
這麼說來,五夫人說是風水陣,只是她對外的說法?
她到底神神秘秘在想做什麼?
「那個道婆你可知道來路,姓什麼,住在什麼地方?」
岑媽媽答道︰「姓周,具體住在哪里奴婢不知道,不過這位道婆在京城頗有些名氣,四夫人若是想找,想必著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析秋暗暗記下,對岑媽媽謝道︰「謝謝你,這些事也沒有人告訴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到現在還蒙在鼓里!」
「不敢當!」岑媽媽站了起來︰「奴婢一直服侍四爺,四夫人如今嫁進來就是奴婢的主子,以後四夫人有什麼事用的上奴婢,奴婢一定再所不辭!」
析秋就笑著點頭︰「一定!」說著,又對春柳道︰「你送岑媽媽出去。」
春柳就和岑媽媽兩人行了禮出門。
析秋靜靜坐在椅子上,想著岑媽媽剛剛說的話,難怪五夫人這麼嫉恨佟析華,她還年輕和蕭延庭也不過只生了晟哥兒,卻被她斷了子嗣,她怎麼能不恨,還有藤秋娘這麼年輕,才剛剛抬進府里……
佟析華的手段,確實令人生寒。
不過,有件事也引起她的注意,好像蕭家的人對苗藥格外的看重,她已經數次在蕭府听到有關苗疆的事。
正想著,房門忽然打開,蕭四郎大步走了出來,休息過後他面色好了許多,人也顯得精神奕奕,他笑看著析秋問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卻是搖著頭道︰「沒有,妾身還有件事想求四爺解惑!」
蕭四郎點點頭,回道︰「嗯,問吧!」
析秋想了想便去問蕭四郎︰「藤家除了做漕運和如今的內務府瓷器生意外,還做哪些事?」
蕭四郎听著一愣,隨即就目露笑意,贊賞的看著析秋道︰「你果然很聰明。」說完,他站起來負手走到門口,看著院中來來往往的婆子丫鬟,回道︰「當初二皇子登基時,朝中一片鴉雀無聲,便是有兩三個憤憤不平者也輕易被聖上打壓下去,這其中原因你可想過?」
析秋歪著頭,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畢竟只是生活在內宅,對朝堂的事也不過听佟慎之或者佟敏之說起才知道一二,所以她若有所思的猜測道︰「不是長亭公主,沈太夫人的功勞嗎?」
蕭四郎回頭攬她在懷里,低聲回道︰「你說的沒錯,很大部分是沈太夫人從中周旋,但無論沈太夫人有多大的手段,這其中沒有銀錢便無法運轉,所以……這些運轉的錢都是出自藤家之手。」
這個答案析秋知道,藤家曾暗中聯絡聖上,提出資助她已經听蕭四郎說起過,她擰了眉頭去看蕭四郎,知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蕭四郎低頭著,聲音輕輕的道︰「當初聖上遺詔已立,卻被沈太夫人聯合內臣私自扣住,這件事除了沈家以及聖上知道,還有藤家也知曉其中細節!」
析秋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難道聖上如此照拂藤家的原因,是因為這件事?!
所以藤家才腰桿硬了起來,氣焰囂張的敢和侯府一爭長短?!
所以聖上才有所顧忌,讓蕭四郎和沈季私下在通州建漕運,打壓藤家,防著藤家?
「你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感興趣。」說完他一頓,他眉頭略蹙看著析秋問道︰「你是不是……」析秋按住蕭四郎的手,笑著道︰「四爺不要多想,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
蕭四郎就摟住她,下頜抵在她的頭頂︰「傻丫頭,你若是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顧忌別的,你要記住你有我!」他說著看著析秋緩緩道︰「我娶你不是讓你來受氣的!」
析秋心中感動,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聲音哽咽道︰「妾身明白四爺的心意!」卻依舊沒有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
她的事她還是願意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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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延庭從四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下人走路壓著聲音,甚至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慢,生怕驚著房間里的五夫人。
自從晴霜和杜媽媽被太夫人杖斃,五夫人已經將房間里能摔的東西都摔了,院子里人人靜若寒蟬,就連藤姨娘也一連兩日沒有過來串門了。
蕭延庭走進院子,大步進了書房,小心翼翼的將匣子打開,又找出個碧璽石雕刻而成的筆架,將蕭四郎贈他的狼毫置于多寶格上,又愛不釋手的觀看了半天。
忽然,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五夫人氣沖沖的走了進來,蕭延庭一怔回頭輕蔑的看了一眼五夫人,轉頭又去看她的狼毫筆。
五夫人被他剛剛的一眼,看的心里的火騰的一下冒了出來,這兩日心中憋著的氣瞬間膨脹在胸口,堵得她喘不過起來氣,她提著裙子迅速上前兩步,一把奪過蕭延庭手中拿著的筆,絲毫不做停頓一抬手就摔在了地上,她尤不解氣指著蕭延庭的鼻子就罵道︰「你這個廢物,我被人欺負成這樣子,你竟然還有心思看這些沒用的東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蕭延庭本來心里就有氣,五夫人這一摔,他看著摔在地上的筆,一下子就紅了眼楮,想也不想就抓起剛剛那個碧璽石的筆架,朝著五夫人的額頭便砸了過去……
因為力道很大,五夫人頓時大腦一片空白,一個趔趄便坐倒在地上,額頭上瞬間被砸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泂泂的血自里面冒了出來。
五夫人被蕭延庭這出其不意的一下砸懵了,蕭延庭也被自己的舉動,嚇的傻愣在當場,看著五夫人額頭上不斷冒出的血,半天說不出話來。
「啊!」一聲尖叫,五夫人捂住額頭就爬了起來,流著滿是血的臉上此時看上去格外的人,她不計什麼抓起書桌上的東西便朝蕭延庭砸了過去︰「你這個廢物,你竟然敢打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則你就給我去死!」
劈頭蓋臉的東西扔過來,有筆筒,有端硯,有水洗,蕭延庭頭上身上被五夫人砸中,他抱著頭滿房間里躲避,一邊逃一邊指著五夫人回嘴︰「你這個潑婦,我要休了你!」
五夫人發了瘋一樣,怒罵道︰「蕭延庭,你要不休你就沒種!」
書房里乒乒乓乓一通聲音傳出來,院子里婆子丫鬟紛紛伸了腦袋去看,一看到五夫人滿頭滿臉是血的樣子,一個個嚇的頓時三魂丟了七魄,有人抬著走便朝太夫人院子里跑……
不一會兒二夫人帶著人過去,才將滿身是傷的蕭延庭救了出來,又將五夫人按住,找府醫給他們止了血,二夫人看著狼狽不堪的二人,嘆氣的勸道︰「好好的,你們這是又鬧什麼,娘這兩日身體不好,若是被你們氣壞了身子,看你們如何和你們二哥交代!」
五夫人大哭道︰「二嫂,哪是我鬧,分明就是他瘋了,好好的抓了筆架就把我砸成這樣,你說,他還是個男人麼,簡直禽獸不如!」
蕭延庭大怒,指著五夫人罵道︰「我禽獸不如?你這個潑婦,在府里生了這麼多事端,惹了娘生了那麼大的氣,連我也跟著丟人現眼,我沒有把你休了,就已經對得起你了!」他說著又嘶的一聲模到自己胳膊被硯台砸的傷,怒火躥道頭頂︰「我告訴你,這一次我若不休你,我誓不罷休!」
五夫人就冷笑著站起來,指著蕭延庭罵道︰「那你就試試看,你能不能休了我!你以為府里個個喊你五爺,你就真的是五爺了?你不過是個庶出的,你憑什麼休我,是你有好的仕途,還是有高高在上的身世,我告訴你,你什麼都沒有,不過是條寄人籬下的狗!」
蕭延庭氣的說不出話來,指著五夫人;「你……」臉色直一點一點變的慘白,身子也搖搖晃晃起來。
「住口!」二夫人听著也冷了臉︰「五弟妹,你胡言亂語說的什麼混賬話!」她聲音很大,五夫人听著一愣,也驚覺自己的話說的太過了,她喃喃的收了聲,不甘心的坐在椅子上。
「夫妻拌嘴本是小事,便是再氣說話也該有個分寸,哪有你這樣訓斥自家相公的,五爺的身份如何,難道你有資格評價?他再怎麼說都是宣寧侯府的五爺!」
一席話說的五夫人啞口無言,剛剛的囂張氣盛一瞬間也泄了︰「二嫂……我……」又轉頭去看蕭延庭。
蕭延庭臉色鐵青,看著她怒道︰「無知潑婦!」甩袖便出了房間。
二夫人看著五夫人的目光就含著一絲輕蔑。
析秋晚上與蕭四郎去太夫人房里請安,還未進院子就听到有低低的哭泣聲,下人們各自待在自己的位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她暗暗疑惑,走進院里便看到包著手臂的蕭延庭和包著額頭的五夫人,正雙雙狼狽的跪在太夫人門口!
她微微挑眉,朝蕭四郎看去,就看到他目不斜視滿臉的淡然,析秋側開視線就隨著蕭四郎進了太夫人房里,仿若沒有看到蕭延庭和五夫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夫人身邊,蕭延亦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蕭延箏則在一側的杌子上垂著頭不說話,房間里氣氛沉悶,每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見蕭四郎和析秋進來,蕭延箏暗暗朝析秋眨眨眼楮,又迅速垂了頭去喝茶。
蕭四郎和析秋雙雙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隨意看了他們一眼,就嘆氣道︰「坐吧!」
析秋朝大夫人和二夫人,蕭延亦行了禮,便坐在蕭延箏旁邊的杌子上,二夫人朝析秋點點頭,朝太夫人道︰「娘,您消消氣,五弟和五弟妹都還小,一時有了沖突便控制不住,他們既然知道錯了,您就別罰了,院子里來來去去的下人,他們臉上也難看!」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早知道丟了份,就該仔細清楚了腦子,整日里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太夫人的聲音很高,故意讓跪在外面的五爺和五夫人听見。
二夫人見太夫人這樣,就暗暗朝大夫人使了眼色,大夫人淡淡坐著一副並不打算開口的樣子,二夫人又朝析秋看去,就見析秋垂著頭眉眼溫順的樣子,仿佛是她犯了錯一樣,她不由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嘆了口氣,五夫人若是安分些,也不至于像如今這樣眾叛親離的!
二夫人勸不動,就回頭去看蕭延亦︰「侯爺,您快勸勸娘吧!」
蕭延亦並沒有依言去勸二夫人,卻是對她道︰「承寧,娘罰的對,他們這次確實做的太過了!」
二夫人听著一愣,臉上就閃過尷尬之色。
「都別說了。」太夫人沉著臉對著眾人道︰「你們都回去歇著吧,省的在這里陪著煩心!」
二夫人就听著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再說話,大夫人首先站了起來,朝太夫人道︰「那我先回去了!」說完朝太夫人行了禮。
「去吧,路上慢些!」
大夫人點點頭,又朝蕭延亦和蕭四郎及兩個妯娌行了禮,淡淡的走了出去。
二夫人看著大夫人的背影就皺了皺眉頭,這邊蕭四郎也忽然站了起來,朝析秋看著道︰「我們也走吧!」說完,一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等著析秋過來……
析秋隨著站起來︰「娘,那我們也回去了。」說完朝二夫人行禮,又和蕭延亦行禮︰「二哥,二嫂我們先走了。」
蕭延亦站了起來,視線看向析秋又迅速收了回來,又朝二夫人道︰「我有事情和四弟談,你稍後自己回去吧!」說完就朝蕭四郎走過去。
蕭延箏也笑嘻嘻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娘,我和四嫂一起!」說著,四個人前後出了門,留了二夫人和太夫人在房里。
門口蕭延庭和五夫人依舊跪著,看見眾人進來垂著頭抬也不敢抬,析秋也學著蕭四郎目不斜視的自兩人身邊走了過去。
蕭延亦和蕭四郎走在前面,析秋就听到蕭延亦淡淡的問蕭四郎︰「禮部的批文下來了?」
蕭四郎就回道︰「嗯。明早來宣旨。」蕭延亦的身形略頓了頓,聲音比方才還要低︰「禮部的周大人昨日與我提到,這一次聖上似乎有意封沈季的長子爵位……」
這邊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小聲問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娘發了這樣大的脾氣?」杜媽媽和晴霜一個是五嫂的陪房媽媽,晴霜卻是五哥的通房,娘審也不慎審就把兩人杖斃了,這分明就是沖著五嫂去的!
析秋側目看著蕭延箏好奇的表情,就笑著道︰「什麼事你不是知道嘛,大嫂房里的紫鵑偷錢……」
蕭延箏自然不信,可再問析秋她卻怎麼也不肯說!
在岔路和蕭延亦,蕭延箏分了手,析秋站在院中對蕭四郎道︰「四爺先歇會兒,我去看看春雁。」
蕭四郎點點頭︰「早點回來。」說完就先進了房,析秋吩咐碧槐隨去伺候,她自己則進了春雁的房間。
第二日一早,析秋剛剛和蕭四郎吃過早飯,這邊外院的婆子就匆匆跑了過來,隔著門回道︰「四爺,四夫人,宮里來人了,侯爺請你們到前院去!」
析秋心里一緊,朝蕭四郎看去。
蕭四郎看著析秋,唇間就露出一絲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