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骨碌碌出了南牌坊,上了東大街,車外頓時人聲鼎沸。玒琊朄曉
敏哥兒坐在馬車的角落里,視線在窗口的簾子上流連不已,仿佛隔著厚厚的石青色棉布簾子,就能看到街道上的車水馬龍,繁華景象。
蕭四郎靠在厚厚的石青色繡著化開富貴的迎枕上,慢慢道︰「從東大街穿過去,過了五福巷就是西大街……從西大街上穿過再過幾條胡同,才是羊皮巷。」
……這是在向她們介紹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果然如蕭四郎所說,馬車出了東大街,周圍的聲音變稀稀落落安靜下來,又走了一段蕭四郎忽然掀了車簾,析秋看著他一愣,就見他回頭道︰「這里,是不是你的鋪面?」
析秋听著一愣,立刻將臉湊了過去,透過窗簾果然看到街面上,一方鋪面上掛著一個偌大的招牌「徐記茶行」,不過正如朱三成所說,店里面只有兩個伙計圍著爐子烤火,至于顧客卻是一個不見。
她有些不確定,笑著道︰「只知道在西大街上,卻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間。」蕭四郎听著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敏哥兒看著蕭四郎,眼里有幾分震驚,他還從來沒有蕭四郎除了冷漠以外,有過別的表情。
這麼想著,她又去看析秋,今天她穿著一件絳紅色纏枝對襟褙子,衣領上圍著一圈狐狸毛制的細細的圍脖,將她的面色襯著的越發柔和,臉上掛著的笑容,也比平日在府里時多了一層什麼,敏哥兒說不清,卻迅速側開眼去看別處……
析秋看了眼敏哥兒,問蕭四郎道︰「四爺說開了年請了先生回府,可定了請哪位先生?」
敏哥兒立刻聚精會神的去听兩人說話。
蕭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便道︰「也接觸了幾位,都有些不合適,前幾日听韓大人說,他府里原有位趙先生不錯,只是對方年初的時候就辭官回了鄉,他說寫了信去問一問,我也托了別的人去打听打听。」
與文人打交道,蕭四郎還是不如佟慎之來的有耐心,雖說先生好找,可大多數的人都是科舉不盡如意,才去當了教書先生,心里總有些懷才不遇,落落寡歡的樣子,這樣的人常常性格有些孤僻,與這樣的相處時,談些風花雪月比說一個月奉列多少,效果要好過許多。
析秋笑著道︰「這位趙先生是哪里?怎麼好好的又辭了館呢。」蕭四郎看了眼垂著頭的敏哥兒道︰「說是慶州人,因為家中老母病故,才辭官回鄉守孝。」
又是年前回去的,這麼說如今趙先生還在孝期之中?!
「若是四爺不介意,我捎信回去,讓大哥幫著找找可好?他畢竟在文人堆里,或許認識的先生要比四爺多些!」她怕蕭四郎介意,所以說的有點小心翼翼。
誰知蕭四郎毫不介意,點頭道︰「倒不用你特意去說,我明日上朝見到他,與他提一提。」
析秋就笑著點頭︰「好!」沒有再說話。
敏哥兒垂著頭,有些尷尬的側轉過去看棉布簾子上的花紋。
析秋笑著搖搖頭。
終于,馬車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早早已經到了的春柳,碧槐候在門口,在馬車下放了角凳,蕭四郎率先跳了下來,轉身扶著析秋下來,敏哥兒珊珊在車簾後伸出小小的腦袋來,看著已經下了馬車的父親,母親。
析秋笑盈盈的站在車下,朝敏哥兒伸出手去,敏哥兒便是一愣,鎖在袖子里的小手朝後縮了縮,析秋笑笑並未強求,這邊蕭四郎卻是長臂一伸,敏哥兒人已經凌空翻了跟頭,等他醒過神來已經被蕭四郎穩穩的放在地上。
「怎麼如女子一樣!」蕭四郎擰了擰眉頭,轉身負手進了院門。
敏哥兒听著臉色一暗,小臉上就露出驚恐的樣子,在丫鬟婆子群里去找自己的女乃娘。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父子交流,平日不說一句話,但凡開口敏哥兒便如受驚的小兔子一樣,連蕭四郎咳嗽一聲,他心里都要顫上一顫。
「敏哥兒,進去吧!」析秋笑著喊他,又指了指院門,敏哥兒略遲疑便邁著小腿進了門,見到守在門口的女乃娘,立刻上前緊緊攥著女乃娘的手,女乃娘朝析秋看去,臉上扯開尷尬的笑容,析秋卻是笑著道︰「這里不比府里,好好照顧著。」
女乃娘見四夫人沒有不悅,就暗暗松了口氣。
院子不大,進門一道影壁後,整個院子落在眼前,左右兩邊是罩房,連著正房一起共七間房,顯得有些擁擠,院子里也不算寬敞……牆面上有新刷的油漆,顯然夏姨娘已經讓人重新粉刷過,進了正房的門,里面擺著供案和一張八仙桌,左右兩邊各置四張冒椅,左邊的起居暖閣,右邊則是次間,再往里面去則是臥室。
這就是她的房子,析秋看著便微微笑了起來。
春柳和碧槐扶著他,小聲道︰「奴婢瞧過了,院子雖不大,但房間卻有七間,住三家人雖有些擠,但也夠住了。」
「嗯。」析秋在房里轉了兩圈︰「恐怕還要添置些東西才行。」房間里是空的,桌椅床櫃都要添了才是。
碧槐斂了眉眼,在心里暗暗去算七間房大約需要多少銀子。
蕭四郎從後面走了出來,在鋪著褥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敏哥兒四處打量,時不時去看析秋的臉色。
析秋笑著回頭去問敏哥兒︰「敏哥兒看過了,可有什麼意見?」又指著臥室的西南角︰「這里放一張床你覺得好不好?」
敏哥兒沒有立刻回話,女乃娘見著就有些焦急的去拉他的手,敏哥兒目光一閃點頭道︰「母親說的對!」並未走心。
析秋看著他,嘴角就露出無奈的笑容。
房子並沒有什麼可看,析秋只是來瞧瞧,若是三房陪房都搬過來夠不夠住,里面還缺些什麼,最重要的便是,這里是她名下的宅子,真正意義上是完全屬于她的,使用權以及支配權……
又在每個房間里走了一圈,析秋見時間不早了,就朝蕭四郎道︰「四爺,我們回去吧?!」
蕭四郎看著她臉上露出的笑容,他的面色也不由柔和了一分,微微點頭問她︰「你,想不想去新府里看看?」
他說的新府,是指御賜的都督府。
析秋想也未想便擺手道︰「也不住過去,還是不去看了。」若是見了覺得好,難道還能立刻搬過去不成,她希望等她見到的那日,便是他們搬家的那天。
蕭四郎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便未再說什麼,領著敏哥兒又上了馬車。
車子卻並沒有直接回侯府,而是轉了個彎朝東大街的另一頭駛去。
「敏哥兒。」析秋問道︰「房間的里的床要放在那邊嗎?」敏哥兒听著一愣,沒料到析秋還會繼續剛才的話題,他沉吟了片刻,還是點點頭回道︰「是!」
析秋就笑著彎腰看著他︰「怎麼母親覺得,放在西南角會比較好一些呢?!敏哥兒為什麼會覺得放在東南角好?」
放在哪里有什麼區別,敏哥兒眉頭略蹙了蹙,有些不解析秋為什麼要對這個問題刨根問底。
敏哥兒飛快的 了一眼蕭四郎,見他並無不悅,立刻去回析秋的話︰「我……我不懂!」
析秋接著問︰「母親今天請敏哥兒來,就是想請敏哥兒幫忙的,敏哥兒幫幫母親吧!」她微微笑著,低聲去和敏哥兒說話,語氣沒有討好的意思,讓人覺得很舒服。
敏哥兒听著就垂了小腦袋,析秋又道︰「敏哥兒前兩天幫母親把早飯全部吃光了,敏哥兒最厲害了是不是?!」
听到夸獎,敏哥兒眼楮便亮了一亮,看了眼析秋他想了想,終于回話道︰「放在西南角靠著窗戶,所以……不好。」
析秋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去揉了揉敏哥兒的頭︰「敏哥兒真聰明。」
敏哥兒小小的眉頭就蹙了起來,卻沒有避開析秋的觸踫。
蕭四郎看著,就略挑了挑眉。
馬車里的氣氛,比來時要輕快幾分,析秋覺得敏哥兒的戒心和對陌生人的防備,來自于他心里的自卑,他在太夫人面前竭力的表現自己,在她面前努力的躲避,遇見蕭四郎卻又露出驚恐不安的樣子……
她是嫡母,想到她和大太太之間的關系,雖不會有母子情深,但她也不希望水火不容。
心里想著,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析秋詫異的去掀了簾子的一角,就發現馬車已經進了一個陌生的院子了,空氣有股淡淡的菜香飄了出來。
析秋回頭去看蕭四郎︰「四爺,這是哪里?」
蕭四郎淡淡回道︰「鴻雁樓。」說著一頓又補充道︰「我們中午就在這里用飯。」
就是京城最有大的酒樓嗎?
敏哥兒小臉上立刻露出興奮的表情來,有些雀躍的去看簾子外面。
蕭四郎率先跳下馬車,緊接著院子了便有七八個面生的婆子迎了過來,析秋拿出掛在車壁上的幃冒戴上,牽了敏哥兒的手出了馬車。
春柳和碧槐也自後面的馬車下來,扶著析秋下了馬車,有婆子滿臉上堆著笑的迎析秋︰「夫人,請!」
原來,這里是鴻雁樓的後院。
析秋微微點頭,和敏哥兒兩人跟著蕭四郎後面,進了一個獨立的院子,院子里十幾個穿著桃紅色比甲的丫鬟垂首立在兩側,有人在門口撩著簾子,蕭四郎當先走了進去。
析秋月兌了幃冒,便看到一個約莫十幾平方的房間,房里擺著貴妃榻,牆角放著花案和宮燈,一方翠綠湖光山水的屏風將門口的視線擋住,析秋繞過屏風就看到桌面上已經整整齊齊擺了七八種菜,蕭四郎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春柳擦過椅面扶著析秋在蕭四郎的身邊坐下,女乃娘則抱著敏哥兒在析秋對面坐了。
這邊有個管事模樣的婆子,朝三人行了禮笑道︰「大都督,夫人,少爺慢用。」說著,又對春柳幾人道︰「幾位姑娘,媽媽的席面在隔壁,還請姑娘也去用些吧。」
春柳和碧槐也是滿臉的興奮,听到婆子這麼一說,立刻拿眼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道︰「去吧。」
春柳和碧槐就朝蕭四郎和析秋福了福,拿出馬車里帶來的碗筷和茶壺布上,又打了水服侍析秋和敏哥兒洗了手,留了小丫頭守在門口,便領著女乃娘和小丫頭就去了隔壁。
房間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析秋挑著眉頭看著一桌子的菜,笑著道︰「四爺早就想好了?」若不然,怎麼會有人特意在後院候著,又怎麼會準備的這樣齊全。
「听說這里的水晶燴肉和蓮藕糯米雞很好吃。」說完,從善如流的給析秋夾了一塊水晶燴肉,又給敏哥兒夾了一塊蓮藕。
是她和敏哥兒愛吃的吧!
析秋就看到敏哥兒盯著碗里的一塊蓮藕,眼楮迅速紅了起來。
「謝謝。」析秋笑著去看敏哥兒,就見敏哥兒迅速端了一邊的茶喝了一口,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他朝蕭四郎道︰「謝謝父親。」便夾了蓮藕放在嘴里,隨即露出眉眼彎彎的笑容來。
這家的菜和侯府里差別不大,但析秋卻覺得很好吃,這是她第一次在酒樓里吃飯。
敏哥兒顯然也是如此,埋著頭,無論析秋給他夾什麼,他都照單全收,吃的津津有味。
蕭四郎坐在一邊喝茶,看著母子二人吃的開懷,他的眼底里盡是滿意的笑容……
小片刻,春柳和碧槐重新回來,幾個人臉上也盡是高興,碧槐還不忘給碧梧打包了飯菜留著,春柳就小聲戳著她的頭︰「她那樣便是你給慣出來的。」碧槐就羞澀的笑著︰「我瞧著她吃的多,我也高興。」
春柳幾乎能想到碧梧看到這些吃的時,臉上的表情!
敏哥兒已經吃飽了,靠在那里不同于平日里繃著個小臉,此刻也露出開心的笑容來,四下左右的好奇的看著,一會兒盯著頭頂的掛著色彩斑斕的承塵,一會兒又去看門前擺著的屏風,一會兒又低頭去看桌上布景用的,雕的奇形怪狀的紅白蘿卜。
蕭四郎轉頭去吩咐女乃娘︰「讓天益伺候著,陪著敏哥兒去外面看看。」
敏哥兒听著,就是眼楮一亮,立刻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朝蕭四郎和析秋行了禮,這邊析秋叮囑道︰「外面人多,不要亂跑!」
「孩兒知道了。」敏哥兒連連點頭,去拉女乃娘的手,他早听說過鴻雁樓,卻一直沒有機會來過,若是今兒能參觀,待會兒回去鑫哥兒和晟哥兒定會羨慕不已!
想到這里,他變的更加迫不及待。
析秋看了眼守在後面的碧槐和春柳,想了想吩咐道︰「你們也去吧,帶幾個婆子跟著,千萬仔細些。」春柳和碧槐點頭應是,出了門點了婆子,一群人出了後院就進了鴻雁樓里,便陪著敏哥兒去逛。
房間里只剩下析秋和蕭四郎,析秋放了茶盅看著蕭四郎笑道︰「敏哥兒今兒很高興,這要多虧四爺了。」敏哥兒恐怕還沒有和蕭四郎這樣相處過。
「那你呢。」蕭四郎看著他,目光沒有方才的疏冷,滿目的柔和。
析秋眼楮明亮,宛若星子︰「妾身也很高興。」她笑道。
蕭四郎也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那個宅子,你若是要添置東西,便去吩咐胡總管去辦,告訴他你要哪些,他買好了讓人直接搬過去便是。」
析秋听著一喜,她正愁著這件事沒有人能為她跑腿,想著便笑著語氣輕快︰「謝謝四爺!」說完,提著茶壺親自給蕭四郎泄了杯茶遞給他。
蕭四郎端著茶盅,淡淡笑了起來,又從身後拿了個烏木匣子出來遞給析秋。
析秋手邊已經有兩只一模一樣的。
她不禁懷疑,蕭四郎是不是流水線上成套生產的,他那邊還有多少一模一樣的東西。
蕭四郎放在她面前,便道︰「這里有些銀票,你先用著若是不夠再遣了人去恆通錢莊取。」說著又拿出一枚小小玫紅雞血石的印簽交給她︰「用這個便可以了。」
析秋愣住,回道︰「妾身可以隨便支配?」
她剛剛正愁著,若是要買木料請了工匠回來,她手里僅剩的銀子,只怕是留不住了。
蕭四郎微微笑著,點頭道︰「自然。」析秋伸手接過印簽握在手里,又打開烏木的匣子,就見里面整整齊齊擺著一摞銀票,面額有一百兩,一千兩,不等,約莫兩萬兩的樣子。
「四爺!」析秋笑著拿著匣子,想到他給夏姨娘的那兩萬兩,正要說話,敏哥兒的說話聲已經遠遠傳了過來……
待敏哥兒回來,析秋讓人給他重新打水擦了臉,由女乃娘抱著一行人就上了馬車,蕭四郎喊來天益道︰「那匹滇馬,賞你了!」
天益一愣,瞬間樂了起來,這匹馬他可是覬覦很久了,四爺一直沒有松口,他也算是絞盡腦汁了,沒想到今兒這麼輕松便得到了,看來走四夫人的路子是走對了。
敏哥兒抱著從鴻雁樓打包來的糯米糖藕,下了軟轎一路飛奔去太夫人的院子里,直往太夫人懷里塞︰「祖母,祖母,敏哥兒帶了您最愛吃的糯米糖藕。」
太夫人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又看到他手里抱著的紙包,便明了的笑著道︰「敏哥兒今兒和父親母親在哪里吃的午飯?」
敏哥兒就興奮的回道︰「在鴻雁樓,我還吃了蓮藕糯米雞。」非常開心。
太夫人看著他,也笑了起來︰「是不是很好吃?」
敏哥兒就點頭不迭︰「是敏哥兒吃的最好吃的糯米雞。」
鴻雁樓的主廚自然不如侯府,尤其是知道敏哥兒愛吃,那些婆子將這道菜已經做的活了,敏哥兒說好吃,不過是因為和父親,母親在一起吃的緣故而已。
鑫哥兒和晟哥兒從里面蹬蹬跑了出來,大半日沒見,三個孩子立刻湊到了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著話︰「我今天去鴻雁樓吃飯了,里面的菜可真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鑫哥兒和晟哥兒一听就立刻羨慕不已的看著他,問東問西︰「鴻雁樓里面是不是有大雁,听說樓有四層,你有沒有上去,能不見看見全城的樣子?」
晟哥兒又問道︰「里面身邊許多人,是不是很熱鬧,有沒有先生在講書?」
敏哥兒就驕傲的,一點一點去回答。
這時蕭四郎和析秋走了進來,便看到三個小腦袋擠在一起,敏哥兒就興高采烈的描述著鴻雁樓的樣子,鑫哥兒和晟哥兒則不停的問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問題。
太夫人滿臉笑的看著,指著女乃娘給敏哥兒換衣裳,這邊看到蕭四郎和析秋進來,她便笑道︰「今兒倒是第一次見這孩子這樣高興。」
蕭四郎看著敏哥兒,就忍不住擰起了眉頭,析秋怕他會說出什麼斥責的話,立刻笑著接了太夫人的話︰「是,一路上抱著紙包,說是給祖母帶回來的。」
蕭四郎動了動嘴,到嘴的話終究沒有再說出來。
太夫人就眯著眼角笑了起來,問析秋道︰「那邊宅子瞧過了?可缺什麼?」
析秋如實回道︰「前面翻修過,屋里屋外倒還不用擔心,只是里面沒有家具,要訂了家具送過去請人打制。」
太夫人若有所思,想了想便道︰「若是忙不過來,就讓胡總管去替你辦,他做事穩妥人面也廣,也要放心些。」
和蕭四郎說的一樣,析秋笑著回道︰「謝謝娘,我先列好缺什麼,然後再去請了胡總管幫忙。」
太夫人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邊蕭延亦進來,析秋朝他側身福了福,蕭延亦微微點頭,又和蕭四郎打了招呼︰「沈季派了身邊的小廝,一上午在外院問了數十次……」
太夫人听著一愣,去問蕭四郎︰「可是朝中有什麼事?」
蕭四郎表情凝重了一份,語氣卻是輕松的︰「沒有,可能還是為了通州的事。」說著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又朝析秋看了一眼。
析秋也站起來,拿了牆角掛著的披風︰「這會兒起風了,四爺披上吧。」
蕭四郎站著不動,任由析秋給他系了帶子。
太夫人瞧著眼楮里盡是滿意。
蕭延亦落在後面,就垂眼楮去喝茶,太夫人目光一頓,臉色又沉了下來。
待蕭四郎出去,析秋也回頭對太夫人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太夫人笑著點頭︰「也累了一天,去吧!」
析秋就朝蕭延亦行了禮,出了門。
待析秋出門,蕭延亦也站了起來,太夫人目光一冷,便道︰「你別走了,我正有事和你說。」
蕭延亦看了眼門口,沒有說話終是坐了下來。
太夫人松了口氣。
第二天大夫人的花房竣工,析秋便找了胡總管,也沒有讓他真的幫忙,只是推薦幾位不錯的手藝工匠。
不過七八日的功夫,胡總管已經幫她找了人去了羊皮巷的宅子,析秋便找了朱三成,讓他每日去那邊守著。
到了月底,析秋和蕭四郎回府去送大老爺,大老爺面露微笑︰「常回來看看你姨娘,你不在府里,老七又留在學堂,她一個人不免寂寞。」
「父親放心,我一定常常回來看望姨娘。」析秋笑著道。
佟析硯挽著大老爺的胳膊,撒著嬌道︰「女兒給父親去信,父親可一定要回才是。」大老爺失笑點頭應了。
佟析言沒有回來,析秋朝江氏看去,江氏就垂著眉眼跟在眾人後面。
等送走大老爺,江氏將佟析硯和析秋請到自己房里,叫身邊媽媽上了茶︰「六姑女乃女乃喝茶。」析秋笑著謝過,這邊佟析硯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嫂,三姐姐到底怎麼回事?」
江氏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擰了眉頭道︰「任府那邊,今兒一早派了媽媽來,說三姑女乃女乃昨天晚上小產了。」
佟析硯啊了一聲驚訝的說不出來話,析秋也滿臉驚訝,問道︰「怎麼好好的流了呢,不是說日日躺在房里養胎麼?」
江氏看了眼身邊的媽媽,媽媽就會意的出了門,將房門關上守在門外,江氏這才道︰「听說昨兒晚上,任姑爺子時才回的府,許是多喝了幾杯,也不知怎麼和三姑女乃女乃爭執了起來,還動了手……」
任雋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打掉了?
江氏這邊又嘆了口氣道︰「正巧今兒要留在府里送父親,若不然我也去了任府。」她想到和大太太說時,大太太臉上的表情,看來任府這一趟也只有她去走動了。
盡管再討厭佟析言,可對外面她們還是佟氏姐妹,佟析硯怒道︰「這時絕不能輕易揭過去,任家除了來人報信,沒有說別的事?」
江氏嘆了口氣︰「沒有!」說著一頓︰「這件事我瞞著父親的,就等著父親走了,我再去看三姑女乃女乃。」
佟析硯就冷笑著道︰「瞧她當日上跳下躥選的親事,如今這樣也是她活該如此。」說著,氣呼呼的喝了口茶。
「大嫂。」析秋擰了眉頭問道︰「母親那邊可知道?」
江氏看著析秋,就微微點了點頭。
看她的表情,想必大太太也沒有太上心才是,析秋沒有說話,江氏就想了想就道︰「四姑女乃女乃和六姑女乃女乃明兒有沒有空?」
佟析硯沉吟了片刻,去看析秋的態度,析秋想了想終是點頭道︰「我明兒和大嫂一起過去。」這邊佟析硯听析秋也說去,便有些不情願的附和道︰「我回去問問相公,若是去我讓媽媽回來告訴大嫂。」
江氏立刻點頭,回道︰「那我明天辰正去接你們。」
析秋沒有意見,等到回去的馬車上,析秋垂著眉眼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蕭四郎以為是因為大老爺離開的緣故,就淡淡出了聲安慰道︰「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岳父就回京了,你若是心里掛念便常常給他寫信。」
「不為這事。」析秋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將佟析言的事情和蕭四郎說了︰「前三個月最是不穩,听說任三爺下手又重……」
蕭四郎便沉了臉色,他已經許久不曾和任雋來往,更不知這兩年他越發沒了分寸。
「四爺。」笑著看著蕭四郎道︰「……我明兒想和大嫂一起去一趟任府」
「去吧。」蕭四郎點頭答應︰「你那邊若是藥材不夠,便去庫房里提些。」析秋點頭應是。
晚上回去就讓春柳將去任府的東西都準備好,梳洗過後上了床,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點了燈想看幾頁《四民月令》,蕭四郎轉了身看著她︰「睡不著?」
析秋就點點頭回道︰「嗯,想看會兒書,四爺先睡吧。」析秋說著,就轉了個身將燈投過來的光線遮住。
蕭四郎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麼,也跟著坐了起來,析秋拿了迎枕給他墊上,蕭四郎靠在床頭很自然的將她攬在懷里,道︰「我明日,陪你一起去吧。」
析秋一愣,抬頭看著蕭四郎︰「明日四爺不休沐吧?」蕭四郎挑著眉頭回道︰「無妨,你們先去,我下朝後便直接去任府。」
有他在,析秋莫名的多了一絲底氣。
佟析言的孩子被任雋打落,任府卻只讓一位媽媽回來報信,多余的話一句沒有,佔著的不就是兩府地位懸殊罷了,而江氏今天問她和佟析硯有沒有空,也並非是她心生怯意,也不過想和兩位嫁了高門的姑女乃女乃一起,和任府里的人說起話來,也多些底氣。
也順便告訴任府,佟府雖是五品官的府邸,但幾位小姐卻是嫁的不差。
去給佟析言撐腰。
就是不知道佟析言會不會領江氏這份人情!
「早些睡吧。」蕭四郎模了模她的頭︰「這兩天你也累了,听胡總管說幾房陪房都搬過去了?」析秋听著就點頭道︰「還有一房自山東還沒有回來。」
金大瑞去了十幾天也沒有消息回來,析秋常常在想,山東那邊的地是不是連通州這里的也不如。
第二天一早,去太夫人那邊請安,說起佟析言︰「听說是流產了,我想去看一看。」
太夫人听著臉上就露出可惜的樣子來︰「幾個月了,怎麼好好的流了呢?」析秋嘆息道︰「听說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具體情況,只有一個媽媽來府里報了個信。」
「去吧,勸勸她,還年輕以後還會有的,也不用太傷心,好好養著身體才是重要的。」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閃,便點頭嘆息著回道。
析秋點頭︰「我下午就回來。」
太夫人就吩咐吳媽媽︰「包些當歸人參給四夫人帶著。」吳媽媽笑著應是,去庫房了提了交給春柳放在馬車上去。
說著話,江氏已經到了,朝太夫人請了安,太夫人就問江氏道︰「大太太的身體可好些了?」
江氏就回道︰「還是原來的樣子,也不見好轉。」
「這樣的病也急不得,要養些日子才行。」太夫人道。
江氏稱是,太夫人便催她們︰「去吧,早去早回,說是今兒下午還有場雪。」
析秋就和江氏站起來,和太夫人辭了出了門上了馬車。
一上車,江氏就沉了臉和析秋道︰「昨兒你們剛走,三姑女乃女乃身邊的丫鬟就回了府,說是買通了守門的婆子,偷偷回來的……臉上也帶著傷,哭個不停。」
析秋听著一驚,問道︰「都說了什麼?怎麼就動了手呢。」
江氏就道︰「說是三姑爺見著三姑女乃女乃裙子下面見了紅,依舊是揪著她頭發不松手,還朝她身上踢了一腳,三姑女乃女乃當時就暈了過去,她上去拉也被三姑爺扔過來的茶壺碎瓷,劃破了臉。」
江氏說著頓了頓,又道︰「說是回來的遲了,三姑女乃女乃說了幾句,三姑爺氣不過就要去妾室房里歇息,三姑女乃女乃也生了怒,說了些難听的話,三姑爺就上了火,這才動了手!」
佟析言很會做人,在府里一向對上恭恭敬敬,對下照顧有加,妾室庶子照顧周到,怎麼會好好的和任雋為了這樣的事吵起來?這不像她能做出的事。
江氏也不知詳情,只能到了任府見了人才知道了。
馬車上了長街,走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已經到了武進伯府側門外,佟析硯的馬車停在巷子口等她們,兩輛馬車駛進了任府內院,在二門有媽媽領著乘了軟轎進了內院。
轎子在伯公夫人的院子外停下來,析秋由春柳扶著下了小轎,就見到任大女乃女乃滿臉笑容的從里面迎了出來,笑著道︰「听說你們要來,娘可是派了我在這里候著,可總算把親家女乃女乃和親家姑女乃女乃盼來了。」
江氏笑著過去,客氣道︰「真是罪過,讓大女乃女乃親自迎我們。」說著,她又笑著道︰「怎麼不見孩子?」任大女乃女乃才生了嫡子。
說到孩子任大女乃女乃臉上的笑容更甚︰「今兒風大,也不敢抱出來,由他父親陪著在房里呢。」江氏就連連點頭。
任大女乃女乃就轉目就看析秋和佟析硯,隨著江氏稱呼︰「四姑女乃女乃,六姑女乃女乃。」析秋和佟析硯一起朝任大女乃女乃行了禮,任大女乃女乃單獨看了析秋一眼,心里暗暗吃驚,六小姐和兩年前的變化很大,兩年前雖是漂亮可也不過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如今看著眉眼都長開了,穿著一件正紅雙金撒花褙子,一件秋香色馬面綜裙,頭上一只金累絲紅寶石步搖,左右各插了兩只點翠簪子,耳上是紅寶石線形墜子,手上戴著珊瑚珠串,淺淺笑著讓人如春風佛面,眼前便是一亮,舉手投足間更有股端莊溫婉散發出來,沉澱和從容……
任大女乃女乃瞧著,就有些移不開眼。
她看了眼正房里,想到析秋兩年前來府里的目的,當時娘生出了遲疑,覺得六小姐敢打庶姐未免有些刁蠻,她卻覺得六小姐那樣的人,若不是真的氣著了,又怎麼會在別人的府邸里動手。
但是娘卻執意听了陳夫人的話,換成了三小姐,如今媳婦娶進了門,依她瞧著三小姐無論待人處事或者人品機智,都不如眼前這位六小姐。
這或許就是人常說的福分,六小姐婚事多波折,接連二三的听佟析言面帶嘲諷的說起娘家的妹妹,定了山東洪府又克死了洪公子,和家里表哥曖昧不清,又逼走了表哥……說的多有不堪。
可後來呢,六小姐卻是嫁了宣寧侯府,蕭大都督更是毫不介意她的身份,十里紅妝風風光光的將她娶進門,听說是疼愛有加。
說起來,這不是福分又是什麼。
再看佟析言,當日在婆家將自家妹妹說成那樣,如今出了事還不是要讓自己妹妹來給她出頭。
任大女乃女乃想想,心里便暗暗笑了起來。
又想到自己的婆母還在里面等著,她就看了眼析秋,便笑著道︰「瞧我,親家女乃女乃和親家姑女乃女乃來,我一高興竟是連規矩都忘了,快請進去坐,娘還在等你們呢。」
江氏就笑著道︰「有勞大女乃女乃了。」說著,隨著任大女乃女乃進了正房里。
伯公夫人穿著澹澹色的團福壽紋的立領寬袖對襟褙子,高坐在上,見到幾人進來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來。
析秋和江氏,佟析硯朝伯公夫人行了禮,伯公夫人笑著道︰「親家女乃女乃和四小姐,六小姐快坐。」
稱呼又不一樣,但是卻和任大女乃女乃一樣,忽略了她們已經嫁人的事情,或者說有意忽略她們背後夫家的身份。
析秋回以淺笑,在左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題外話------
今天很慢…群模一個~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