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由丫頭婆子簇擁著,在小花園里下了轎。
轎子原路返回去,江氏便由身邊的丫頭扶著朝大夫人走去,她行了禮笑道︰「大夫人。」說著一頓︰「辛苦您了,不如我留下來幫您,雖笨手笨腳的,可總比您一個人忙活要輕松些,也搭把手!」
大夫人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得體的笑容,月兌了素服的她穿著青花褙子,雖比以前穿的要艷麗一些,可比起鵝黃褙子月白綜裙的江氏來說,還是略顯的素淡了些。她笑著朝江氏回了半禮,笑著道︰「不敢勞駕您,今兒可是舅母最大,您快進去吧。」
江氏听著就掩面而笑︰「這怎麼好意思……」大夫人不在意的回道︰「是您太客氣了。」說著一頓又道︰「我讓人送您進去吧,四弟妹一早上可就在念著您呢。」
「那我去了,您若有事知會一聲。」江氏見大夫人點了頭,便帶著丫頭婆子,由一個小丫頭領著去了正院里。
春柳早早在門口迎著,一見江氏立刻行了禮,笑著迎她進門,江氏邊走邊問春柳︰「昨日回來的遲了,六姑女乃女乃可問了你緣由。」
其實春柳已經前前後後和析秋說過了,這會兒再問她,她便紅了臉道︰「夫人一向敏感,奴婢還是悉數和夫人說了。」
江氏聞言腳步頓了頓,朝春柳看去一眼,又嘆了口氣︰「她正坐月子,我就是怕她操心,才不想告訴她的……」一頓人已經上了台階,又笑著道︰「算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些喪氣的話就不說了。」
春柳應是,江氏已經從綠枝打起的簾子門口進去了。
「六姑女乃女乃。」江氏笑意吟吟的進去︰「炙哥兒呢,讓我來瞧瞧,可是三天沒瞧見人了,想的很!」說著人已經到了床前,目光就落在炙哥兒的小臉上,歡喜的道︰「哎呦,可不是一天一個樣兒,今兒瞧見和剛出生時可是大不相同了。」
析秋抿唇笑著,朝炙哥兒看去,逗趣道︰「炙哥兒,快叫大舅母。」江氏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若真開口,我可不得立時驚的暈過去。」
「大嫂請坐。」析秋說著又道︰「怎麼不把坤哥兒帶來,我也好久沒有看到他了。」
「太鬧騰了,還是留在家里的好。」江氏笑著回了,這會兒天氣熱了,她一路走著額頭上也出了點汗,就拿帕子沾了沾,在析秋床頭坐下,又回頭看向自己的丫頭,笑著道︰「快來,將我們的給炙哥兒的禮拿來。」
就有丫頭提了個雅青的包袱來,江氏笑著打開,里頭就擺著六七個又是掐絲琺瑯,又是楠木的精致匣子,一個一個拿出來,給解釋道︰「這是大老爺的,這是大爺的,這是四姑的,這是夏姨娘的,這是羅姨娘的,這是梅姨娘的……」說著一頓又道︰「這里還有個是八姑的。」
析秋的床前的杌子上,就壘了一大堆的匣子,形態各異,熱鬧的很。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怎麼都讓您一個人帶來了,辛苦您了。」江氏就笑著又嘆了口氣,道︰「娘昨天凶險的很,四姑又礙著身份不便,又要伺疾就托我和你說一聲,改日錯開了日子再來,反正都是一家人她想來還不就來了,至于八姑,這會兒也在床前伺候呢,原是想要隨我一起來的,只是最後又被娘叫去了……也說是改日來給你道喜。」目露無奈的樣子。
析秋當然明白大太太的意思,佟析玉在她這里走動,這邊府里出入都是高門貴婦,大太太是怕佟析玉嫁的太好,又來個給她添堵的吧!
所以才阻止佟析玉來她這里。
佟析玉過了年也十三了,只怕梅姨娘這會兒心里頭就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可又不敢去違逆大太太的意思,只得依著照做。
「至于三叔和七叔,說是要等晚點親自來看看炙哥兒。」江氏說著掩面而笑︰「兩個人昨天就說要來,我攔住了,讓他們索性等今天一起來。」
析秋謝過,讓碧槐將江氏帶來的禮收了起來,江氏接過奉來的茶喝了一口,姑嫂兩人就坐房里又說了會兒話,江氏就站起來︰「你歇著,我去和太夫人打聲招呼,趁著這會兒客人們還沒來……」
析秋應是︰「您去吧。」說著讓碧槐送江氏去隔壁。
江氏出門時,迎頭就和錢夫人,阮夫人踫上了,三個人互相見了禮,錢夫人就笑著道︰「瞧瞧,我們可不是來的最早的,這里還有位比我們還性急的。」
阮夫人就搭著腔︰「佟大女乃女乃今兒可是主位,是正正經經的大舅母,可不得來早點。」
江氏掩袖笑著,回道︰「二位夫人可是貴客,快請進去。」錢夫人和阮夫人就進了門,江氏又道︰「我去和太夫人打個招呼,六姑女乃女乃在里頭呢,兩位夫人進去坐會兒。」
三個人辭了,錢夫人和阮夫人就進了門。
「讓我來瞧瞧我們的小公子。」錢夫人風一樣的進了門,析秋笑看著她們,點了頭,對旁邊的綠枝和問玉吩咐道︰「快給兩位夫人上茶。」
錢夫人笑呵呵的和阮夫人走了過來,兩個人探著頭去看炙哥兒,自又一番夸獎,阮夫人看向析秋︰「听說生產時凶險的很,可有這回事?」
析秋不太想和她們聊生產的事兒,畢竟也算是**,便笑著回了句︰「有驚無險!」一頓又道︰「快別站著了,請坐。」
阮夫人和錢夫人就在床頭坐了下來,這時炙哥兒有些哼哼唧唧的樣子,析秋算算時間差不多到了該喂女乃的時候,便讓周氏將炙哥兒抱去里間喂女乃,她笑著道︰「……脾氣大的很,只要覺得餓了,撕了嗓子就哭。」
錢夫人笑著︰「這那是脾氣大,分明就是精明的很,餓了還知道哭,我家老大那會兒,一睡就是一整天的,你給他吃他就呼呼的吃,你不給他就忍著……呆的很,還是這樣的好,不用時時想著他是不是餓了。」說著一頓又道︰「所以,我瞧著我們炙哥兒可是精明的很呢。」
阮夫人也笑著點頭︰「便是有脾氣也是好事,人哪能沒點脾氣。」說著阮夫人就讓身後的媽媽,將自己的禮拿了出來︰「給哥兒玩。」
「讓您破費了。」析秋看著就是一愣︰「這……太貴重了。」是一尊青玉雕的玉面青松︰「這怎麼使得。」
阮夫人卻是搖著頭道︰「我們之間還講究什麼貴重不貴重的。再說,哥兒我瞧著喜歡,送這點東西哪里就算得上貴重。」
析秋嘆了口氣︰「您真是太客氣了。」這邊錢夫人也將自己的禮拿來,笑著道︰「……正好湊了一對兒。」又是一尊青玉,像是一塊籽料上裁奪下來的,雕的卻是壽星翁的樣子,和當初沈夫人送來的又有些不同,壽星翁笑容祥和佛光籠罩的樣子。
「您也瞧出來了?」錢夫人看出析秋覺出這是一塊籽料上下來,便笑著道︰「這是家父當初隨先帝出征遼東時,無意中在那邊得了一塊玉料,就帶了回來雕了許多的東西,我出嫁時娘就將這些東西都分了,我們兄妹幾人一人得了一塊。」說著掩面笑著道︰「您這里正是我和大哥的兩塊,也不是多貴重,只是一份心意。」
東西沒有最好只有更好,這是一對的又是老侯爺留下來的念想,這禮析秋卻是不敢受,為難的道︰「原就覺得貴重,听您這麼一說,我就更加不能要了。」
三個人就坐在床前一番謙讓,最後析秋只得收了,嘆氣的打趣道︰「……這往後,我可拿什麼還呢。」說著就一臉苦惱的樣子。
錢夫人和阮夫人就笑了起來,又坐著聊了一會兒,黃夫人,唐大女乃女乃以及許夫人都到了,析秋又讓周氏將炙哥兒抱來,大家圍著說了一會兒話,從各自生產一路聊到黃夫人家的小姑子上個月定親的事情,大家才各自起身去太夫人那邊打招呼,太夫人又讓人將炙哥兒抱過去,說是唐老夫人和婁老太君要瞧瞧炙哥兒。
房間安靜下來,岑媽媽端了牛鼻子湯來,析秋趁著空檔喝了,這邊錢夫人,黃夫人來了,錢文忠和和黃達以及韓承還未從江南和衛輝回來。
析秋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剛送走幾位夫人,這時門外問玉就進來稟報︰「夫人,任大女乃女乃來了。」
析秋聞言就是一愣,武進伯府的大女乃女乃?
她和武進伯府是連襟,洗三禮的帖子確實送去了,但是,有上次拒見周夫人和佟析言的事情後,她料想武進伯府定是不會有人來才是,卻沒有想到任大女乃女乃竟然來了!
「請進來吧。」析秋點頭回道,問玉領了差事出門,不一會兒任大女乃女乃就掀了簾子進來。
穿著一件絳紅的褙子,人比她上次見到時要瘦了許多,也憔悴了很多,仿佛老了七八歲的樣子,析秋滿臉的笑容︰「大嫂請坐。」她隨著佟析言的稱呼。
「四夫人。」任大女乃女乃滿臉的笑容的走近床邊,又四處去找︰「哥兒呢?怎麼沒瞧見。」人在析秋的床邊坐了下來。
析秋笑著回道︰「在隔壁呢,婁太君要看看他,就讓人抱過去了。」
任大女乃女乃笑著點了點頭,就拿了自己送的禮給析秋︰「一點心意!」析秋笑著讓碧槐收了。
任大女乃女乃看著析秋就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頓了半晌正要開口,兩位穩婆就笑著道︰「夫人,吉時到了。」打斷了任大女乃女乃的話。
析秋點了應了,就讓人去隔壁請幾位夫人,任大女乃女乃就收了出口的話,應和道︰「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錢夫人和阮夫人以及許夫人幾人陸續進來,大家瞧見任大女乃女乃,俱是愣了一愣,可想到兩家的親戚關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房間豎了屏風,炙哥兒月兌的光光的,身上肉嘟嘟的小手,洗澡時不哭不鬧臨了了還在浴盆里尿了泡尿,穿衣服時,兩個穩婆也拗不過他亂蹬的小腿,橫抓豎抓了半天,大家看著忍不住捧月復大笑,穩婆見浴盆里丟了厚厚一層金銀錁子就滿口里說著吉祥話,
洗三禮畢,外面就喊著開席了……大家一起出了門,任大女乃女乃坐著沒有動,顯然是有話想和析秋說,錢夫人目光一動就上來笑著道︰「快去,今兒來的遲的可得罰酒一杯。」說著,就將任大女乃女乃拉著朝門口去。
任家最是敏感,就像是樓頂上的另外一只靴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大家見到也都能避則避,今兒在析秋這里規避不了,只能裝傻充愣撿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去說。
下午,大家又移去廣廳里頭听書,最近京城里來了位女先生,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今知未來,不過短短兩個月就在各位夫人間傳開來,各家但凡有喜事都會請了女先生回來說書,據說女先生高興了,有時還能唱段評劇。
大家听的興致盎然,析秋帶著炙哥兒在房里歇著,她找來岑媽媽問道︰「炙哥兒抱過去,都說了什麼?」
「都是夸贊的話,尤其是婁老太君抱著不知親了幾口,就是不肯放下來,說是我們哥兒像極了四爺小時候,又像大爺……真是集了蕭家人之長,長的那叫一個俊美。」
析秋失笑,能想到婁老太君說這話時面帶俏皮打趣的樣子,太夫人和她聊聊天,應該很高興吧,她問道︰「太夫人呢,中午和早上都吃藥了吧?靜柳姐呢,我怎麼今兒一天沒瞧見。」
「太夫人吃了藥,奴婢時時盯著呢。」岑媽媽說著一頓也是目露疑惑︰「說起張醫女,奴婢也是一上午沒瞧見她,也沒說出去啊……」
析秋就露出深思的樣子來。
「趁著這會兒沒人。」岑媽媽笑著道︰「您再試試,昨兒和今天早上喝了兩大碗,指不定這會兒已經有了。」
岑媽媽對這民間的偏方信服的很。
析秋覺得有道理,就解了衣襟,炙哥兒洗澡後吃的女乃,這會兒過去好幾個時辰,許是肚子餓了找到口糧入了口就緊揪著不放,析秋疼滿頭的冷汗……岑媽媽盯著炙哥兒,眼楮就是一亮︰「夫人,您瞧瞧,他這是不是在吞咽呢。」
析秋一愣,低頭仔細去看,就看見炙哥兒果然在吞咽的樣子,她驚喜的看向岑媽媽︰「是不是有女乃水了?」
「定是有了。」岑媽媽滿臉的喜色︰「再試試另外一邊有沒有。」析秋听言讓岑媽媽將炙哥兒換了一邊,炙哥兒又是一通吸允……
空的那一邊,果然有淡淡的顏色滴下來。
析秋看著,頓時眼淚就涌了出來。
一種無以倫比的幸福感,快速的涌了上來充斥這著她整顆心。
她抱著炙哥兒,在他小臉上親了又親︰「我的寶貝兒真棒!」
岑媽媽笑著道︰「還是我們哥兒有福氣,得了夫人這樣的好的母親。」
析秋現在滿心里都是感動,抬頭看向岑媽媽道︰「好像很少,可是要再多喝點?」岑媽媽听著擺著手道︰「下了女乃水就不用喝了,若是太多了回頭哥兒喝不完,你又該難受了,就這樣,若是不夠不還有女乃娘麼。」
析秋覺得有道理,岑媽媽又說了好幾點注意的事兒,析秋一一記下來,想著等晚上蕭四郎回來,將這事兒和他說一說,想到蕭四郎她便問道︰「四爺這會兒在哪里?」
「在外院呢,奴婢好像瞧見侯爺來了。」岑媽媽回道。
析秋听著點了頭,待炙哥兒吃飽了,母子兩人又挨在一起睡著了。
江氏出了廣廳,擰了眉頭看向趕過來的岑媽媽,問道︰「可見著三姑女乃女乃了?」邱媽媽搖了搖頭回道︰「沒有見著。」又在廣廳里看了看疑惑道︰「府里的人說三姑女乃女乃一早就出門了,奴婢尋思著是不是也來這邊,沒有來?」
江氏就搖了搖頭,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眼正有些魂不守舍的任大女乃女乃。
佟府里,佟析言跪在大老爺的書房里,挺著背脊就道︰「父親,我若是有選擇,也不可能這般在外面奔波,三爺再不是,也是您的女婿,您就是不看他也要看看我不是,平涼那種地方如何能住人,一去三年,三爺這段時間身子又不好,有沒有命回來還是未知數,您就忍心看著女兒帶著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守寡?」
大老爺緊緊蹙了眉頭,轉身看向佟析言,便是有些無奈的嘆氣道︰「聖上已有定奪,這事已無回旋余地,不要再說了!」
他是父親,對子女再是有所不滿,但也不願看著女兒落的如此境地,可事情已定,誰又能有法子去改變聖上的定奪,況且,任雋所犯之事只是流放已屬從輕發落,再去周旋難免讓人覺得任家權勢猶在,竟還能動用關系周旋,指不定會適得其反。
佟析言卻是不听,平日里花枝招展的她,這一刻卻是滿臉的蒼白顯得落魄而無助︰「怎麼沒有法子,我們家的姻親可不就只有任府……還有,劉大學士,這一次馮楊兩位閣老致使,朝中劉大學士呼聲很高,他可是對大哥一向看重的很,您讓大哥去求求劉大學士……這些法子您試都沒有試,又怎麼知道沒有用!」
大老爺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指著佟析言便是道︰「你……你……你真是能想,劉大學士對慎之再好,那也不過泛泛之交,他如今還未入閣,便是入閣,你也不能拖著他去趟這渾水,你這不是致你大哥與不仁不義之地,真是愚不可及!」
大哥,大哥,不是大哥就是四妹妹,若不然也是佟析秋,佟析言騰的一下站起來,看著大老爺︰「您心中從未有過我這個女兒,所以恐怕我是就是死在外面,您也不會多看我一眼!」說著滿臉怒氣的轉頭去看外面︰「當初女兒在任府流產,也就是大嫂和兩位妹妹去看了看我,走了個過場,也當是娘家為我撐了臉面,可是四妹妹呢,不過是舊病犯了,家里大哥,大嫂甚至便是您也恨不得去將蔣家掀翻了……」
她越說越有些控制不住,氣從心底起,逼視大老爺︰「便是不說四妹妹,就是六妹妹,大嫂也是三不五日的過去看望,這一次她的兒子洗三禮,家里頭可是忙活了好幾日,便是您若不是我拖著,您不也去了……他們都是您的女兒,就只有我不是,您口口聲聲仁義道德,對子女都是一樣的疼愛,這就是您所說的一樣?」說著一頓又道︰「姨娘當初凍死在外頭,只有我一個人去為她收尸,家里頭可是沒有半個人過去看過,她再不對也是府里的姨娘,為您生兒育女半輩子守著您,卻到死得了那樣一個下場,這就是您所說的一樣?」
大老爺被她一番話,噎了半天,直道︰「孽子,孽子!」佟析言卻像是豁出去了一樣,冷笑著道︰「孽子那也是拜你們所賜!」說著後退一步︰「您讓我賢良淑德,陪著三爺去平涼,可您自己捫心自問,若是當初蔣士林也是被流放去了平涼,您舍得讓四妹去嗎?」
大老爺一怔,佟析言譏誚著搖著頭︰「您不舍得!」說著指著大老爺目露狠厲︰「所以,你不要和我說什麼賢良淑德,我沒有,您從小也沒有教過我。哼!」轉身便出門,看也不看大老爺,決然而去。
一路朝二門走去,路過大太太房里時,就瞧見正房里丫頭婆子端著熱水痰盂進進出出,隱隱的還能听到佟析硯的哭聲,她眉頭一皺就大步上了台階。
胡大夫正在給大太太施針,房間里落針可聞,佟析硯和房媽媽守在一邊,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床上閉著眼楮呼吸羸弱的大太太,外面丫頭婆子各自提心吊膽的忙著手中的事兒,反倒沒人注意到她的進了門。
「怎麼了?還沒死?」佟析言站在門口,突然出聲而道,趾高氣揚嘲諷的撇著嘴。
大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跳,就回頭見佟析言站在哪里,滿臉冷笑絕然的樣子,佟析硯站起來怒容滿面︰「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佟析言堂而皇之的往里頭走︰「就是來瞧瞧,她活了這麼久,到底什麼時候死,也順便來送她一程。」
佟析硯听著她刻薄的話,大太太正在生死邊緣掙扎,她便是不存孝心,可也不能說出這樣傷人的話,怒火騰的一下燒了起來︰「你!」手臂一揮,一個耳光便朝佟析言臉上扇了過去︰「我們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突如其來的耳光,佟析言怔住,連臉上的痛都忘記了,心里頭剛剛大老爺和她說的話,全家人對她的態度,種種的一切不公和委屈,悉數涌了出來。
這一聲,便是連房媽媽也是愣了一愣。
胡大夫轉頭看了眼,心底微微搖了搖頭。
「你敢打我。」以往的十幾年,姐妹之間再有沖突也從未動過手,佟析言眯眼看著佟析硯︰「你們果然都是一樣,逢高踩地……虛偽。」她說著,咬著牙齒抬手指著床上躺著的大太太就道︰「我說錯了?她不該死麼?呵呵……她就早該死了,這樣惡毒的人,不配活在人世。」
佟析硯怒不可遏,不管大太太如何,那都是她的母親,怎麼也不可能允許別人在這樣的時刻,來污蔑她攻擊她,她逼近佟析言,一字一句道︰「我讓你滾出去,否則,就休怪我不客氣!」
佟析言冷笑一聲,佟析硯便大聲喚道︰「來人,將這個瘋子給我扔出去。」
有婆子掀開簾子進來,要去拉佟析言,她卻是手臂一擺,大聲而道︰「將我扔出去,你憑什麼將我扔出去,就憑你是佟府的嫡女,還是因為你身份格外的高貴。」說著干笑著︰「你不過是被蔣家休棄的女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現在像是什麼樣子,當初不顧廉恥暗送款曲,最後怎麼樣,以後自己的愛情美夢成真了,最後還是被休回來了,你有什麼臉面在這里裝高貴,裝聖潔,我告訴你便是連那青樓楚館的妓子也不如,她們至少光明磊落,而你,通身上下便只有兩個字,虛偽!」說著又朝佟析硯逼近一步,目光凶狠的樣子︰「你知道你為什麼被休回來嗎?呵呵……」說著湊近佟析硯的耳邊︰「你這可要感謝我才是!」
真的有她的一份,佟析硯瞪佟析言,雖然早就想到她和蔣家的事月兌不開關系,可是猜想是一回事,證實又是一回事,這麼久以來她刻意回避有關蔣士林的一切,今天卻又被她血淋淋的將傷口撕開,還無恥的說出這樣的話,佟析硯恨不得立刻將她撕碎了扔出去。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佟析言冷笑著︰「我告訴你們,我過不好,你們一個也別想過好。」說著一把推開佟析硯朝大太太床前跑過去,又毫不客氣的將胡大夫推開,趴在床上,對著大太太的臉就嘶聲喊道︰「母親,您知道為什麼我們姐妹一個個過的這樣,一個個落得這樣的下場,你知道為什麼嗎?」
大太太閉著眼楮顫了顫。
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來拉佟析言,佟析言手腳並用,湊著大太太就大聲道︰「因為……我們有個端莊高貴仁義兼得人人稱頌的母親,因為她,我們姐妹才一個個過的這麼幸福,您可千萬不要死啊,您要活著,活著看您的親生女兒如何淒涼的過下半輩子,如何看你一直討厭的人成為人上人,人人崇敬膜拜,你要睜著眼楮仔細看啊,這一切可都是您親手造就的呢……」不待她說完,她的嘴巴就被房媽媽用帕子堵住,三四個婆子抓住她的手腳,就將她抬了出去。
「太太。」胡先生從地上爬起來去看大太太,就見大太太剛剛還有點反應的手指,這會兒卻是沒有半點動靜,他伸手去探大太太的脈搏……
佟析硯听到胡大夫的聲音,立刻奔了過來︰「娘!」又轉頭對放馬吩咐道︰「快去將大哥和父親請來。」
房媽媽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跑去。
江氏幫著大夫人送走客人,也和析秋告別︰「娘情況不好,我也要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您快去吧。」析秋點了頭,讓岑媽媽江氏出去。
江氏出了門上了小轎,一路便回了佟府。
待房里頭收拾干淨,大夫人回了侯府,太夫人累了一天去休息,蕭四郎才從外面回來。
析秋面露歉意,問道︰「四爺在外院和二哥在一起,可吃了午飯?」
蕭四郎身上略有酒味,遠遠的看了眼炙哥兒,點頭道︰「吃了。」說著要出去的樣子︰「我去梳洗換身衣裳,身上有酒味。」說著便去梳洗,一會兒換了干淨衣裳進來,在床頭坐下,模了模炙哥兒的小臉︰「今天人多,他可乖?」
「哼都沒哼一聲。」析秋笑著將洗三禮前後的事和他說了一遍,又提到錢夫人和阮夫人送的禮︰「……太貴重了。」
蕭四郎眉頭略挑了挑,但並不覺得意外,點了點頭道︰「送了你便收下吧。」析秋見他並不很在意的樣子,心中便有了計較,又提到任大女乃女乃︰「我沒料到她回來,看她的樣子像是有話要和我說,到最後也沒說出來。」
「知道了。」蕭四郎將炙哥兒抱起來,比起先前反手反腳夾著的姿勢,這會兒果然熟練多了,不經意的道︰「任家的聖旨,明日就會下。」
難怪任大女乃女乃來了,她讓碧槐將任大女乃女乃送的禮拿過來,拆開錦盒里頭是一個足又七八兩重的小老虎,她擰了擰眉頭,任家現在不比以前,這樣的東西只怕也是精貴的,沒想到任大女乃女乃送了這樣重的禮,她無奈的看向蕭四郎,笑道︰「這禮,也不知何時能還了。」
任家要是分了家,往後和任家大房有沒有來往,還得看佟析言怎麼做,不過以她的對佟析言的了解,只怕以後也不會有過多的交集。
「明日大嫂在府里幫大姐的除服禮,我讓天誠將鑫哥兒和娘送回去,您要不要過去看看?」前些日子就說要辦,可佟析華的忌日已經過了,這段時間又是一件事連著一件事,反倒耽誤了下來。
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說起今日和蕭延亦在外院定的事︰「上族譜的事已經定了,二哥說是家里在應天有位旁枝叔叔,十幾歲便去了也未娶妻,他寫信去問一問,若是無事便就如此辦了。」
析秋听著點了頭,問道︰「娘那邊什麼意思?」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沉吟了片刻,回道︰「她只說給父親上柱香,旁的沒有再提。」
夫妻兩人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醒了。」蕭四郎低頭去看懷中的兒子︰「怎麼這會兒醒了?」
「給我看看。」析秋坐起來接過炙哥兒在懷里,果然就看見他長長的眼楮睜開來,紅殷殷的小嘴吧唧吧唧的嗒著,蕭四郎探頭過來看,不確定的問道︰「是不是渴了?」
「四爺將桌上的杯子端來,里頭涼了水。」析秋指著桌上炙哥兒的杯子,蕭四郎聞言走去將杯子拿來,又用勺子舀了水去喂炙哥兒,果然就見他吧唧吧唧啜著勺子,樣子憨憨,蕭四郎一連喂了幾次,他像是喝足了一樣,腦袋一偏小嘴就緊緊抿了起來。
待蕭四郎把勺子拿走,他又張開嘴巴打個哈欠……
「我來抱。」今天一天沒看到,這會兒蕭四郎稀罕的很,從析秋懷里接過來摟在懷里在房里踱著步子,炙哥兒就癟了癟嘴不大領情的樣子,小腦袋直往蕭四郎懷里拱。
蕭四郎擰了眉頭,析秋忍著笑就看著他們兩父子,炙哥兒朝里頭拱一點,他就將襁褓朝外送一點,炙哥兒又拱……如此重復,到最後蕭四郎索性伸直了手臂,炙哥兒沒了在懷里的感覺,小嘴一咧,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
父子兩人無聲的對抗,在炙哥兒的哭聲中結束。
蕭四郎咕噥一句︰「怎麼這樣愛哭。」卻是舍不得將他放下來,依舊在房里來回的走。
「四爺,讓妾身來抱吧,他應是餓了。」蕭四郎就朝析秋看去,問道︰「那我將周氏喊來吧。」他還不知道析秋已經出了女乃水。
析秋笑盈盈的道︰「不用喊她。」說著示意蕭四郎將兒子給她,蕭四郎遞過去析秋就抬手放了帳子,在里頭給炙哥兒喂女乃,房間頓時傳來炙哥兒極其滿足的啪嗒啪嗒喝女乃聲,間隙鼻尖還發出嗯嗯的聲音。
蕭四郎詫異的看著析秋,有些不自然的問道︰「你……」析秋笑著道︰「岑媽媽找了偏方,妾身想先喂幾個月,等實在沒了女乃再讓周氏喂也不是不可。」
蕭四郎欲言又止,還是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在圓桌邊坐了下來。
正在這時,門簾子就突然從外面掀開,敏哥兒突然就跑了進來︰「炙哥兒,炙哥兒。」小腿蹬蹬的跑了進來。
析秋听著就是一驚,求救的朝蕭四郎看去,敏哥兒已經大了,這個時候的記憶有的片段能留在腦海中一輩子,析秋頓時就渾身不自在起來,想蓋了被子又怕炙哥兒沒吃飽鬧騰……
蕭四郎心領神會,咳嗽一聲︰「敏哥兒。」敏哥兒跑動的腳步一頓,朝蕭四郎看去,頓時斂衽站好行禮︰「父親。」
「嗯。」蕭四郎聲音沉沉的出了聲︰「听宋先生說,這兩日已經在教弟子規了?學的如何?」
敏哥兒站的板板正正,小手垂在身側視線看著地上,听蕭四郎問話便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弟子規,孩兒已能將全文完整背誦。」
蕭四郎听著便挑了挑眉︰「嗯。」便沒了話,低頭去喝茶。
敏哥兒站在那邊就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進退都不是,看著蕭四郎就有些怯怯的。
正在這時,里頭喊道︰「敏哥兒。」是母親的聲音,敏哥兒嘴角一彎露出一抹微笑來,小腿偷偷的朝後移了一步,又朝蕭四郎偷瞄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又朝後移了一小步,再朝蕭四郎偷瞄一眼,見他依舊是喝著茶,仿佛沒有發現自己在動,他暗暗松了口氣。
析秋又喊道︰「敏哥兒,進來吧。」
敏哥兒就小聲的應道︰「是!」又朝蕭四郎看去,見他表情舒緩並未有不悅的樣子,頓時一轉身就繞過前頭的屏風進了里頭︰「母親!」又跑到炙哥兒身邊模著他的小臉︰「炙哥兒,你今天乖不乖,家里來了好多人,你有沒有想哥哥?」
析秋微笑著看著敏哥兒,敏哥兒大大的眼楮盯著炙哥兒。炙哥兒則是剛剛吃飽喝足一副饜足的樣子,回應似的還打了女乃嗝,敏哥兒看著一愣,抬頭問析秋︰「母親,他剛剛吃了什麼?」一頓又湊到炙哥兒臉上聞了聞︰「真香!」
析秋聞言臉上幾不可聞的一紅,卻還是笑著道︰「他吃的女乃啊,他還太小現在只能吃女乃。」
敏哥兒就擰了眉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女乃?」析秋就耐心的和他解釋什麼是女乃水,蕭四郎在外頭有些听不下去,咳嗽一聲負手進來︰「你不用練字,先生沒有布置功課?」
敏哥兒看了析秋一眼,但凡有析秋在的地方,他的膽子總是大一些,便回蕭四郎道︰「先生布置了功課,孩兒稍後就回去做。」
「嗯。」蕭四郎嗯了一聲,就沒什麼表情的在床邊坐了下來,不管怎麼說,總算將敏哥兒有關女乃的話題給帶過去了。
析秋暗暗好笑。
炙哥兒瞪著眼楮,左一個飽嗝,右一個哈欠的卻依舊是一副舍不得睡覺的樣子,敏哥兒就模模他的小臉︰「你是不是很累但又睡不著?」炙哥兒很有「禮貌」的打了哈欠算是回應,敏哥兒就擰了眉頭道︰「我有時候也會睡不著,不如我講故事給你听吧。你想听什麼?孔融讓梨好不好,先生剛剛和我說的。」
析秋就靠在一邊,看著哥兒倆「聊天」。
蕭四郎坐在床尾,眉頭忽上忽下,析秋生怕他出言打斷敏哥兒說話,傷了孩子的積極性,不由朝蕭四郎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邊敏哥兒已經清了嗓子︰「從前,有位叫孔融的孩子……他四歲……嗯,就是和我一般大……」一字一句的開始說孔融讓梨的故事,房間靜靜的,只剩下敏哥兒稚女敕的嗓音,不算清楚的回響著。
等故事說完,析秋笑著道︰「敏哥兒說的真棒。」敏哥兒卻是短短的食指在唇邊一擺︰「噓!」然後小聲道︰「弟弟睡著了。」
析秋去看,果然看見炙哥兒已經睡著了。
她輕聲笑了起來,和蕭四郎對視一眼,就瞧見他眼中也是滿含了柔光。
析秋揉著敏哥兒的小腦袋,輕聲道︰「敏哥兒真是一個好哥哥,會哄弟弟睡覺了。」敏哥兒有些害羞的紅了臉,笑著道︰「也……也不是,他本來就要睡了。」
也不知是沒有睡的安穩,听著聲音了還是怎麼了,炙哥兒卻是突然又睜開眼,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蕭四郎便是眉頭一擰,上來抱了炙哥兒在懷里,回頭問析秋道︰「吃飽了怎麼還哭?」話音一落,懷中的小人兒已經止了哭,又睡著了。
析秋嘆氣,看來炙哥兒這兩日是被一屋子的人慣壞了,一睡覺便想在人的臂彎里待著。
她心思轉過,剛想說話,就瞧見敏哥兒吃驚的看著蕭四郎,析秋心中一動,喊道︰「敏哥兒,晚上就在這里陪母親吃飯好不好?」
敏哥兒快速的收回視線,眼底就露出失落的樣子。
他的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抱過他,還有此刻父親面容上慈愛的目光和表情,他也從未見到過。
析秋心疼敏哥兒,這孩子太過敏感,定是見蕭四郎抱著炙哥兒繼而想到自己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她不想給他小小的心中留下陰影,覺得蕭四郎這個父親存有不公,便笑著道︰「炙哥兒很不乖,不過才兩三日就開始不听話。」說著一頓又道︰「不像我們敏哥兒,小的時候特別的乖,母親還記得你剛剛生下來時,不哭不鬧的,你父親抱著你,你在他懷里睡的可香了。」
敏哥兒听著眼楮一亮,問道︰「母親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卻是注意到父親也抱過他的話。
析秋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回道︰「是啊,那時候你還剛出生,很小很小,和炙哥兒一樣的小,躺在懷里像貓兒一樣……」
敏哥兒臉一紅︰「像貓一樣?」析秋點了頭,又用手量了量尺寸︰「嗯,這麼大可不是像貓一樣,圓圓的很可愛,比炙哥兒還要討喜,眼楮特別的大!」
蕭四郎停了腳步,回頭看來她們母子一眼,目光又在炙哥兒身上轉了轉,神情一動,便掀了簾子喊春柳進來︰「把周氏喚來,將炙哥兒帶下去歇著吧。」
春柳應是,轉眼周氏進來將炙哥兒抱了下去,敏哥兒就依依不舍的看著門口,析秋卻是暗暗松了口氣。
看來,以後若是敏哥兒在的時候,還是不要讓蕭四郎去抱炙哥兒的好。
晚上,三個人一起就在析秋房里吃了飯,蕭四郎送敏哥兒回後院去,析秋則是靠在床頭和岑媽媽聊天,阮靜柳一天不見蹤影,醫館也沒有人,這會兒還沒有回來,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總覺得阮靜柳像是故意避出去的一樣。
天擦著黑,院子里點了大紅的燈籠,岑媽媽剛從房里出去,迎面就瞧見邱媽媽匆匆走了進來,岑媽媽見她臉色不大好,目光動了動笑著將邱媽媽迎進去。
邱媽媽眼角微紅一進門便出聲喊道︰「六姑女乃女乃。」岑媽媽見狀就無聲的退了出去,剛走到門口就听到里頭夫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去世了?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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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給我張評價票,趕快結束我那二百五的數量…我不要擺寫真在上頭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