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卿一直陪在安陵的身邊,親手喂自己的母親喝豆漿吃包子,看著護士將透明的液體推入母親又瘦又細的胳膊中,默默的看著安維嘉對自己母親的無微不至,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
下午的時候,安陵忽然想吃城南那家的李記牛肉面,安維嘉笑著說她會折騰人,可轉個身,還真出門去給安陵買牛肉面。
看見安維嘉走了,安陵這才招手,將顧念卿喚到了自己的床邊。
「媽。」顧念卿來到安陵的床邊,一手握住母親的手,軟軟的喚了聲。
安陵笑了笑,拍了拍自家女兒的手背,緩緩啟聲,卻道︰「前些日子,你都去哪兒了?」
愣了愣,顧念卿微微蹙眉,想了一下,方才道︰「我出國了。」
「和你丈夫?」安陵繼續問道,不知為何,語氣有些怪異。
顧念卿注意到母親的不對勁兒,但又怕母親胡思亂想,只得謹慎的回答道︰「是啊,出國去辦一些關于生意上的事情。」
「顧氏到手了?」
咬咬牙,顧念卿點頭︰「是,到手了!」
安陵聞言,臉上卻無半絲喜意,只是苦苦一笑,道不清的悔意︰「念卿,媽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就是當初決定跟你爸走,雖然吃了很多苦,但總歸來說,如今想來,卻沒有半點後悔。甚至,我還覺得高興,此生能遇到你爸,也算是我的福分了!」
想來是沒料到安陵會說這些話,听到母親忽然提及父親,顧念卿心里又酸又疼。
吸了一口氣,顧念卿此刻卻並不想提及這些以往的傷心事,只是低低的道︰「媽,安叔對你不好麼?」
「老安對我很好,從小到大,除了你爸爸以外,他是對我最好的。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沒想她對我的心思……」說到這兒的時候,安陵一頓,嘆口氣,有些自責︰「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啊,也耽擱了他大半輩子。」
「媽……」顧念卿打斷安陵的話,寬慰道︰「如今也不晚啊,安叔等了您大半輩子,您如今可以」
「念卿!」安陵厲聲打斷,扳正了臉色︰「你爸在天上望著呢,這麼大人了,說話沒大沒小!」
「媽……」顧念卿擰起眉頭,也不知該怎麼勸自己的母親。
其實,關于想要撮合安陵和安維嘉的事情,顧念卿也是考慮過很久。她考慮過母親的想法,也想到過遠在天堂的父親,她也不希望撮合自己母親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但是這麼多年了,安陵一直是一個人在過日子,她過得太苦太孤獨,做為她唯一的女兒,顧念卿一直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又何嘗不為自己的可憐母親感到心痛?
安維嘉也的確對安陵很好,把母親拜托這個男人,她也是很放心的。
其實,在另外一方面,顧念卿不得不說她也曾經有過私心。在爭奪顧氏產權的這件事情,安維嘉出了不少的力,向來,若非母親的關系,這個利益之上的男人,也不會傾力相助。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狼子野心的人,終究還是輸在了一個‘情’字上面!
「你還不是不肯跟我說實話麼?」
正當顧念卿有所思時,安陵的聲音忽然再次傳來,女人一愣,扭過頭,有些微詫異的望著自己的母親。
「您……什麼意思?」顧念卿瞪眼,看著病床上正平靜望著自己的母親,心里莫名一沉。
「跟了你爸,雖然是媽這輩子認為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但是,媽這輩子錯得最離譜的就是不該去奢望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安陵驟然啟聲,她似是有些激動,聲音略微的提高了很多。
「什麼?」顧念卿驚了一下,轉眸望向自己的母親。
「你爸當年為了我,毅然決然的與自己的父親斬斷父子關系。可如今,我卻違背了他的意願,竟然教唆你去爭奪顧氏的財產,這就是我安陵這輩子最大的錯誤!」說到激動處,安陵幾次躍起身子,床畔微微的晃動了幾下,嚇得顧念卿心驚膽戰。
「媽,您別激動。」趕緊撲倒床邊,顧念卿摁住有些激動地安陵,連連道︰「您做的沒錯,顧氏本就有父親的一份,我們只是替父親拿回來了而已,您何錯之有?您沒有錯,沒有半點錯,您千萬別自責!」
「我怎能安心?若是你爸知道你為了拿回顧氏,居然委身仇家,他該如何看待我?他一定會認為我是一個不折手段的壞女人,為了錢為了權,竟然把我和他唯一的女兒往火坑里推,你爸怎麼可能原諒他?他一定會怨我恨我,甚至……甚至等我以後去了天堂,他可能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安陵這番話說的犀利,入了顧念卿的耳朵里,卻是嚇得她幾乎魂飛魄散!
委身仇家?不折手段……
天啦,安陵究竟知道了些什麼事情?
「媽,沒有的事兒,根本就沒有的事兒,什麼委身仇家,什麼不折手段,統統都是子虛烏有,您千萬別胡思亂想,好好養傷就成!」顧念卿將自己的震驚趕緊壓下,連連安慰自己的母親,努力地安撫母親有些過于激動的心情。
安陵倒是變得安靜了下來,她閉上眼吸了幾口氣,再次睜眼時,目光銳利萬分,直盯著自己的女兒,她突然便開口道︰「沒有?好,那我來問你,當初來讓你定罪坐牢的那戶人家是不是姓陸?當初親自來家里和你簽下合同的那個男人,明明就是你上次帶回家來的那個男人,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這麼多男人你不嫁,為何偏偏嫁給了他?」
安陵這話問得是擲地有聲,顧念卿听得一愣兒一愣兒的。
腦子里面幾乎是‘轟’的一下直接炸開,然後便是一片空白。
顧念卿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這事兒完了,自己的母親居然想起當年的事情了!
剛才還吵吵鬧鬧的病房里,這會兒一下就變得安靜了起來。
顧念卿頹廢的癱坐在椅子上,安陵則是仰躺在病床上,那只受傷的腳,還打著石膏,高高的懸在半空中,滑稽的看著屋內吵翻的母女二人。
安維嘉提著牛肉面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母女二人都是默不作聲,很別扭的各自頂著牆面,房間里面一股子火藥味兒。
「來,香噴噴的牛肉面來咯,快點趁著還有點熱氣兒,趕緊開動吧!」安維嘉笑著開口,先是遞了一份給顧念卿,爾後才走到床邊,替安陵打開盒子後,準備親自動手喂她吃,卻被安陵漠然揮開。
「媽。」放下手中的牛肉面,顧念卿率先開口,帶著些哀求︰「您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有什麼事情,我們都是可以商量的。」
倏地轉過頭,安陵厲聲︰「要你和他離婚,這婚必須離!」
「媽……」顧念卿皺起眉,有些為難。
「怎麼回事?」一旁的安維嘉開口,看了看發怒的安陵,又轉頭問向顧念卿︰「你和你媽說什麼了?」
顧念卿搖頭,眉頭皺得很緊︰「我什麼也沒說。」
「不用你說,我早晚也會知道!」安陵冷冷接口,轉頭橫眉盯著自家女兒,不帶半點商量余地︰「你一天不答應離婚,我就一天不吃飯。念卿,你是媽看著從小長大,你是你爸爸的掌上寶,難道你真要我這個當媽的,以後死了沒臉去見你爸爸?」
「媽,您別這樣說……」顧念卿無奈,眉頭越皺越緊。
「好了好了,先別說這些,來,先喝一口湯,很鮮的。」安維嘉出來打和場,用勺舀了一勺湯,小心翼翼的遞到安陵嘴邊。
安陵將頭一偏,閉上眼,不喝。
顧念卿急得眼眶發紅,母親的固執,母親的脾氣她也不是不知道。
見到她這個樣子,也只有妥協。
「好好好,我離婚,我離婚還不成嘛,您倒是吃點東西呀。」
一听到女兒的保證,安陵這才睜開了眼,看著顧念卿,非常慎重︰「你可不許騙媽!」
「是,不騙您。」顧念卿重重點頭,眉頭幾乎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安陵這才綻笑,張嘴,喝了一口湯。
*
出了病房,顧念卿在安維嘉的陪同下,往樓下走去。
「你媽今天這樣對你,也是為了你好,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別往心里去。」和顧念卿同行,安維嘉一邊走,一邊說道。
「不會,我媽是個什麼性子,我也不是不知道,怎麼會生她的氣呢。」顧念卿搖搖腦袋,表示自己對今天的事情並不會太在意。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你媽那性子,唉……」安維嘉嘆氣,很無奈。
「你和我媽的關系……如今,怎麼樣了?」看了眼等著前方的徐振,顧念卿頓住了腳,望向安維嘉。
「還是那樣吧,你媽仍然還是很在意顧老二的。」說著自嘲一笑,安維嘉扯扯唇道︰「等了這麼多年,我也不在乎再繼續等下去,我會等著她慢慢放下心結的。」
「真好!」顧念卿笑,打心眼里佩服安維嘉。
「那你呢?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不會放棄顧氏,更不會放棄我做這一切的初衷!」
看著眼前女孩堅韌的臉龐,安維嘉不自覺心生震撼,當年走個路還要顧老二抱著走的小丫頭片子,如今已經真正的成長起來。
「你放心一搏吧,我會替你守好顧氏!」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