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府的小花園一角,陳姨娘一手捧著手爐一手拽了拽身上的淺紫披風,看向那正穿過過堂廳的一行人,視線放在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身穿棕黃長襖的男人身上,問身邊的丁桃︰「這老頭是誰?怎麼沒見過。走路搖搖擺擺的,活似一只鴨子。」
丁桃一雙手都捂在袖子里,听見陳姨娘的話,抖著肩膀笑了起來,她為陳姨娘解惑道︰「這是城東的孔瘸子,二十歲那年被人打傷了一只腿,好了後便成這樣了。他家里是燒陶瓷的,因為在家中行三,眾人便又都叫他一聲孔三爺。他一般不往城西這邊跑,姨娘您沒見過她自然不奇怪,還有,他可不老,他現在才三十五歲。」
「三十五歲?!」陳姨娘驚訝的挑了挑眉,「怎麼這般的老態?滿臉的褶子,你看那頭頂的頭發,沒剩幾根兒了!」
丁桃道︰「听說這全怪當年他父親死後,三兄弟爭奪家產導致的。他大哥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什麼髒東西給他吃了,大概是想毒死他,但沒把他毒死,卻落下個病根,頭發總大把大把的掉,他後來吃了好些藥都治不好,愁啊愁啊,就成這樣了。」
「一個燒陶瓷的,又怎麼與一個賣染布的人扯上關系了?」
「不太清楚。」丁桃道,「反正我這幾日總見他往府里來就是了。」
陳姨娘呼出一口氣,帶起了大團的白霧,她慵懶的眉梢上挑,嘴里嘆道︰「生意人就是這樣,什麼三九六的人都能打上些些交道,這孔瘸子長成這副德行,張氏看多了能吃下飯嗎?」
丁桃听出陳姨娘這是又在諷刺張氏,忙馬屁道︰「餓死她才好呢,沒听最近廚房里的說嘛,張氏最近都沒什麼胃口,說每頓都吃的極少呢!」
陳姨娘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丁桃︰「哎?听說昨晚老爺睡在張氏的房里的?」
往年府里小妾沒幾個的時候,喬明晚上一般會選擇到她的院子里去。但現在府中小妾一堆,今日在這里睡睡,明日在那里睡睡,往往大半個月陳姨娘才會見到喬明出現在她院子一次,她便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喬明當晚沒到她的院子里來,第二日一睜眼,她便要叫丫鬟們去打听,喬明前日睡在誰那兒,久而久之,府里的丫頭已經把打听這事當成了每日必須完成的日常了。
丁桃听陳姨娘問起,忙道︰「是的,昨日老爺與人應酬,喝得酩酊大醉,回府時,嘴里嚷著要上咱這院子里來的呢,只可惜那張氏硬不放人,讓人把老爺拉到了她的院子里去了。」說到最後,一臉恨恨的表情。
陳姨娘雙眼深沉如水,她道︰「她這是還想生一個兒子呢,哼……這麼多年過去了,要生得出來早生了,她那肚皮,這輩子怕就是這樣了。」
丁桃附和︰「是呀,以後咱豐哥兒繼承喬家家業,她也拿不出什麼理由來折騰!」
陳姨娘滿臉的得意自喜︰「她忙活了這麼多年,只是給我的豐兒掙家業,說起來,還是得感謝感謝她的。」
丁桃又是一陣馬屁砸過去,直砸得陳姨娘暈暈乎乎,仿佛已經看見了喬豐當家做主,她在背後趾高氣揚的美好場景了。
而說到孔三,他這是第四次來喬府了。
第一次來喬府,是喬家夫人張氏派了帖子來的,要訂一批陶瓷擺件,他看著訂單挺大,就親自上門了一趟。
第二次,還是張氏派的帖子,說請他吃茶,然後又很直接的問了他一些家中之事。孔三覺得奇怪,便問起了張氏打听這些做什麼,張氏說給他相中了一位合適的妻子人選。他吃了一驚,喬家主母生意場上的手伸得這麼長了麼,居然干起了說媒的行當。
第三次,派帖子來的是喬當家喬明,也說給他相中了一位合適的妻子人選,那個人就是他的三女兒喬婈,現今響水城中數一數二的風雅茶社鳴沁苑的當家。
孔三听到喬明這樣說的時候,又吃了一驚,這兩夫妻怎麼都干起了說媒的行當。
孔三不解,雖說喬婈只是個庶出丫頭,可再不濟,哪有父母主動提出把女兒嫁給一個瘸子的,而且,喬婈她本人能願意嗎?
對于孔三的疑惑,喬明只呵呵笑了兩聲,意味深長的說︰「孔三爺只需要等著便是,她是我的女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讓她嫁給誰,她就得嫁給誰,何須問她願不願意!」
于是,孔三便等,就等到了城里喬婈與喬家傳來傳去的關系,又等到了喬婈慫恿手下小婢勾引自家父親的傳聞,還過河拆遷,小婢身死的消息。
孔三當然知道這是喬家所為,他沒想到這世間還有這樣對自己女兒的,用流言來逼迫,但他也樂得看熱鬧。喬婈,他沒見過,但看喬家兩個已經嫁出的女兒便知道了,肯定也是個差不到哪里去的美人兒,最主要的是,她旺夫。
張氏跟他說過,喬婈的命格極其旺夫,單看她自己的能力便知道了,娶了她,還愁不發家嗎?!
孔三不愁,喬婈卻有點點愁。
慶媽媽跟她說,最近生意真是差的一塌糊涂,每日里就那麼三四位客人來了,丫鬟男僕們閑磕牙,說書的唱戲的,也都打起了瞌睡。
喬婈知道,這是城里流言造成的,果然是殺傷力巨大啊。
喬婈這幾日,都在忙著清查院子里的人,這一次,她的鳥兒們又立了大功。
大多數鳥兒已經遷徙了,她將留鳥們召集到一起開了個小會,每只鳥兒分派一個盯梢的目標,每天晚上向喬婈報告一天的盯梢結果。
這樣幾天下來,終于讓她知道查了出來。
門童伍沖,她到響水城後招聘回來的門童,在其他人都在擔心茶社是不是要關門了,工作工錢是不是也快沒了的時候,只有他,臉上還有著絲絲春風得意,輪班結束後,還會偷偷的翻牆跑出去,在賭館里賭個天昏地暗。
一想到要不是他把事情捅了出去,妙兒也不會受地痞騷擾,也不會才十七歲便送了命,尸沉水底。
而這些,喬婈她自身也佔了很大一部分責任,每每半夜驚醒,便又非常痛恨自己,要是她不叫喬明拿銀子就好了,妙兒也就不至于被流言逼迫,間接的被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