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著頭想要速戰速決著盤中的早餐,豈料桌上卻突地多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以及一杯豆漿。
而下一瞬,傅景淵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遠處,有眼尖的職員注意到這現象,卻被旁邊的人捂住了驚呼的嘴。
「震驚什麼呢?沒看到報導說Miss孔是傅少的夫人嗎?堂堂總裁夫人和傅少一起共進早餐怎麼了?總裁辦那些人原本還唱著低壓氣流凍死人,這次Miss孔有驚無險被判無罪,听說總裁辦那些人都被發了福利,個個都獎金東西兩手拿,讓人羨慕嫉妒恨。」
「咱們怎麼就沒那麼好命呢,嫁個豪門老公……丫」
「你就想吧,傅少是你能夠覬覦的嗎?」
「不過真想不到,報導上那些居然是真的,咱們傅少居然真的早早步入婚姻墳墓了……媲」
「這就叫做手段。沒听說Miss孔在X大時倒追傅少的事嗎?事實證明女追男隔層紗,只要用對了法子,就沒有什麼難的。像傅少這麼對初戀念念不忘的主,還不是不得不另娶她人?」
那些個話傳入孔九九耳中,只覺得一陣諷刺。
媒體的爭相報導以及這一次鬧上法庭的案件,當真是讓她一舉成名。如今傅氏上下,再也沒人不知她總裁夫人的身份。而她曾經與傅景淵之間的事情,也被四處渲染著。
傅景淵漫不經心地朝那邊瞥了一眼,那交頭接耳的聲音立刻便被生生寧滅。仿佛被抓了個正著,所有人紛紛做鳥獸散。
輕抿了一口屬于自己的咖啡,傅景淵將豆漿杯往孔九九面前推了推︰「單單喝粥營養跟不上,你膝蓋處的傷口重新被切割開,傷口愈合會比上次花費更多的時間。鉤吻毒素的徹底去除需要和各種營養搭配得宜。」
「謝謝,替我轉告雲璃姐,我孔九九欠她一個人情。」自從被判無罪釋放,孔九九在第二日便被傅景淵帶到了人民醫院重新對傷口進行檢驗,並在雲璃的主刀下對傷口做切割修復術,用藥物清流之前的毒素,重新進行包扎。
院方建議至少休息半月,可她休息了五天,便在周一來上班了。
黑色絲襪將膝蓋處縫合的傷口很好地掩蓋,可骨子里的疼,卻還是讓她每走一步便得承受住無盡的痛意。
傅景淵的眸光銳利,從上到下地審視了她一眼︰「明知道自己有傷卻還故意穿高跟,更甚至還穿超短裙。孔九九,你這是不將自己的命當回事,還是不將別人好心為你挽回的命當回事?」
怪不得剛剛瞧見她走入員工餐廳他的眼神中會閃過不悅,原來,是怪她穿衣過于大膽暴露,不將自己的傷放在眼中,讓他的雲璃所付出的心血東流嗎?
捧起傅景淵推過來的豆漿杯,仰脖,孔九九咕隆咕隆一飲而盡︰「我喝完了,我保證絕對不會糟蹋雲璃姐救我的好意。」
語畢,竟還將杯子倒轉,示意他看向那一滴不剩的杯底。
傅景淵的臉色緊繃,似乎山雨欲來。在孔九九以為他會爆發時,他卻猛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與姿態,竟放棄了那份骨子里該有的優雅,如同她喝豆漿一般,大口地牛飲,幾口便讓杯子見了底。
仿佛挑釁,他也將杯子倒轉過來,示意她看杯底。
當放下咖啡杯,傅景淵語氣沉穩︰「傷藥和各種營養品我會讓Tonify負責督促你服用。你現在要做的便是讓自己盡快好起來。」
「盡快好起來,好讓你良心大安地對我起訴要求離婚嗎?」勾唇一笑,艷若桃李,明明眼角眉梢都在笑著,可孔九九的眼卻是一潭死水,波瀾不興。
傅景淵面色有一瞬間的怔忡,剛要站起離開的動作便硬生生止在了半空。
「你之前不是說欠雲璃一個人情嗎?那便簽了那份協議,算作還她的人情如何?」
低沉的嗓音帶著試探,傅景淵語氣沉穩,若有所思。雙眸帶著光亮,直直落在孔九九臉上。
「協議我可以簽字。」
傅景淵萬萬都沒有料到原本還死纏爛打實行拖延戰術決不妥協的孔九九竟會這般好說話。當听到這幾字時,他唇角的弧度突地僵硬,沒來由的,明明該松了一口氣的他心髒竟反而漏跳了一拍。
「你說真的?」已分不清,這是終于能夠如願以償地撼動她的愉悅,還是另一種連自己都無法企及的古怪思緒。
孔九九望著他的眼,嬌媚一笑︰「不過,是有前提的。」
「你說。」
「前提就是,等你不想離婚的那一日,我會主動提出和你離婚。」
這,便是孔九九的答案。
等他不想離婚的那一日……有可能嗎?
除非他是愛上她了才不想離婚,否則根本就不可能。
想到此,傅景淵不禁為孔九九的異想天開而搖頭失笑。
「永遠都不會有那一日的,九九,你別再企圖用拖延的手段讓我罷手了。如果雲璃沒出現,我也許真的會和你這樣得過且過地將就下去。但雲璃回來了,我便絕對會給她一個名分。你知道我的,若是你真的不想離,原本的和平協議,最終只會鬧上法庭。而沒有任何背景的你,根本就斗不過我的。」
是啊,她斗不過他的。
沒有背景沒有地位的她,怎麼可能斗得過傅氏財團的當家掌門人呢?
唯一具有的,也便只有一個「妻子」的合法身份。
「我等著你將離婚的事鬧上法庭。但別忘了,傅老爺子根本就不同意雲璃進傅家的大門。」站起身,孔九九讓自己的心冷硬一片,「還有,十十是你的兒子,親子鑒定相信已經在今天傅氏開門前送到了門衛處,總裁辦的文件都是由助理統一收集處理。你不妨向Tonify好好問問是否收到了人民醫院生物學和遺傳學方面享有盛譽的何汀芳主任給你寄來的文件。相信里頭,會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孔九九!」猛地拉住她欲走的手臂,傅景淵壓低了聲音,「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我已經查過了,你九年前便墮過胎,且根本不可能再生育了!」正是這一點,讓他徹底推翻了十十是他兒子的結論。
所以,十十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兒子,更加不可能是他的兒子!
「雲璃幫你查出來的?利用身為醫生的權利私自進入資料庫查看病人病歷,她為了嫁給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呵!」有那麼一瞬間,孔九九覺得自己的整個天地都要坍塌。
她努力隱瞞的秘密,似乎正以著自己所不知道的角度被揭露出來,將她曾經的傷口剝開,且傷得鮮血淋灕。那縫合的傷口再度潰爛,腐蝕的跡象斑斑,終有一日,要讓她**而亡。
「你們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一個使盡壓力讓我簽字離婚,另一個則使盡手段找出我的弱點。」
看著她臉上的痛色,傅景淵眼中飛快閃過一抹心疼,可還是不由地道出他所認定的事實︰「這事是我大哥告訴我的,別將不相關的責任歸咎到雲璃身上。她已經失憶了,根本就忘記了你曾經對她的傷害。」
「既然我都被你確認墮胎不能再孕了,你怎麼就不懷疑她鬧的是假失憶,目的是讓你更加疼惜她憐愛她離不開她呢?」輕嘲著,孔九九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我一開始在你的生命中充當的便是一個拆散了你美好姻緣的壞女人,所以你對我的想法總是能輕易便否定?而她是弱者,是被我傷得體無完膚逃到國外去療傷的可憐女人,所以她歸來了,最需要的便是你的關愛,最需要的便是你的寵溺,最需要的便是你用婚姻來給她一個家?」
听得她如此說,傅景淵的話終于不再收斂,而是字里行間透露著殘忍︰「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像你這樣有心機,不折手段只為得到一個男人。孔九九,實話告訴你,為了查出你膝蓋處傷勢的不正常,雲璃曾經被人威脅下藥過。她對你根本就無愧!不要用你的心思輕易去揣度污蔑別人的思想!」
下藥過?
呵……看她依舊生龍活虎的,想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毒藥了。最有可能的倒像是所謂的藥。那麼,替她解毒的,也便只有他了。
「那我倒要謝謝她的好意了,謝謝她為了我的事盡心盡力鞠躬盡瘁,更謝謝她為了我的死百折不饒地檢驗,最最最需要感謝她的,是不知廉恥地不顧別的男人已婚的身份還要勾/引他,且處處表現得楚楚可憐!」
掰開他拉扯著自己的手,孔九九臉上的氣憤顯而易見。根本就顧不得壓低聲音,只希望能以減輕自己疼痛的方式讓自己好受些。
「孔九九,你該知道,你無論怎麼狡辯都不可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事實嗎?」輕微到了極致的三字,仿佛風一吹,便會徹底地消散在空中。孔九九眼神是一股信誓旦旦,「既然你知道我曾經墮過胎,怎麼就不順道查查我當年究竟為什麼會墮胎到底是為了誰墮的胎?」
留下這一句,孔九九轉身,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離去。
「傅景淵,九年前的事,你能獲知的,也只可能停留于此了。至于真相,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苦笑著嘆息,在他無法讀到她唇角信息的角落,她悵然出聲。
殊不知,她的話讓正好辦完事趕來向傅景淵復命的Tonify听在了耳中,他的眼中,有著些微的憐憫。
而傅景淵,卻是望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第一次要她時,她便已經不是干淨的身子了。
而直到不久前,他才從他大哥傅安桀的助理Danny口中得知她墮胎流產導致再也無法受孕的消息。
他似乎真的忘記了,他該去徹底查查當年的事。只是想著這些是她孔九九的污點,他只需狠狠地借此侮辱,根本不需要去查探些什麼。
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九年前……
九年前。
九年前,她不是才只有高一嗎?
一雙嶄新的皮鞋印入眼簾,傅景淵徐徐回過神,望向Tonify︰「今天有來自X市人民醫院的文件嗎?」
「有兩份,一份好像是夫人曾經住院的對賬單。另一份似乎挺神秘的,並沒有在文件袋上寫上只言片語,我已經先將它歸類為普通信件,下午會由其他助理分配處理。」
「你直接將文件轉到我辦公室。以後,凡是來自醫院的文件,直接轉入我辦公室,除了你,不得再經過其他人之手。」
親子鑒定嗎?
不能再生育的她,究竟是怎麼做到讓那份親子鑒定成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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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孔九九並沒有直接回家,也沒有去買菜,而是去了KTV。
美團上團的票,就近的距離,她一個人窩在包廂內,聲嘶力竭般抱著話筒吼著,狠狠發泄。
走廊外,通過那道金碧輝煌的門一眼便看到里頭的一切,齊陌申听著KTV內工作人員的匯報,邊做下指示︰「無論她點什麼酒水,都推說只有飲料。」
包廂內,孔九九的手機響了又響,卻被音響聲蓋過,轉成一個個未接來電。
半個小時後,齊陌申一身簡單的白襯衫,推門入內。
「學……學長?」又是在唱著那循環了無數遍的《死了都要愛》,仿佛在努力勸服自己著自己繼續沉淪,孔九九看到不請自來的人,只覺得不可思議,「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齊陌申好笑地指了指對面的包廂,無奈道︰「被學生壓到這地方來,被灌了幾瓶酒渾身暈乎乎的,通過旋轉門的透明設計看到了你在里頭。我原以為是錯覺,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看到她的下巴始終沒有闔上,而屏幕上,歌曲依舊在繼續。
齊陌申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氣地坐下。隨即,聳了聳肩無奈道︰「好吧,我承認錯誤。被學生壓到這兒來唱歌是真,不過早散場了。其實是我家老爺子讓我留下來看下齊家的娛樂場所,我四處溜達正好瞧見了你。」
這是自上次法庭一別後,她第一次見他。
孔九九這才想起,這些日子過得安逸,竟將自己欠下的天大恩情給忘了︰「所以,學長是趁機來向我討要我欠下的那一頓飯的吧?」
齊陌申一怔,沒想到她竟還一直惦記著那餐飯,竟比自己還要熱衷。
轉念一想,因為不在乎,所以便想著劃清界限,所以才會時刻惦記吧……
「是啊,就等著你那餐飯呢。不過今兒個我先放過你,改明兒你鄭重其事地邀請我,然後我再盛裝打扮下,爭取讓你面上增光,這才不枉費你下血本來道謝。」
「齊學長,你真的是被你學生帶壞了!居然還懂得訛詐我錢包了!」孔九九一聲驚呼,竟然忘記了嘴邊還擱著話筒。直接便大喊出聲,聲音回蕩,竟是在那一方迷你包內久久回蕩。
在齊陌申的加入後,孔九九原本還因這家KTV不提供酒水服務而罵罵咧咧,這會兒被他話題帶動,早就將此事忘得一干二淨。
「膝蓋上的傷還沒見好就四處瞎折騰,你這是打算廢了這條腿嗎?」從湯凡奇那里知道她之前的用藥一直存在問題,重新割裂了傷口縫合過,可才沒休息幾天等它徹底痊愈,她便等不及般去傅氏上了班。
「九九,你究竟在急什麼?身體重要還是和人置氣重要?」
「我……」
「案子塵埃落定了你便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還做些對身體傷害很大的事情。你究竟知不知道那在手術中給李偉達做了手腳的醫生死在了局子里?一日沒有找出那幕後黑手,你便一日不得安生。」
一下子晃了晃身子,孔九九立刻反駁︰「你嚇我的是吧?警局防備這麼嚴密,而且你還親自交代過湯凡奇要注意那醫生的死活,怎麼可能還被人有機可乘?」
「殺人滅口這種事,向來都有多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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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九九發現自己的體質當真是差到了極點,那日自暴自棄去KTV唱歌到第二天才回去,卻還是被這小小的病菌打了個措手不及。
已經連續好幾天了,那堵塞的鼻子不斷跟她作對,鼻涕不斷,抽紙一盒一盒地用著,紙簍里一次次被覆蓋滿。而她整個人都因為這突發其來的感冒呈現蔫蔫的狀態。
早晨迷迷糊糊地醒來,睜開眼,她便見到了那個與她背對而睡的人。
若不是那份親子鑒定,他應該會依舊與她分房而睡,且會強硬地再次提出離婚更甚至是訴諸法律。
可是,何汀芳提供的鑒定報告巨細無遺地顯示十十與他和她共有的關系。
查不出絲毫作偽的跡象。
而這,卻與她九年前墮胎無法再受孕完全便背道而馳。無法再孕的她,怎麼可能會在幾年後生下一個十十?
想必這,聰明如傅景淵,也不會想通吧。
孩子在證實是傅景淵的骨肉時便被傅老爺子急急忙忙接到了傅家。老爺子在當初知曉十十的存在時,明明是強烈排斥的。可這會兒當孩子被證實是傅景淵的時,他卻表現出了身為爺爺該有的慈祥與寵溺。十十每次打電話過來,都說爺爺帶他去了哪兒玩,帶他去吃了什麼,爺爺怎樣怎樣對自己好……她真的是不清楚傅老爺子為何前後轉變的態度會如此之大。不過隨著他對十十不再排斥,他似乎也愈加接受她這個孩子她媽。
*
收回思緒,孔九九想象著以往的每一次,她用痴戀般的眸子望向那永遠都只是留給自己一個後腦勺的人。
偌大的床,他與她,還真是涇渭分明呵,中間竟還有再塞入一個人的間距。
這兩年來,她早已習慣了他前一刻還埋首在她身上橫沖直撞地索取,而饜足之後便會毫不猶豫地將後腦勺對著她。
可饒是如此,每次隔著虛空,她總幻想著哪一天他會睡著睡著便意識模糊地向她的方向移動,即使只是微小的肢體接觸,卻勝過永遠觸不可及。
可惜,這樣的時刻,一次都不曾出現過。
自律性極強的他,根本就不允許自己在滿足了生理需求之後再與她有任何不該有的糾纏。而隨著雲璃的歸來,他早已不踫她了。
夫妻……
這,便是他們之間的夫妻之道……
其實,再纏著他,早已沒有了任何意義。但她還是執著地不想離婚。如今她對他,似乎少了那份當初追求時的刻骨銘心,少了那份將愛刻入骨髓的轟轟烈烈,有的,似乎如他所說,當真只是那份偏執,那份求而不得的佔/有/欲了吧。
因為他名義上是她的男人,所以,她固執地想要守著這個男人,不想要其她女人染指?
呵……那日車內喉結處的唇印,雲璃脖子上的吻痕,還有他親口所說雲璃被下藥了。他,怎麼可能沒被其她女人染指呢?
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估計早已和雲璃翻滾了無數遍吧……
他有潔癖,而她,何曾沒有潔癖呢?
可是,她就是容不得他好過,就是容不得在她為他付出了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後最終卻還是讓他與別的女人雙宿雙飛。
這,便是她骨子里那種佔有欲嗎?
呵……算是吧……
起碼傅家人中,傅老爺子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盡管這個公公對她這個兒媳完全便是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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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下床,穿著拖鞋盡量壓低了聲音,孔九九也不洗漱,直接便鑽入廚房,準備每日必備的早餐。
傅景淵的口味刁鑽歸刁鑽,但起碼她的廚藝還是派上了用場。
剛端著皮蛋瘦肉粥放到餐桌上,孔九九轉身想去廚房端出三明治和牛女乃,卻驀地被傅景淵惱怒的聲音嚇了一跳。
「都這個點了居然都不喊我起來,孔九九,你是故意想讓我延誤航班吧?」
磁性的聲音染上一絲薄怒,傅景淵一路從臥房出來,匆忙套上西裝外套,橫掃了一眼她的背影,快速打好了領帶。發絲顯然是隨意打理了下,俊顏緊繃,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依舊是那般優雅高貴,從容不迫。
孔九九當真是有些欲哭無淚,她也不過是按照以往的慣例,讓他每天能夠多睡些,等到早餐準備妥當了才喚他起床用餐。她對于他的行程根本就一無所知,怎麼去提前喊他起床?
他當真以為她孔九九是神嗎?可以窺測他的所有行動?
瞧著她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傅景淵眉峰微皺︰「你不是一向都會從Tonify那里要走我的行程表嗎?」話語出口,他似意識到什麼,眉蹙得更緊了幾分。不再多說,修長的雙腿大步一邁直接便出了門,只留給她一道疏離的背影。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從Tonify那里悄悄關注著他每日的一舉一動。
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孔九九只覺得鼻子更加難受了起來,竟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澀。
呵,這感冒果真還是太強悍,非得將她打垮才甘休嗎?
看來,帶病還要給他準備早餐什麼的,果真是不受人待見的。
當然,如果這個為他準備早餐的人換了女主角,估計他會心疼地連連抱著她吻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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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淵這幾日飛了加拿大,孔九九不用再每日早起為他準備早餐,生物鐘便如同自動沒了發條,竟讓她接連幾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順帶著膝蓋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孔九九已向法務總監消了假,明天開始上班。
簡單地給自己煮了包泡面,邊吃邊在Tonify偷偷給她的傅景淵最近幾日的行程表上看著,在他回國那天的日期上畫上個圈。
耷拉著腦袋,孔九九哧溜著面條,左手的簽字筆摩擦著自己的腦袋。
傅景淵失聰,只能讀懂唇語,所以有時候孔九九與他之間的交流,便局限在短信上。
他曾說過,不準以任何借口和理由在他出差時***/擾他。
所以,在他出差之間,她一直都保持著沉默,從來不敢逾矩。做得最多的,便是向他的助理Tonify詢問。
自然,她不主動聯系他,他根本就不可能從國外給她發個短信報個平安,更遑論如同尋常的夫妻一般會煲電話粥。
好在還有Tonify在一旁幫著她,若不然,這兩年來她根本連他平常會做些什麼都不知道,與他之間的距離,便不單單是越來越遠可以形容了,更多的,還有永遠都無法觸及他所處的那個世界的恐慌。
傅景淵還有兩天才會回來,孔九九原本打算趁著今天休閑打掃一下被自己折騰得邋遢一片的房子,豈料卻被若楠的紅色炸彈打了個措手不及。
「孔九九,你什麼意思啊,老娘前天就將結婚請柬寄到你公司了,你都沒個表示嗎?」
蔣楠和詹世風的婚事是被一拖再拖,她都差點以為兩人根本就要徹底say/goodbye了,沒想到兩人會突然結婚。
驚愕了一番,孔九九這才想起自己好幾天沒去公司了,忙和她解釋了一番,又賠著笑問大小姐有何吩咐。
蔣楠自然是不會放過訛詐她的機會,在手機另一頭叫嚷開來︰「下午兩點到七郎婚紗店陪我挑婚紗,記得打扮光鮮些,別給老娘丟人。」
「我怎麼覺得你是要把我給賣了?」心情頓時放松了些許,孔九九調笑了一句。
「就是要把你賣了,省得你一天到晚擺著一副深閨怨婦臉,小心提早步入更年期。」
深閨怨婦嗎?
原來在他人眼中,她竟已頹廢到如此地步了……
不免自嘲一番,孔九九氣吞山河地朝著那頭吼道︰「蔣楠你丫皮癢了是吧?小心姐大鬧你的婚禮。」
「盡管放馬過來,老娘還怕你不成?」
突然,那頭的蔣楠一改之前的囂張,有些猶豫地問道︰「九九,你結婚的事是不是一直都瞞著你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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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趕去七郎婚紗店的路上,孔九九都在思考著蔣楠試探著問的話。
老爹……
她與傅景淵結婚的事,她根本就沒有通知老爹。
她是土生土長的山里人,之前的十幾年讀書生涯中,每一日,都是起早模黑從山的這一頭攀爬到山的那一頭,進入到設施短缺卻讓她倍感欣喜的磚瓦房。每每遇到刮風下雨,便要徒步涉水好幾個小時才能趕到教室。
而她家的錢女王,便是在那一次大雨傾盆中為了救下被泥水沖走的她,拼盡最後一絲力將她送上一棵粗脖子樹後,自己則被無情的水卷走,再也沒有爬上來。她哥,也為了給她掙學費,在塌方的煤礦中永遠地失去了他年輕的生命。
當拿到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了老爹眼中的淚水,以及他不動聲色地望向錢女王和大哥那張老舊的黑白照片時既悲戚又欣慰的神色。
她不知道老爹究竟干了多少苦活累活才一路供她上完了高中念完了大學,但她知道,在這個世上,她已經對不起一個愛她的錢女王了,已經對不起疼她的大哥了,她再也不能對不起老爹了。
山里的人淳樸,不會像城里人那般處處愛攀比。他們沒有豐富的文化,他們不懂什麼是第三者,可他們知道,一個女人活生生介入到兩個原本相愛的男女之間便是一件羞恥的事。即使,那一對男女當時還沒有結婚……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不堪為老爹惹來不該有的閑話,所以這兩年來,她沒有回去看過一次老爹,每每打電話時老爹問及她的終身大事,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推說不急。
原以為就這樣過完這一輩子也未嘗不可,但她卻忘記了,老爹也會老,也會盼望著有個孫子抱抱,也會在看見鄰里一家幾口坐在飯桌前而老臉酸澀滿懷憧憬。
歸根究底,她孔九九除了是一個被傅景淵唾棄的壞女人外,還是一個對老爹不孝至極的壞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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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婚紗店。
顧名思義,是由七名大帥哥聯合經營的商店,深受愛美女性的厚愛。當然,七郎還可指代新郎官一夜七次郎,更是被女性暗暗稱道,好多新嫁娘會來這兒,便是沖著這七次郎的名頭。
金碧輝煌,燈光旖旎,婚紗聖潔,孔九九剛進入,便受到了猶如貴賓般的待遇。她忙表明立場,在某位大帥哥的指引下找到了早已到場的若楠。
「時間觀念還挺強的啊,這麼準時。」一身潔白的裹胸婚紗,包裹住蔣楠性/感高聳的胸部,低胸的設計,露出頸部及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膚,衣服的下擺碎鑽點點,在燈光下發出耀眼奪目的光彩。只需那麼一眼,便可瞧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閃亮不可方物。
孔九九繞著她轉了一圈,由衷贊道︰「咱們的女強人實在是太Perfect了,讓我羨慕嫉妒恨吶。」
「少給老娘嘴貧。」嗔怪地怒瞪了孔九九一眼,蔣楠將耳附到她耳旁,「不過說真的,你帶病來陪我照婚紗照,我感到萬分榮幸。」
被蔣楠招呼著往里頭帶,孔九九這才發現未來的新郎官早就有些不耐煩地穿著白色的西裝站在一旁玩著手機。
「姓詹的,沒看到九九來了嗎?還不站起向你嫂子問好?」
「怪不得我剛剛就聞到香風飄過,原來是銷聲匿跡的嫂子大美女再次現身了啊。」邁著信步走上前,詹世風將手攬在蔣楠腰際的同時,還不忘搭上孔九九的肩。
「詹公子都快要從良邁入婚姻的墳墓了,這吃人豆腐的性子還是沒改啊,蔣楠你可得好好教教他。」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躲避開他的手,孔九九笑得無辜。
當然,她沒問的是,蔣楠真的決定和詹世風結婚,那麼他之前認領的那個主動送上門來的孩子,他們打算怎麼辦?還有那個母憑子貴的女人,詹世風又打算怎麼處理?之前詹世風寧可蔣楠打掉孩子也不願承認她,如今他們這樣急急忙忙的婚姻,真的能夠維持嗎?
自己的婚姻已經足夠不幸,她不希望讓自己唯一的好友遇到與自己相同的處境。
「放心吧,他不敢對其她女人亂來的。若是他真的再來個金屋藏嬌,我保證會讓他哭爹喊娘的。」一眼就看出了孔九九的心思,若楠忙寬慰她,手肘推搡了旁邊的人一記,「我說的對吧,詹大公子?」
「對對對,實在是對極了,老婆大人掌握著我的命根子,我不要命了才敢去玩婚/外/情。」似乎是被蔣楠拿捏住了什麼把柄,詹世風咬牙切齒地說著,臉上卻還要掛上一副故作討好諂媚的笑。
孔九九瞧著他倆的相處,不禁覺得自己確實是多慮了。
蔣楠終歸與自己不同。她相信,她是有足夠的自信,才會選擇步入婚姻這個歷史的殿堂。
*
陪著蔣楠試完了婚紗,又被她硬逼著穿上伴娘禮服走了個過場,還被當個高瓦數的電燈泡杵在新郎和新娘之間被攝影師照了幾張室內婚紗照。
當蔣楠還未盡興地想要邀她改天去拍戶外婚紗照時,她趕忙以工作為由推了。
她結婚,她一個偽伴娘去跟著瞎湊什麼熱鬧啊,看他們秀親密?還是算了吧……
從七郎婚紗店出來時已經將近晚上七點,孔九九這個所謂的豪門少婦又被蔣楠毫不客氣地痛宰了一頓。走出酒店,蔣楠堅持要讓詹世風開車送她回去,她好說歹說才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一個人漫步在熙攘的街頭,抬眼望著霓虹燈在這片繁華的地段展現獨屬于夜色中的璀璨,孔九九突然便覺得,這樣只有她一人的世界,也是不錯的。
起碼,這一刻,她不用面對傅景淵對她的不屑與厭惡。
這麼多年來,一直活在疲憊中,卻一直力求不展現絲毫。迎著夜風,孔九九突地便起了興致,循著手機導航翻找出去洞庭灕苑的路線圖,沿著街頭落了一地的璀璨霓虹,像那些個閑情愜意般夜半逛街濃情蜜意的情侶一般徐徐踱著步子。
腳步極力踩向自己的影子,每每都只是成空。
掌心中驀地響起那首自己專門為傅景淵設置的鈴聲時,孔九九心神一怔,竟是難以置信地止了腳步滯了呼吸。
良久,她才努力平復著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
「你在哪兒?」傅景淵不帶溫度的聲音傳來,听不出喜怒。
為什麼,他對她永遠都沒有心呢……
「在外頭呢。」話語出口她才發現,即使她的語氣有多麼的苦澀,他都不可能听見她的回答。
既然如此,他打電話來,不是多此一舉嗎?
手機另一頭的人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電話立刻便被易了主。
「夫人嗎?我是Tonify。」
能讓傅景淵忘了自己失聰的毛病而不管不顧地主動給她孔九九打電話,她真的不知這一次,她又是哪兒惹到他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靜待著Tonify的下文,孔九九的心都有些提到嗓子眼了。
「是這樣的,傅少提前回國了,但是您不在家,擔心您出了什麼意外,所以就問問。」
Tonify的話語很委婉,委婉得讓孔九九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傅景淵也是關心著她的,也會關心她孔九九的去向。但是她知道,他不會關心她,即使在意她的去向,也只是不想錯失合理合法奴役且譏諷她的機會罷了。
掛上電話,孔九九再也沒有了剛剛的閑散,站在路口攔起了出租車。
眼角余光中,看到對面街道上一對情侶,男的身姿修長,卻是莫可奈何地被手臂上掛著的女友一個勁推搡著往前。
而拉著他的人,高高的馬尾一翹一翹,竟莫名有些熟悉。
曾幾何時,她孔九九,也是這般沒心沒肺地以自己的喜怒為喜怒呢……自從雲璃出現後,她便再也不敢扎馬尾,再也不敢蓬頭垢面地出現在傅景淵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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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灕苑。
滿地的狼藉,是孔九九這段時間趁著傅景淵不在被感冒侵襲之後所制造出來的。
垃圾被很好地歸類,可是鍋碗瓢盆卻是偷懶之下堆積了不少,油漬遍布。原本光滑鑒影的地板,也起了好些泥印子。
因為之前被蔣楠耳提面命一番必須穿著光鮮出門,床上沙發上隨處可見被她甩到一旁的衣物,整個房子,與之前她每天打理清掃相比,大有被洗劫過的跡象。
將手機遞還給傅景淵,Tonify開著玩笑︰「傅少您放心,夫人她沒出什麼意外,也沒離家出走。」
而坐在沙發上的人,胸前的領帶早被煩躁地扯落,紐扣解開,露出性感的鎖骨。
看懂了Tonify的話,傅景淵眸光一閃,繃緊的那根弦,逐漸松緩了下來。徐徐站起走向落地窗,眺望遠處的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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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坐在出租車內的孔九九,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學長?」接起電話,她有些疑惑他會這個點打來。
「九九,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坦白。」齊陌申的聲音有著猶豫,卻還是堅定有力。
「什麼?」隨著他的話,她也不由地緊張起來。該不會那個幕後黑手有消息了吧?
「你爸打來電話我接了,他以為我是你偷偷談的男友,所以有些不放心,拷問了我一番之後便打算收拾東西來X市看你了。」
自從她的手機號被有心人士知道給她發了威脅短信後,齊陌申在追查短信來源及調查照片後便自作主張給她換了新的手機卡。而他則用著她的卡,等待幕後之人又一次出其不意的短信或者電話威脅。
只是沒想到,會接到孔老爹的電話。
而孔九九,也忘記了通知自己的老爹她換了新號。
所有的一切,便是那般湊巧。
常年盼不到女兒給自己帶回來女婿的孔老爹在听到接電話的是個男人聲音時,便下意識地想歪了,認為是孔九九保密措施做得好,欺騙了他這個老爹,匆匆問了齊陌申地址,便直接打算卷著鋪蓋來找自家女兒盤問個清楚。
說是盤問,這何嘗不是一個默默操心著女兒終身大事的父親呢?妻子的離世兒子的慘死,一步步壓垮了他,如今,唯一支持著他的,恐怕也便只是女兒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