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著紫袍的男子斜倚在一把寬大舒適的龍椅上,整張臉上並無絲毫的血色,蒼白的近乎僵尸一般,他的目光略有些迷離的望著跪在腳下的臣子。兩根手指輕叩著龍椅的扶手,一臉心不在焉地听著腳下的人說話。
「愛卿,你剛才所報可是實情?」極輕的話語從他的嘴中吐出,讓人渾身不自在。
「萬歲,臣已查證過了,那南麓書院乃是季宣私下授意他的門人弟子杜守仁開辦的,為了與雲山書院爭高下,他前幾日才去了孝義郡主持比學。然,中間傳出消息說,雲山書院的學生竇脂顏乃是一名女子,此事已經傳到皇城了來了。」跪倒在皇帝階下的是當朝的右相陸南侯,陸南侯既是朝廷右相,也是統領三軍的一員上將,更是風烈國皇帝的一名心月復的臣子。
「好,朕知道了。」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去。然後使勁向後挪動了一子,頭一歪,胳膊拄在椅子扶手上,似乎很疲倦。
皇帝的御書房平時是不會輕易有人進來的,但陸南侯除外。听到皇上的話,陸南侯並不抬頭,躬身後退至門口,然後掩上了房門。
「赤花,你出來吧——」皇帝對著御書房內一個排滿書籍的書架朗聲喚道。
赤花面色惶恐,從書架後面轉出身子,還未行幾步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主上,都是赤花無能,望主上若責罰,只是如今已經有了些線索,請主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如若再無所獲,赤花甘願受死。」
「呵呵。」皇帝笑了,蒼白的臉上就連笑容都顯得恐怖了。赤花埋首低頭的身子在這一笑後已經抖動起來。
「赤花,我已經給了你三年時間了,這是我的極限。當初若不是你的一念仁慈怎麼會跑了他們?不過,既然你說有了線索我也就再信你一回,記住是最後一回。你上來——」
赤花顫巍巍的慢慢挪動著腳步,感覺到右手上一陣麻癢,再看時,一只手已經變成黑炭的顏色了。手指動了動,沒什麼感覺。
皇帝的臉上依然是蒼白的笑容,雙眼內突然間泛起了水綠的顏色︰「三個月時間,如若你還找不到人,你右手的炭毒就彌漫全身,最後你會成為一具無生命的炭化標本。三個月內若你找到了人,我會給你解藥。」皇帝踱到赤花近前,一只手托住赤花那只手掌,仿佛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看了良久︰「你跟我這麼久,我可有虧待你?」
「主上對赤花有再造之恩。」赤花不敢抬頭,前胸完全匍匐著地,蛤蟆一樣趴著。
「你的君後好不好啊?」皇帝又看似無心的問了一句。
只這一句話讓赤花的驚懼有增無減,全身從細微的顫動開始篩糠似的哆嗦,「主上,君後他從不出宮,寡言少語,主上不必擔心。」極力穩住自己,赤花以頭搶地,咚咚作響。
「那就好。我給了你驚人的美貌,給了你一個赤花宮,給了你心愛的男人,你要記住是我給了你一切。對于你當初幫我的那一點,我給你的報償已經足夠多了。——下去吧——」皇帝回過身,那後背上繡著的尖利五爪的金龍露出蔑視萬物生靈的神態。
風烈國的皇宮設在海龍郡,整個皇城就是海龍郡的內城,外城南北方向駐扎著守城的官兵,東西兩側則散居著百姓。風烈國的皇帝竇之影,十四年前繼承皇位,卻很少拋頭露面。皇城外的百姓們從不談論他們的皇帝,因為他幾乎從不出城,也很少上朝理政,說起來,人們總覺得這個皇帝有或者無根本沒什麼區別。
朝中左相和右相一起輔政,各個州郡的郡侯也都勤勉為官,所以風烈國總體說來還算安居樂業。只是有一件事他們感覺到詭異,就是每隔三年皇帝就會頒布一道聖旨︰要求全國三周歲左右的女娃全部入宮受檢,雖然受檢後大多數女娃都完好的被送回家,一小部分據說被留在了皇宮。很多百姓猜測皇帝大約有戀童癖。
剛剛回到相府,季宣接到了皇帝的召見口諭,他忐忑著跪在乾坤殿下,不知道此次被召見是福是禍。雖然皇帝很少理政,可是滿朝文武對這個皇帝都有著非常強烈的恐懼,在他面前,他們不敢有任何逾越。
乾坤殿是皇帝供奉先祖祭祀神靈的皇家宮所,平時做臣子的很少來此。
「左相大人,朕昨天听說了一個人?」距離季宣有十幾丈遠,皇帝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前邊,靜默中冷不丁的開了口。
「萬歲不知說的是何人?」
「她開辦了錦繡書局,卻是個女子,名叫作竇脂顏的,你可認識?」皇帝水綠的眼眸微黠起來。
「不——不認識!」季宣伏在地上,趕緊搖頭,矢口否認。
「左相大人,竟然當著乾坤殿的神明說謊話,真是不該啊——或者左相果真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就去地字一號清醒清醒吧。」季宣身側突然出現了兩名錦衣衛士,一人架起他的一只胳膊,二話不說,拖起季宣就走。
「萬歲,臣是當朝左相啊——」
自己身為左相,難道皇帝不顧慮嗎?難道他不怕無法跟滿朝文武交代嗎?季宣僥幸的想著,使勁踢著腿,掙扎著拼命呼喊。
「 嚓」伴隨著一聲脆響,他開始淒厲的哀號,一副脊骨已經被兩名錦衣衛士用手肘切斷。在這些錦衣衛士的眼中,所有人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一樣的,他們只在執行皇帝的命令,沒有什麼能夠阻擋皇帝,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是命令。
地字一號,風烈國皇宮內最殘酷最黑暗的地方,說是牢房,卻比牢房寬大一百倍,也恐怖一百倍,里邊五毒出沒,鼠蟻橫行,被投進地字一號的犯人即使只有一天時間其生還的機會也為零。
被打斷了脊骨的季宣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在從乾坤殿前往地字一號的途中,他忽然愴然大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宣撞死在了一頭昂首的石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