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的質地涼涼地,貼著她沾了雞蛋的額頭和頭發。
顧惜仰起頭,看著陸靖驍,終于一滴眼淚也跟著滑出來。
她以為自己不害怕,能夠撐過去,可是陸靖驍的出現讓她忍不住紅了眼圈。
陸靖驍低頭,看見了她抱在懷里的蛋糕,再抬眸看她的眼楮,浮著一層薄紗般的霧。
「你來警察局過生日?」
顧惜抬手揩掉眼角的淚,「只是惹了點麻煩,被帶到這里。媲」
「什麼麻煩?」
陸靖驍神態自然地坐在她的身邊,偏著頭,暖暖地笑。
顧惜望著他,怔怔地有些出神。
「總裁,車子候在在門口,王副局也已經下樓……」
秘書疾步而來,但在看見顧惜後吞下了剩下的話,看著陸靖驍等待指示。
陸靖驍輕輕抬了下手,依舊看著顧惜︰「什麼麻煩?」
「我撞了人。」顧惜望著陸靖驍幽深的黑眸說。
陸靖驍四下看了眼,悠悠道︰「你是被扣押在這里?」
顧惜沒有回答,因為陸靖驍說的沒錯,她現在這樣跟扣押沒異樣。
「陸總,久等了吧……」
顧惜聞聲轉眸,就看到一個穿著便服的中年男子走過來。
王副局看到坐在一起的陸靖驍和顧惜一愣,困惑地看向秘書︰「這位是——」
秘書同樣看看王副局,他也不曉得這位的身份。
但顯而易見的是,這位姑娘對他們總裁來說是特別的。
上次把全球限量鞋子送給人家,這次還坐在一起,連王副局來了都沒起來……
秘書正尋思著向王副局解釋陸靖驍跟顧惜之間合理清白的友誼——
陸靖驍卻已經起身︰「是自家人。」
他對王副局說,眼風瞟了顧惜一眼,「她說她撞了人。」
「撞了人?」王副局駭然,一方面是驚訝于顧惜的身份,一方面是為難于得知顧惜是陸家親戚後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要隨便放人說不過去,要辦得過了損了陸靖驍面子。
王副局當即喊了值班的民警︰「這位小姐撞了什麼人?」
「是發生在湖南路聖島咖啡廳前面的車禍,這位顧小姐撞了一個孕婦。」
「怎麼回事?」王副局皺起眉接著問。
民警看了眼跟王副局站一塊兒、西裝革履的陸靖驍,也瞧出陸靖驍身份不簡單,見他似乎認識顧惜的樣子,就合盤全部說出來了。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沒撞她,是她自己沖上來的。」
陸靖驍轉頭,看著目光倔強的顧惜,就像審度一般,靜靜地不開口。
顧惜回望著陸靖驍,「真的不是我。」
在場其他人都听清了這一句帶些孩子氣的說明。
似乎只要這樣一說,就能夠證明她的清白。
「我是不喜歡她,但也不會用這種方式泄憤,我還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陸靖驍沒有回答,靜寂地等待她說下去。
「況且……我才是霍湛北的太太,而不是他們口中的小三。」
顧惜表現得很鎮定,雖然她拿著蛋糕的雙手在發抖。
突然間,被冤枉的委屈,孤立無援的淒涼,席卷了她的身心。
陸靖驍望著她水盈盈的眸子,良久,他才轉開臉去。
他對王副局道︰「今晚恐怕不能一起吃飯了。」
王副局立刻明白陸靖驍話里的意思,表示理解地拍拍陸靖驍的肩膀。
「你放心,張學忠的事情我會處理好,到時再跟你們公司的律師聯系。」
陸靖驍跟王副局握了下手︰「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煩王局了。」
「哪兒的話,就沖著你父親跟我的交情,這事我也得給你辦得妥妥帖帖。」
王副局說著看向顧惜,「那這位顧小姐……」
「我想保釋她出去。」
顧惜听到「保釋」兩個字,抬頭看向陸靖驍。
陸靖驍穿著深色西裝,大衣隨意地掛在臂彎里,跟王副局交談時俊眉微蹙,白熾燈光傾瀉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華光溢動。
顧惜望著他,那感覺,就像是地上渺小的螻蟻在仰望著上帝。
「那行,你跟我過去辦手續。」王局長點頭。
陸靖驍過去之前,回頭看了眼顧惜,看她神色有些恍惚,便走過來。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他說完就把外套遞給秘書,自己跟著王副局去辦保釋手續。
顧惜慢慢地轉頭,目送著陸靖驍走到值班桌子前。
因為隔著些距離,听不清楚說什麼,顧惜只看到陸靖驍笑著跟那些穿制服的民警握手,然後從西裝內袋拿出一包煙,一一分給那些民警。
王副局說了一連串的話,負責民警卻為難地搖頭,陸靖驍便轉身去打電話。
顧惜盯著陸靖驍背過去的身影,他這通電話很有可能是打給警局的局長,也有可能是打給更上級的人,但都免不了要放段請人家幫忙。
在顧惜失神之際,陸靖驍已經回來︰「起來吧,已經可以走了。」
顧惜看著他,慢慢地恢復了清晰的意識,說了聲謝謝。
陸靖驍拎過她手里的蛋糕,望著她的眼神溫和︰「我送你回去吧。」
旁邊的秘書還立著︰「總裁……」
「車鑰匙給我,你先打車回去吧。」
秘書把鑰匙給了陸靖驍,沒多加停留,就出去了。
「去洗手間洗洗。」陸靖驍將手帕遞給顧惜,「我在這里等你。」
顧惜低頭看著自己布滿女乃漬的衣服,還有些粘稠的頭發臉頰,接過了手帕。
……
等顧惜從洗手間回來,陸靖驍真的拿著蛋糕倚靠在廊間。
他微微眯著眼,望著走廊上散發著淡淡光暈的壁燈,听到腳步聲後看過來。
顧惜的頭發已經清洗干淨,除了衣服上的女乃油漬暫時洗不掉。
陸靖驍走到她跟前︰「洗干淨了?」
顧惜輕輕地點了下頭,伸手去接蛋糕︰「我來拿吧。」
她探出來的左手腕,因為剛才洗臉摘去了手表,露出一道淡淡的疤痕。
陸靖驍驀地抓住了她的手,看著她腕間粗粗的疤痕,皺起了眉。
「什麼時候受的傷,當時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顧惜想抽回自己的手,陸靖驍卻不放,一雙黑玉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你割過脈?」
顧惜搖頭,坦白︰「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不小心割到的。」
「怎麼回事?」
顧惜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頭,見他執著于原因,便也不再遮遮掩掩。
「十四歲那年,顧城不小心害得我懷孕的繼母從樓梯上滾下來,繼母流產後被診斷出再也不能生育,連基本的夫妻生活都可能無法保障。我繼母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一氣之下遷怒于顧城,拿了水果刀要顧城一命換一命,我去攔,不小心傷到了手腕。」
陸靖驍垂眸盯著那道疤痕,「那個時候是不是很痛?」
「還好吧,當時比起受傷,我更害怕我繼母會做出傷害顧城的事情來。」
「你的繼母一直都對你跟顧城不好嗎?」
顧惜淺淺地抿起嘴角︰「其實也不能說不好,更多時候她選擇的是漠視,畢竟她也明白自己才是我父親唯一深愛的女人,所以我跟顧城也就無關緊要了。」
「今天是你和顧城的生日?」
顧惜詫異地看陸靖驍,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同一天生日?
陸靖驍抬起手,在空中微微停頓了下,還是彎起食指,輕輕地敲了下她的額頭。
「上次是你自己告訴我,你跟顧城是雙胞胎。」
這樣親昵的動作,無關情愛,只有滿心滿月復的憐惜。
「我送你去顧城那里,他應該還等著你給他過生日。」
顧惜望著嘴角噙著寬厚笑容的陸靖驍,鼻子一酸,感激地說︰「謝謝你。」
……
上了陸靖驍的車,顧惜還是選擇坐到後面。
望著窗外疾速倒退的浮光掠影,顧惜蜷縮在後座上,默默沉思。
她和霍湛北半年婚姻,她一直都在堅守,現在卻覺得,好累,好累!
顧慕珍說她嫁給霍湛北不是麻雀變鳳凰,而是自找羞辱。
霍家和唐家的人對她也不親和,淡淡地,更多的是一份默然。
因為從不曾當做一家人,又怎麼能要求人家拿真心待你?
沒有誰看好她跟霍湛北的這段姻緣,時間一點點驗證了他們的這種論斷。
難道這真的是宿命嗎?
顧惜靠在車窗上,心一陣劇烈的疼痛。
從一開始她就錯得太離譜,半年時間,她看得很清楚,也不想再錯下去……
顧惜從包里掏出手機,發呆地看著屏幕,許久的許久,她才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在通訊錄里找到了那個號碼,按下了「發送」。
短信框右下角是一個輸送的箭頭,框里只有五個字——
「我們離婚吧。」
顧惜關了手機,閉上眼,她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
……
陸靖驍想問顧城住在哪里,卻發現顧惜閉著眼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的手里還緊緊地捏著手機。
陸靖驍放緩了車速,直到在海濱馬路邊停下來。
他轉過身,顧惜睡得並不好,眉頭微微擰起,似乎在做著一個讓她難以安寧的夢。
陸靖驍沒有打開車內的照明燈,只是借著月光端詳她的臉。
她的眼楮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即便化了妝也沒遮蓋她的倦容。
她的手互抱著縮在後座里,這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陸靖驍月兌下外套蓋在顧惜的身上,手指不經意踫到她的面頰,他收回手的動作一滯,然後輕輕地撫模了下她的腮頰,顧惜動了動,卻沒醒過來。
顧惜呼吸細勻,外套下的胸脯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陸靖驍看著看著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殘留在指尖的異常飽滿柔軟的感覺。
之前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再來回味,那手感,似乎……很好。
陸靖驍笑了笑,凝視著顧惜︰「就這樣睡著了,看上去不是滿怕我的嗎?」
說完,陸靖驍就下了車,將車門輕輕地關上,靠在車邊。
他打開煙盒,抽出一根煙夾在手指間,用打火機點燃,細細的煙裊裊升起,蔓延在他英俊的臉上,偶爾回頭望一眼熟睡在車里的人兒。
手機有電話進來,是他母親舒茗茵打來興師問罪的。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還有,雨桐呢?為什麼打她電話打不通?」
陸靖驍看著前方浩瀚無際的深色大海,嘴里吐出一個煙圈︰「在海邊看日出。」
「看日出?」舒茗茵不相信,「現在才幾點,你就去看日出了?」
「嗯,」陸靖驍懶懶地靠在車上,「覺得今晚意境不錯,就來了。」
「那你老婆呢?」
陸靖驍又往後瞅了眼顧惜,「在車里頭睡覺。」
見唐雨桐跟陸靖驍待在一起,舒茗茵的語氣才軟下去︰「既然你們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你平日里多關心關心你老婆,不要總是把工作放第一位。」
陸靖驍捻滅了煙蒂,「時間不早了,你和爸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