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暑假是最簡單和快樂的日子。當開學的時候,燕之瑾給植物學汪教授遞過去一份近乎完美的數據收集結果報告時,他感動得無以復加。別的學生參加這種項目無非是為賺學分,而這個外系報名的小姑娘花了如此多的努力完成了這個異常艱巨的項目。「孩子,做得很好,我會將你作為論文的第二作者署名的。」汪教授毫不吝惜他的贊賞,燕之瑾此時絕對沒有意識到汪教授的這個肯定在不遠的將來給她帶來什麼樣的機會,她歡呼雀躍,慶祝她的成功。
「阿瑾,給我一包衛生巾,我沒了。」尹甜問。
「等下,我給你找。」正找著,燕之瑾突然意識到她已經有近兩個月沒有來月經了。「糟了!」燕之瑾一拍腿,「甜,我可能懷孕了。」
「不會吧。」尹甜震驚得差點從上鋪掉下來。
「我記得剛去慶陽的時候來的,這陣可不兩個月了,一直沒來。而且我最近老犯困,也不想大吃飯。」「對,前天你吃飯的時候不是還說想吐嘛。」兩人一合計,越說越肯定。
「怎麼辦?怎麼辦?這可是要退學的。」尹甜很慌張。「你們怎麼都不做保護措施?」
「誰知道啊,你還有經驗。」之瑾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你不知道他肯定知道啊。真受不了你們。」尹甜急死了,「你快去找他商量一下,該怎麼辦。」
「商量什麼啊,肯定只能打掉啊。難道生下來,我可不想畢不了業。」之瑾在這個時候頭腦很清醒。
「但你總得跟他說一聲啊,手術還要不少錢呢,他總不能不問不管。」尹甜也是個火爆脾氣。
「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他。行不行?」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你那是什麼態度,好像懷孕的是我一樣。」
「太監還能懷孕?」「你找死!死燕子!」
當之瑾走出宿舍門的時候她的臉就黑了,她不過是不想讓尹甜太擔心而故作輕松。當見到馮奇峰的時候之瑾就忍不住哭了,母性是女人與生俱來的天性,當她一想到要不得不失去這個孩子時,她的心情是很復雜的。馮奇峰是第二次看到燕之瑾流淚。「馮奇峰,我懷孕了。」馮奇峰驚呆了,不可置信,「真的嘛?你檢查過了嗎?這可怎麼是好?」之瑾很平靜地拉過馮奇峰的大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小月復上,說道︰「孩子,你來得不是時候,爸媽對不起你。」
湊齊了手術費,尹甜,燕之瑾,馮奇峰三人一起去了一家比較偏遠的小醫院。B超過後,一個年輕的女醫生表情麻木地說,「60天,要不要?」「不要。」之瑾一咬唇。「人流。」「啊,不能吃藥嗎?」「已經超過50天了,藥流不保險。」「醫生姐姐,我怕手術,藥流好不好?」這個時候燕之瑾已經一臉哭相,還不忘溜須拍馬。「算了,你們是學生吧。超過十天,B超看還算小,就藥流吧。」「這里兩顆藥,先連續吃兩天,第三天到醫院來吃。今天就吃,早一天也好。」「知道了,謝謝姐姐。」
回去路上,尹甜一直在數落馮奇峰,「你怎麼這麼糊涂,她不懂你還不懂嗎?你知道打胎對女人的傷害有多大嗎?有的人打一次一輩子都懷不上了,你簡直就是個白痴!要是阿瑾有什麼事情,我決不饒你!」尹甜一頓劈頭蓋臉,唾沫橫飛,轟炸得他頭都抬不起來了。
「有沒有這麼恐怖啊。甜甜,我怎麼感覺慎得慌。」
「你以為我是開玩笑的嗎,你也是個白痴!」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尹甜低下頭說,「我表姐就是的,打過一次胎就再也懷不上了,她恨死那個男人了!」
「阿瑾,要不別打了?」馮奇峰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把他生下來,我賺錢養活你們。」
「……你傻啊,我可不要自毀前途。」之瑾很堅持,心里竟生出點小小的甜蜜。
第三天的藥是去醫院吃,早上三人就一起來到醫院,小醫院沒有休息病房,只能坐在走廊的長凳上,之瑾有些害怕地咽下了那顆藥丸。宮縮來得又快又猛,之瑾痛得連腰都直不起來,額頭上的的汗珠流下來,馮奇峰抱著之瑾,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內疚感隨著她的輕聲申吟聲而越來越強烈。整整半個小時過去了,中途年輕女醫生來看了一次,催促之瑾去衛生間看看下來了沒有。可是一直沒有下來,宮縮卻減輕了。女醫生又來詢問了一次,說「不對啊,怎麼還不下來。」她走回辦公室,尹甜跟在後面,听見她給誰掛了一個電話,「嗯,再吃一顆。流血多再通知您。」于是,女醫生又拿了一個給尹甜,「可能孩子大了,再吃一顆,掉下來的東西給我檢查,流血多來喊我。」尹甜的手也有些抖,她喂之瑾又吃了一顆,之瑾此時已經痛得話都不想說了,「阿瑾,醫生說,如果流血就通知她。還要遭一次罪。」尹甜又狠狠地剜了馮奇峰一眼。這顆藥吃下去,不到五分鐘立刻開始劇痛起來,「甜甜,感覺濕濕的,可能出來了。」阿瑾虛弱地說。
攙扶著走進衛生間,那個小小的生命已經出來了,燕之瑾非常仔細地看了一下它,已經有指甲蓋那麼大了,仿佛能看出來像個人形了,透明的,又出來一個東西,看起來像是胎盤,中間有細長的臍帶連著。尹甜小心翼翼地將托盤交給馮奇峰看,「你的孩子。」尹甜冷冷的聲音,「拿去給醫生看。」
「甜甜,一直在流血。」燕之瑾說,就這說話的功夫,尹甜轉眼一看,事先墊的衛生巾已經濕透了,血已經滲到牛仔褲上,濕了一大片,「怎麼這麼多血,快快,你端著盤子,」馮奇峰猛地把托盤塞到愣在那里的尹甜手中,又把燕之瑾的褲子拉上來,連扣子都沒有扣,抱起來就沖到醫生的辦公室,「血,醫生,她出了很多血。」「著急什麼。」年輕醫生轉過頭來,一看這陣仗,也緊張了。「快,放到那邊手術台上,月兌掉一個褲腿。」馮奇峰把之瑾抱到手術台上,兩腿分開掛在架子上,就看見那血已經不是一滴一滴地流,而是不斷線在流。那個女醫生也急了,趕緊掛了一個電話,又跑過來,給燕之瑾掛上鹽水,「怎麼不止血?」馮奇峰很急,聲音很大。「現在止不了,要先清宮,等主任過來。」年輕女醫生聲音也很緊張。「等主任?要等多久。」「她在隔壁那棟樓開會,五分鐘就過來。」「那現在你不能做些什麼嗎?你看血都流成這樣了!」馮奇峰幾乎都要用吼的了。「你吼我又什麼用,讓你們人流你們又不願意。你趕緊去買些紅糖,待會兒給病人喝。」「去吧,別說了。」之瑾用打著吊針的手拉了拉馮奇峰的衣袖,「死不了人,讓甜甜進來陪我」。「阿瑾……」
尹甜一臉錯愕地進來了,她現在已經不知所措了,就那樣看著這血潺潺地流,眼淚已經打濕了臉頰。「三兒,哭什麼,我又死不了。」看著手術床上睡著的那個蒼白的人竟然還對著她開玩笑,尹甜說「都怪我烏鴉嘴,淨說些不吉利的話。」「傻瓜。」
五分鐘有多長?兩杯血而已。
主任是個四五十歲的胖女人,她肯定是用跑的,到手術室的時候還喘著粗氣。「快。準備清宮。」尹甜看到主任拿了一個像擴口器一樣的東西抵住那個小小的洞,痛得之瑾抽搐一下,背都弓起來了。「阿瑾」尹甜牢牢抓住之瑾的手。主任手拿了一個有點像熨斗的東西,前端一根管子,使勁插進了那個小洞。「啊!」阿瑾痛得肝膽劇烈,控制不住大叫出身來。「鬼叫什麼,總沒有那個插的時候痛吧!」主任惡狠狠地說,開動機器。尹甜驚呆了,那東西原理實際上就是個吸塵器。所謂的清宮就是把子宮里面那些沒有流干淨的東西吸出來,避免傷口不能愈合持續流血以及以後發生子宮肌瘤的潛在風險。
「她簡直就是故意的,這個死醫生,簡直就是變態!更年期老女人!」當在回去的路上,尹甜肺都要氣炸了。「馮奇峰,你沒看到,阿瑾都要痛暈過去了。」看她還在憤憤不平,「這以後要是不能懷孕可怎麼辦啊。」尹甜看著那已經昏睡在馮奇峰懷抱里的燕之瑾,心痛的說到。她臉色蒼白,平時紅潤的小嘴幾乎沒有一點血色,睡在他的懷里時長長的眼睫毛還輕微的一動一動的。那個胖女人最後說的話是︰「這次她子宮受傷比較嚴重,三個月之內不能同房,你們是夫妻還是男女朋友?」也沒有等他們回話,又接著說「她以後受孕的幾率會很低,不過也不好說,她才20歲,很年輕,也有可能恢復。」馮奇峰一路無話,他在想,他要用一輩子來照顧這個堅強的女孩,他愛她。
當燕之瑾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睡在宿舍的床上。尹甜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醫生的話。燕之瑾看著尹甜擔心的神情,自動地用燕氏心法過濾掉不好的,留下她想听的,「不是醫生說會恢復的嘛。沒關系的。我會努力鍛煉身體的。我身體很好的,你看我這兩年都一次沒有感冒過。放心。甜甜,今天謝謝你。」之瑾很少這麼一本正經地跟尹甜說話。尹甜看著她憔悴的臉,眼眶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