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批閱西南區的銷售報表時,燕之瑾發現C市的經銷商的銷售均價平均遠高于其他西南地區30%。這個現象很不正常,她當即叫來了C市經銷商對口負責人員小羅和小徐。「怎麼回事?」燕之瑾在與下屬談判時從來不多說一個字。辦公桌前站著的兩個人對視一下,小羅拿起桌上的報表看了看,波瀾不驚地說︰「燕經理,我們以為您知道的。就是交通部林科長指示的,政府用車的款型價格翻四成。這樣做都好幾年了,我以為您知道,所以也沒有跟您單獨解釋匯報。」
待下屬出去以後,燕之瑾沉思了一會兒,撥通了一個電話。「是石橋埠經銷處的付倩付經理嗎?」「是我,您是燕經理?」「對,付經理,明天早上九點,在聖羅蘭堡咖啡,我想約你單獨談談。」「好,到時候見。」
付倩是C市一個比較大的經銷商的銷售總監,跟燕之瑾年齡相仿,在會議上打過幾次照面。燕之瑾作為大中華區銷售經理第一次召開經銷商代表大會,相互介紹的時候,付倩看她的眼神是警惕的,甚至有些憎惡的,這完全不符合做銷售的職業素質。燕之瑾當時就有些詫異,不過也沒有時間和精力深究,但女人的第六感是靈敏的探針器,總能偵測到異常的情緒。
聖羅蘭堡咖啡是一個高級的會員制會所,在C市市區的一個森林公園的半山腰上,視野很好,居高俯視,可以看到C市的主城區全景,遠眺還可以看到蜿蜒的嶙江。店里環境靜謐,氣氛舒適,頭一次是林呂韓帶她來的,燕之瑾很喜歡這里,後來就經常來坐坐。燕之瑾穿著一件淡綠色的亞麻寬松襯衫,黑色的卷發披至腰間,看上去很慵懶。她先到了,點了一壺碧螺春,燕之瑾從來不喝咖啡,雖然Charles曾經無數次企圖讓她愛上咖啡,但她還是說太苦了,喝了睡不著覺。
「燕經理,久等了。」付倩邊說邊坐了下來,她一身白色的小西裝套裙,金絲的窄邊半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斯文窈窕,不可否認,雖然她算不上很美,但絕對是很有味道的氣質型。
「剛來,叫我阿瑾吧,付倩,介意我這麼稱呼你嗎?」燕之瑾說。
「挺好,燕,噢,阿瑾。今天約我來這里不會是談公事吧。」付倩微笑著,開門見山。
「付倩,明人不說暗話。你們經銷處凡是那些跟政府用車沾邊的訂單報價和實際售價都高得離譜,我想知道一下原因。」燕之瑾不緊不慢地說。
「阿瑾,你還真是問公事啊。」付倩自嘲地輕笑了一下,「你和呂韓就快結婚了吧?」
燕之瑾聞言一愣,听她稱呼他呂韓而不是林科長,心里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她沒有回答,在等付倩接下去的話。
「阿瑾,在你回國之前,我是呂韓的女朋友,雖然他從來沒承認過,但我是這樣認為的。」付倩神色平靜,水晶玻璃茶杯在她手里轉來轉去,「我和他認識快五年了。那時候他還是個普通職員。在一次招標會上,他坐在我旁邊,對我禮貌的微笑,我立刻就愛上他了。現在想起來還真不可思議。」
「我明白,我也曾那麼迷戀他的微笑。」燕之瑾輕聲說,仿佛想起了什麼。
付倩繼續說道︰「將政府采購車輛和市政統籌範圍內的車輛售價抬高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那時候不會做得像現在這樣露骨,他們科原來那個科長姓顧,是個胖子,很。我陪了他幾次,從他那里弄到他貪污、收受賄賂和以權謀私的證據,還有一段錄音,然後匿名檢舉了他。」付倩喝了口水,「他很快就被停職調查了,然後我又給他們局長送了些錢,科長的位置就給了呂韓。」付倩輕描淡寫地說著,燕之瑾卻听得目瞪口呆,感覺像是在看電視連續劇。
付倩看了燕之瑾一眼,眼神有些淒涼,「阿瑾,你身邊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吧,你真幸運。不要怪呂韓,他之前並不知情,也沒有要求我做什麼,都是我自願的。後來他做了科長,才慢慢知道,也接受了我。不管誰管事,事情還是得照做,錢還是得照撈,不然怎麼能填得飽上面那些人。我知道呂韓需要一個為他穿針引線的人,所以我還在這行混著,幫他打點,做他的內應,讓各家經銷商都听話。開始他挺緊張,但久而久之就習慣了,他很能干,現在我都是听他安排。」付倩往茶杯里添了些茶水,眼楮望著落地玻璃窗的外面,焦點卻在很遠的地方。「阿瑾,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不等燕之瑾回答,付倩接著說︰「半年前他去了趟澳洲,回來以後很興奮地對我說,‘倩倩,我們以後不要私下見面了。’我很納悶,他並沒有交別的女朋友,為什麼不再理我,難道是利用完了一腳踢開?後來你來了,見了你我就什麼都明白了。」
燕之瑾不解,月兌口而出︰「明白什麼?」
付倩苦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挺聰明的,不過也跟我差不多,都是死心眼。你還不明白嗎?你想想你的前任是怎麼走的?」燕之瑾回想,她的前任是一個叫Peter的美國人,Jeff曾意味深長地對她說Peter是違反了公司的行動價值觀,被勸退了。燕之瑾恍然大悟,她直勾勾地看著付倩,詢求她的肯定。「我的表情告訴我你已經猜到了。對,是呂韓讓你上司做的,我想你能獲得這個職位回國應該和他也有關系,但我不能確定。」燕之瑾的頭頓時好像被銅鑼狠狠地拍了一下,被震得頭昏眼花。
「阿瑾,你不會不知道這里面有多少利潤,一台車40%,利益鏈里面他應該能撈個八到十,你簡單心算一下也應該知道有多少。如果你想知道具體的數字,可以問你們公司財務的藤慕秋,她和呂韓也有過那種關系,他和每個女人的時間都長不過三個月,只有我不一樣,因為他沒有承認過我是他女朋友。」說完這番話,付倩好像很累,但神色卻顯得輕松。「阿瑾,我不管你怎麼看待我,該說的我都說了,愛一個人就應該放他幸福,最近幾次我見到呂韓都覺得他和以前不同了,容光煥發,眼神炯炯,我就知道他是真愛你的。我祝你們幸福。」說完她就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呆若木雞的燕之瑾深陷在沙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