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落落就起身,洗漱好之後,只讓小蘭幫自己換了一身男子的長衫,頭發又梳成了男子發髻,簪了碧玉簪,便請了連海過來。
將從武太爺那當來的一萬兩銀票和自己的令章,一塊田黃石刻的章,上頭有落字標記的,一起遞給連海,「師傅,這里的銀票,您拿去到如歸客棧中尋景泰先生,將這個給他,他自會幫您換成糧草,加上前頭我們買好的糧食,用這枚令章調陳雲和鄧凱帶兩千人馬立即趕往肅州,記住,一路急行軍,越快越好,不要理會听到的任何消息!」
連海接過銀票和令章,「公主,您決定了?」
落落點頭,「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我去穆府,還能迷惑和牽扯他們一陣子,不過就算事發,他們也追不上您的,他們也不會拿我怎麼樣,不過就是當個人質而已,還是個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質。說不定,他們看我沒用,還會放了我呢!師傅不用擔心,我身邊還有阿大他們四個,我的功夫也不是吹的,等閑人馬傷不了我的。」
連海也不是那小孩子,自然不會無謂的多愁善感,但也還是帶著幾分擔心地看了看落落,「公主,您放心,我定會安全迅速地將糧草送到的,將糧草交到威遠侯手中後,我就會盡快趕回來,公主且放寬心,莫要做什麼同歸于盡之類的傻事。」
落落大笑,「師傅,我好歹也跟了您那麼多年,您什麼時候看見我做過那樣的傻事了?同歸于盡?干嗎呀,我還要好好地活著呢,不到一百歲,我是不肯咽氣的,哪有那麼容易死的啊。」
小蘭端著茶進來,听見落落說到死字,連忙「呸呸」了幾聲,嗔道,「主子,怎麼大清早的就說死啊死的,多不吉利啊,趕緊呸掉,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菩薩莫怪!」說著放下茶盤,還合掌往不知名的方向拜了幾拜。
引得落落和連海都笑了起來,「這丫頭,什麼時候還信上佛了?要是這麼靈的話,你順便也問問菩薩,你什麼時候才能嫁出去,省得在我耳邊嘮里嘮叨的。」落落說笑道。
「主子!」小蘭跺著腳紅臉嗔道,「您還沒嫁出去呢,奴婢可不敢嫁,奴婢伺候您一輩子!」
「別!干嗎要伺候我一輩子啊,你啊,遇到了喜歡的就告訴我,我替你做主,給你備份厚厚的嫁妝,好好地嫁出去,好好地過日子是正經的,跟著我干什麼,難不成真的一輩子做個老姑娘,算了,你們都好好的,我才能放心!」落落說著說著不覺傷感起來。
連海溫和地拍拍落落的手,「還有師傅呢,師傅是要等著你給養老的,你可不能偷懶,師傅喝慣了大紅袍,你要是日子過的不好,換了次的茶,我可是不依的!」
落落眼圈有些泛紅,知道師傅這是在安慰自己,點頭道,「師傅您也放心,落落到哪都要把師傅您呆在身邊的,等這事情了了,落落就給您造個大院子,讓您天天地坐在院子里,听戲,喝茶,養老就好了!」
連海欣慰地點點頭,小蘭卻已在邊上撩著袖子抹淚,落落笑道,「嘿,這是干嗎呢,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小蘭,都怪你,胡亂插嘴的,你去看看小凳子,看他給師傅的行裝收拾好沒有,那我給備的西洋參可都裝好了?叫他每日里給師傅泡上一杯,別忘了。回頭我要是見師傅瘦了一斤,我就要狠狠地罰他!」
小蘭點頭,「奴婢這就去。」忙抹了淚退了出去。
連海慈愛地看著落落,「師傅信你,你的本事師傅也知道,只是一樣,還是再多嘴說一句,有的時候還是不要太過頂真,天家,本就無情。你……不要太執著!」
落落自然明白師傅這是在勸自己不要太把那皇帝爹的態度放在心上,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軀體里的靈魂早就是另外一個人了,所以不存在什麼失望之類的,因為並沒有過希望,所以,她不會痛。不過,她還是順從地點點頭,「您放心吧,師傅,我還向往著帶您去塞外呢,不會做傻事的。」
連海這才起身,回去收拾了東西,帶著小凳子從後門出去了。
估模著連海帶人走了將近一個時辰,落落這才起身,只帶了阿大四人和李子慢慢打馬往穆府里去了。
穆雲風帶著四個兒子在二門處迎了落落,落落上前笑著問道,「穆家伯伯,身子可好些了?那藥可還管用?」
穆雲風嘴角扯了扯,那藥管用自是不必說,只是那味道的苦真是前所未有,也只得贊道,「公主醫術竟也這麼好,那藥老夫也只吃了這麼兩副就完全好了。真是托了公主的福了!」
落落暗自發笑,那藥他若是真吃了,那肯定是苦不堪言的,要知道那黃連的份量可是不輕呢。
「听說昨日公主去武家當東西去了?」穆雲風迎著落落往榮禧堂走去,一邊隨意地問道。
落落驚訝地問道,「穆家伯伯您知道了?」然後又不等穆雲風回答自己又接著說道,「也是,那武太爺可是您的岳丈,您知道也是應該的。呵呵,是呢,我听說這榮城最大的當鋪都是武家開的,正好手頭也缺錢使了,便去當了點東西!」
听到落落說武太爺是岳丈的話,一時之間,穆赫哲四個兄弟的臉上的神色都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落落自西留心之下,不由會心一笑,這大宅門里的後院的女人之間的矛盾,向來都是會或多或少地影響到前院的男人們的,連天家也是如此,更何況他穆家呢,看來,這兄弟四人也是各有各的心思,未必像表面上看去的那麼和睦。
穆赫哲臉色陰沉,似是不悅,穆赫思神情耐人尋味,既非惱怒,也非看好戲,想起他的生母是個貴妾,落落心里有了幾分成算。穆赫慎臉上更多的是愧疚自卑,沒,穆赫行則是一副理所當然與榮有焉的模樣,他的生母畢竟是現在的當家主母,他的地位自然也非三個哥哥可比的。
穆雲風卻沒注意到自己兒子的什麼不同,還是關切地說道,「公主見外了不是?若是手頭短銀子用,為何不跟老夫說呢,別說是當東西了,就是送,我們穆家也應當雙手奉上公主的用度銀子不是?」
到了榮禧堂,落落坐在了穆雲風的下首,笑著說道,「穆家伯伯就是不說,落落也是這麼想的,若是落落想買花布做個衣裳,又或是想打個頭面首飾什麼的,自然是不待伯伯您說,我也會問您要銀子花的,只是,落落這回短的可不是落落自己的用度上的。」
「哦?那是什麼上頭的?」穆雲風明知故問。
穆雲風裝傻,落落也不揭穿,繼續說道,「還不是那日伯伯您應了落落的,落落去糧倉里看了,結果,糧倉里的糧食都不夠我的親衛喝頓粥的,更別提給邊關將士們了。可是落落又不能厚著臉皮再來跟伯伯您討銀子吧,那也太不懂事了些,于是啊,當了自己的一點體己東西,也是往日父皇和皇祖母賞的東西,換點銀子去買些糧食去,就當是完成任務了。」
穆雲風拖長了聲音,「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只是,公主又要到哪里去買糧呢?」
落落揉著太陽穴道,「可不就是愁這個嘛,榮城就只有這麼大,連伯伯家的糧倉里都沒有余糧,其他地方哪里還能買得到糧呢?真是有銀子也沒處使去,真叫人頭疼。」
穆雲風不疑有他,因為榮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就算是得知落落去武家當了一萬兩銀子,他也絲毫不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無處可買糧去,因此就放松了對落落的監視,但是他對自己對穆家太過自信,卻忽視了像景泰這樣暗中的勢力,更忽視了落落的能力。
穆赫慎卻是和落落一起去征過百姓家的余糧,籌過風家的存糧,當過武家的銀子的,因此目光閃爍地看著落落,他不相信落落會被動到如此地步,然而他卻也沒有當著穆雲風的面提出這個問題。
落落毫不退縮地迎著他探詢的目光,看樣子,這個穆赫慎倒不是個莽夫,而且他似乎也並沒有私底下和穆雲風有過什麼交流,穆雲風對自己也是完全不設疑的樣子,落落心里暗自慶幸,這個穆赫慎還是個不錯的人。
穆赫哲此時卻插話道,「父親,兒子覺得公主這樣住在行宮,萬事不便,竟然還有手頭短銀子用的事,這可都是在咱們穆家招待不周,恐薄待了公主,兒子認為,反正咱們府里夠寬敞,何不迎了公主來咱們府上住呢,這樣,也好更加周全地照顧公主,也可全了咱們穆家的一片赤誠之心啊!」
穆雲風微笑著贊道,「哲兒說的是啊,都是老夫思慮不周,讓公主受委屈了,老夫這就去安排,公主請到咱們府上來,把最好的昭陽院撥給公主住下,一應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下人什麼的,都從府里最上等的抽調過去,務必要讓公主住的好,住的安心!」
穆赫哲應了,自去安排去了。
落落抽著嘴角,這父子倆,一個說一個答的,將事情說的跟真的似的,其實不就是將她圈禁起來嗎?看來,這穆家人,準備動手了!
落落假裝受寵若驚的樣子,誠惶誠恐地說道,「穆家伯伯,這怎麼好意思?落落怎能如此不懂事,給穆家伯伯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呢,還是不要了吧?」
穆雲風擺手,「哎,公主就不用推辭了,盡管放心地住下來就是了!」
穆雲風這麼客氣,落落當然不好再掃他的面子了,于是也就不再推辭,應了下來,穆赫哲的辦事效率極高,不需落落動一根手指頭,就安排好了人去給落落搬東西,落落只需要跟著穆雲風去了他所說的昭陽院看看罷了。
這昭陽院位于穆府內院的東南面,緊挨著的就是穆雲風的夫人武氏的紫陽院,院子外種著大片的花草,看上去非常的舒適,昭陽院是一座三進的小院子,院子里種的卻是以竹子居多,院牆也多數掩映在竹林之中,倒也十分幽靜。
落落非常滿意,沒想到就算是囚禁,這穆雲風也給自己面子做得很足,這個院子倒是很合落落的心意。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穆赫哲就帶著抱著兩個大包袱嘟著嘴滿臉不高興的小蘭進來了,一看見落落,小蘭就立刻上前告狀,「主子,他們連問都不問,就叫我們搬東西,奴婢不見您的旨意也不敢搬啊,可是到底還是被他們給帶到這來了。」
落落笑道,「胡說什麼,這是穆家伯伯怕我在外頭受委屈,所以特地叫我搬進來住的,你瞧這個院子就是撥給我住的,好了,你趕緊下去吧東西都歸置好吧。」
小蘭這才疑惑地點頭應了,抱著兩個大包袱下去整理東西去了。
穆赫哲對落落說道,「公主,在下給您安排了兩個廚娘,四個嬤嬤,八個丫頭,您看是不是還缺點什麼?」
落落客氣地對穆赫哲說道,「大公子費心了,這麼多人夠夠的了,不需要再添置什麼了,就這麼,我還覺得叨擾了伯伯了呢!」
穆雲風不以為意地說道,「這算什麼,就是把全府里的下人都調來服侍公主也是應該的。」
而他身後的穆赫思卻是皺著眉頭問道,「公主,那個每日里跟著您幾乎寸步不離的連公公為何沒見到?」
這個穆赫色果然是個心思細密的人,這就發現了細微的不尋常之處,落落不由對這個二公子更加重視起來,但面上還是不露聲色,淡淡地說道,「哦,我最近睡得不大好,我一向服的藥里有一味夜交藤用完了,別人一時又識不得此藥,因此我讓他去幫我采這味藥去了,怎麼,二公子有事要尋他?」
穆赫思這才松口氣一般地說道,「哦,那倒沒有,只是他以前一直跟隨在公主左右,今日不曾見到,不過是好奇問問而已。」
落落也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哦,原來如此,那等他回來我叫他來見見你吧,省得二公子再點名時,發現又少了什麼人,豈不是要擔心?」這話卻是有些許責怪的意味在里邊了,自己身邊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他這樣的人來置喙了?
穆雲風也听出了落落話里的不高興,連忙打圓場道,「好了,公主,您再歸置歸置,我們就先告退了,正午在榮禧堂的偏廳給您置了酒席,請您務必賞臉,老夫的夫人也是仰慕您已久,也想見見您呢。」
落落笑道,「穆家伯伯客氣了,應該是我去拜訪夫人才對,都怪我這些日子太忙了,您請自便,呆會兒收拾好了,我自會去紫陽院拜見夫人的!」
穆雲風臉上都笑開了花,「那就太好了,多謝公主!」說著便帶著四個兒子退了下去。
而穆赫哲帶來的那些個下人都已經在院子里站好了,畢恭畢敬,都低垂著頭,等著落落訓話呢。
落落回頭,準備去看看小蘭在做什麼,卻看見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人低頭搬了張太師椅走了過來,「主子,請坐!」
落落抬頭去看,才發現那竟然是李子,看來他是喬裝成了自己的下人混進來的,落落也沒說什麼,坐了下來,簡單地說道,「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你們的主子派你們來服侍,你們就盡心地完成自己的事就成,我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只要你們記住,各安其職,閑事莫理即可,若是讓我發現有人在背後亂嚼舌根子,或者說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你受罰是小事,到時候連帶著家人也跟著倒霉受苦可就不好了。好了,我要說的就這些了,你們下去忙著吧。」
眾奴僕也不知道是听懂了還是沒听懂裝懂,反正呼啦啦一下人群就都散了開來,大家都有條不紊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落落站起來進了月洞門,到了二進的院子里,這顯然是個正廳,只是用來招待客人或者是喝茶聊天的,而再走過一道門,才是落落的起居室,一排三間闊大而舒適的廂房一字排開,下蘭正在里頭忙活著,給落落整理床鋪和妝匣什麼的。
李子不聲不響地跟在落落身後,落落走進東次間,這里已經整理好了,落落坐在炕上,問道,「你怎麼進來了?」
李子輕聲答道,「連公公特地囑咐了小的,一定要跟在主子身邊隨時服侍著,小的便弄了身衣裳跟著小蘭姑娘進來的。」
落落點點頭,「嗯,也好,你在我身邊,萬一有什麼事,也方便傳達消息,那一千親衛呢?」
李子答道,「我昨日就已經安排他們在城東扎營,如果有什麼事,只要放消息就行。」
落落嘆了口氣,「現在我們等于是被囚禁起來了,他們還沒發現連公公的動向,等他們發現之後,咱們就得更加小心了,如果他們動手,你立刻通知那一千親衛,不要硬拼,但是也要馬上進入戰備狀態!」
李子應了,「您放心,主子,小的和一千弟兄定會護您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