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優回頭問庫爾提,「影一他們可有信傳回來?」
庫爾提知道他是在擔心那個公主,便答道,「影一他們也都布置好了,一切妥當,還說起公主身邊似乎也有人手調動的痕跡,景泰那邊也說無妨,是公主自己的親衛。」
賀蘭明優點點頭,「這就好,告訴影一他們千萬要注意公主身邊其他的動靜,尤其是我大哥那邊派來的人,告訴景泰,其他的事都不必管,只要時刻注意公主的安危就好。」
庫爾提應了,冒頓進來回道,「主子,馬車安排好了,咱們……?」
賀蘭明優便要起身,牽動身上的傷口,加上高熱未退,又疼又暈,一時差點沒能起身反倒要跌了回去,被冒頓一把攙住,「主子,這怎麼行?您瞧您的身子……」
賀蘭明優打斷他的話,「沒事,扶我起來,我坐馬車又不會勞累,無妨,我們馬上動身!」
冒頓還想說些什麼,被庫爾提止住,「好了,別說了,咱們扶主子上車去吧。」庫爾提知道主子的脾氣,一旦他決定的事是萬無更改的。
二人便扶了賀蘭明優起來,庫爾提又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給賀蘭明優披上,這才和冒頓一左一右地扶了賀蘭明優出了帳篷。
外頭一輛平頭的青釉馬車,門口掛著厚實的棉布簾子,里頭倒也布置得算是精致了,馬車的壁上都包著厚實的棉布,佔了大半面積的榻上也鋪了好幾床厚實的褥子,還有兩床厚實的棉被,靠著榻放著一張固定好的矮桌,下頭是抽屜,里頭裝著各色點心,還有包著厚棉布的茶壺等。
庫爾提扶著賀蘭明優解了大氅,讓他躺在了褥子上,然後拿厚厚的棉被蓋了,又對冒頓說道,「主子本就發熱,不能受冷,你去攏個炭盆過來,再讓那大夫也好生跟著,隨時給咱們主子把脈煎藥什麼的。」
冒頓應了去辦了,賀蘭明優躺在褥子上,蓋著厚被子,臉色還是蒼白,但頰邊卻還有一縷不正常的紅暈,「辛苦你們了,你和冒頓也了輪流歇著去,可不能再倒下一人了。」
庫爾提深知他說的不錯,點頭應道,「小的省得,主子您莫要操心了,還是好生閉了眼歇上一會兒吧。」
賀蘭明優這才放松了身子,閉了眼,沉沉地睡去了。
而落落那邊,這日早上剛剛起床,就被宮女來報,說是達達木夫人求見。落落頓時就糊涂了,這幾日接見的各部落的貴婦們實在是太多了,她也記不住那些個拗口的名字,實在想不起來這達達木夫人又是誰了。
她疑惑地看向身邊服侍的素文,素文也一臉疑惑,落落只好讓宮人去帶客人進來了。
落落坐在主位上喝茶,老遠便听見一個洪亮且厚實的嗓音說道,「呵,新閼氏好大的面子嘛,也不知道來迎迎嗎?」
落落直皺眉,說實話,這幾日被他們給薰的起碼是知道了,這著鄯善草原的王宮里,她貴為閼氏,除了鄯善王,她還真就是最大的了,莫說現在這個威王還未正式登基,名義上還只是她的繼子,這里還真就是她的地位最高了。所以乍然听到這麼個囂張的聲音,她還真的有點不適應起來。
「這是誰,如此喧嘩?」素文看到落落的表情,連忙喝斥起外頭侍立的侍女來。
誰知外頭那些鄯善侍女們沒有一個人敢應聲,都低著頭,仿佛沒听見素文的話一般。
落落正感到吃驚,外頭旋風一般進來一群使女簇擁著一個身著華服的貴婦進來。
這貴婦走到落落面前,便吵嚷起來,「你就是那個大離公主?你就是那個威兒要娶的閼氏?」連聲問下來,語氣頗為不敬,甚至還有幾分挑剔和不滿。
落落看向自己身前的這個貴婦,身形高大,體態豐滿,穿著五彩的華服,滿頭的發辮都盤在腦後,額頭上掛著一串寶石鏈子,在正眉心的地方垂下一顆大而明亮的紅白石,脖子上也掛滿了寶石穿成的珠串。大大的百褶裙的裙擺上還掛著各色的小寶石,走起路來極其閃耀,仿佛就是個流動的首飾架子一般,晃得落落以為自己是到了某一家的首飾鋪子里一般。
這貴婦皮膚倒是挺白的,面如滿月,寬寬的額頭,稀淡的眉毛用濃黑的炭筆畫得很黑,眼楮很大,不過看上去年紀不小了,眼尾都是皺紋,方鼻闊嘴,嘴上還抹著厚厚的胭脂,整體看來,就像是落落在現代見過的畫上的那些唐朝仕女一般。
這貴婦也在打量落落,看落落沒有說話,便冷冷地說道,「怎麼?也沒人給讓個座啊?」
落落還未海口,一旁已經有侍女搬來大大的玫瑰圈椅,鋪上了精致的繡墊,扶了那貴婦坐下,馬上又有侍女端了滾燙的酥油茶上來,跪在那貴婦面前,高高地舉了遞給那貴婦。
落落已經完全被這貴婦的這一系列動作給驚住了,這人,怎麼好象反倒成了這里的主人一般,那貴婦端了茶喝了一口,眉頭一皺,連茶帶杯子全仍了出去,直接就都灑在那奉茶的侍女的腳下,那侍女卻是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那貴婦喝道,「大膽的奴婢,怎敢如此欺瞞于我,我不是說過要放葡萄干的嗎?就這麼糊弄我嗎?」
這貴婦斥責的話語剛落,馬上,那貴婦身後便走出兩名膀大腰圓的侍女來,拖了那奉茶侍女就往外走,那侍女這才尖叫起來,「閼氏救命啊,閼氏,奴婢錯了,再也不敢了,大妃饒命啊!」
听見這侍女的話,落落這才明白過來,這個貴婦敢情就是以前這里的女主人,老鄯善王的大妃,賀蘭明威的生母啊!
看她在自己的宮殿里如此囂張,指使打罵自己的侍女,甚至還要對自己的侍女動私刑,落落便坐不住了,大力地拍了一旁的桌子,同時厲聲喝道,「我看誰敢!」
那兩名侍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回頭看了一眼落落,然後看向那貴婦,那貴婦這才慢悠悠地說道,「 ,好大的口氣呢!」
落落怒目看向那貴婦,「大妃是嗎?呵呵,我倒不知道,這大妃的名號可還對嗎?」
落落明擺著就是在惡心那貴婦,她早就听說了,這個大妃被老鄯善王送給達達木部落了,因此這所謂的大妃早就不存在了,叫她一聲達達木夫人還都是高看她了。
本來她也並不想與人結怨的,但沒想到這貴婦竟然欺上門來了,還當這里是她的天下嗎?
果然,那貴婦氣得滿臉通紅,「你好大的膽子,敢這麼對我說話?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落落這會兒平靜下來,慢聲慢氣地說道,「不就是那個被先王送給別人的前大妃嗎?」落落故意將那個「前」字重重地說了。
「哼,你知道就好,這里可是我的地盤,這些侍女都是伺候我的人,我愛打就打,愛罵就罵,你以為你是誰,一個漢人女子,怎麼敢在我的面前如此囂張?」那貴婦叫囂道。
落落嘆了口氣,這人是怎麼回事,明明就是她先來挑釁,態度囂張,怎麼反成了自己囂張了?
落落悠悠地問道,「你的地盤?你的侍女?」斜了眼,瞥了那貴婦一眼,「前大妃,容我再提醒你一遍,我是先王親封的閼氏,是這宮里的主人,是威王賀蘭明威的繼母,在他娶我之前,那麼,你說說看,你一個被先王送人的人,怎麼敢稱自己是這里的主人?啊,前大妃?」
落落故意強調這個「前」字,讓那貴婦氣得直跳腳,「大膽奴才,好不知恥,我可是威兒的生母,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們威兒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兒媳婦,你還敢這麼跟婆婆我說話嗎?」
落落還沒見過這麼蹬鼻子上臉的婆婆,正待要回話,一個尖利又更加囂張的聲音傳過來,「姨母,表哥怎麼能娶這樣的女子,他可是要娶我的!」
那貴婦的身後走過來一個盛裝年輕女子,大紅色繡金線的織錦長袍,黑色繡滿花朵的小比甲,頭戴小小的金冠,滿頭的發辮都綁著五彩寶石,垂在臉頰周圍,圓圓的臉龐,彎彎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小嘴,臉頰邊還有一個梨窩,端是可愛,只是那雙圓圓的眼楮中戾氣太重,破壞了這正體的美感,讓人感覺這少女是一個頗為刁蠻任性的性格。
那貴婦連忙安慰身旁的女子,「梨箏,姨母是向著你的,我定讓威兒娶你做閼氏的,這漢人的女子有什麼好的,哪里比得上金枝玉葉的你來的金貴呢,放心好了。」
那叫做梨箏的女子這才笑了一笑,然後惡狠狠地看著落落,「嘿,兀那女子,你趕緊給本公主走人,自己乖乖地滾回去,本公主便饒了你,要知道,我才是威表哥要娶的女人,我才是這草原上的閼氏!這里原本就是我姨母的宮殿,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也敢住這?」
這麼美的女子說出話來竟是如此粗俗不堪,連落落也覺得她這副皮囊甚是可惡起來,「梨箏?公主?哼,我是不知道你是哪里來的公主,我也懶得跟你說這些,諒你也不明白。」落落說罷,轉向那貴婦,「夫人,您現在的身份可是達達木夫人,而不是大妃了,還望您自己能清楚,如果,威王現在來給我一旨旨意,廢了我的閼氏的名份,那我璃落里馬就走,決不留戀!」
說到這,落落看了看那貴婦,「可是,我想提醒夫人您,不要忘了,就算是威王,現在恐怕他也沒有權力廢除我這個名份吧,更何況我可是經過了十八部落的首肯的,還是景塔塔爾族的守護者,如果夫人,您要趕我出去,還請您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才是!」
說罷,不待這貴婦說話,便大聲喊道,「我大離的侍衛何在?」
她早就布置給連海,讓他調動了一部分親衛在自己宮中,本來是以防萬一賀蘭明威有什麼過激行為的,這會兒倒正好派上用場了。
落落這麼一喝之下,原本守在外頭的侍衛立刻听命走了進來,落落的親衛還是按照大離的裝束,黑紅相間的軍甲,加上精良的兵器,看上去就讓人有一種震懾之感。
落落冷冷說道,「將這些目無法紀,以下犯上、滿口穢言的人都給我叉出去,如有不服,給我狠狠地掌嘴!」
這些侍衛每日里守在王宮,正愁無用武之地呢,這下,便齊齊地應了,上前便拖起了這些跟著達達木夫人來的侍女們。
這些侍女雖然身形高大健壯,但哪里是這些身經百戰身強力壯的男子的對手,三下五除二便紛紛被侍衛們扭了手,拖了出去,有些尖聲叫嚷胡亂踢打的還被侍衛點了穴道,一動也不能動,死魚一般被丟了出去,丟在殿門口的水泥地上。
那貴婦和那梨箏公主頓時就驚呆了,半天,那貴婦才大聲喝了起來,「好大的膽子,連我的人都敢動,看我不告訴威兒去……」
話還沒說完,就被落落示意兩個侍衛上前拖那貴婦起來,那貴婦拼命掙扎,無奈這侍衛力氣更大,竟將這貴婦直接手腳騰空地架了起來,拖了出去。而那梨箏,看著侍衛走向自己,便尖叫起來,「你……你敢!你這個臭女人,我回去告訴父王,讓我父王來教訓你,你們鄯善就等著我們達達木……」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那兩個侍衛一把揪了起來,也扔到了外頭,直接扔在了那趴在地上還沒爬起來的貴婦身上。
外頭一片哎喲的慘叫之聲,衣服、頭發、鞋子、裙子什麼的亂成一片,那貴婦推著倒在她身上的梨箏,「你壓到我了,快快起來,哎喲,我的腰啊……」
那梨箏想來從來沒受過這等氣,直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半天也沒爬起來,還是兩個侍女先爬了起來,才扶起她來。
她起來後,就惡狠狠地沖到落落跟前,「好,好,好你個璃落,你竟敢侮辱本公主,污辱我姨母,還敢這麼對我們,你就不怕表哥嗎?」
落落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還這麼幼稚,不由笑道,「我怕啊,我可是真怕啊,你叫他來啊,來打我啊,廢了我的閼氏名份啊,真是好笑!」
那梨箏沒想到落落竟然完全沒有怕意,更加惱怒了,唰的一聲竟然就從腰間抽了一根鞭子出來,這鞭子想來是這梨箏公主的武器,平日里就束在腰間,似乎是結實的牛筋所做,看上去就是能一鞭子抽死人的那種。
梨箏公主氣極,想也沒想,一甩鞭子,便朝著落落的面上抽去,落落與她站得本來就近,倒也沒想到這嬌氣的公主竟然還有這身本事,而且這鞭子還是如此的利器,眼看著那鞭子像吐著信的眼鏡蛇一般抽向自己的面上,落落倒愣了一下,這梨箏倒是下了殺著。
一旁的侍衛也沒料到這嬌滴滴的公主出手如此狠厲,暗道不好的時候都往落落身前撲去,但侍衛都離落落有好幾步遠,一時倒真的都還近不了落落的身。
眼看著那鞭子就要抽到落落的面上了,這鞭子帶著呼嘯的聲音和隱隱的腥氣朝著落落的臉就飛了過來,雖還未及面,落落都已經感覺到了那撲面而來的勁風,僅這勁風就掃得她面上生疼,這要是鞭子抽到自己臉上,豈不是就要當場破相了?落落倒還真沒想到這小姑娘如此狠心和毒辣。
落落可不想就這麼破了相,這鞭子來的雖急,但落落也並不是全無辦法,落落悄悄就要伸手入懷掏那銀絲手套,那可是任何白刃都可奪的,更何況是條鞭子,但是就在那一霎那,她眼角的余光看見了一道高大的人影撲了過來,赤色的袍子,不是那賀蘭明威卻又是誰?
一霎那,落落的心思轉了好幾個彎,這銀絲手套好不容易得來,如果被賀蘭明威發現,豈不是又要前功盡棄?說不定還會把綠艾、那假如意還有景泰甚至賀蘭明優都牽扯進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心里這麼想著,伸入懷里的手又抽了出來,落落咬咬牙,側了側身子,也是拼了一把,看看這個賀蘭明威能救得自己幾分?落落也是做了被鞭尾掃到臉龐的準備,只是盡量將這傷害降到最低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