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始說規矩
翌日,沐九兒醒來已經是陽光明媚。
「春風」,沐九兒輕喚了聲,走進來的卻是星兒,「大小姐,你醒了,這都已經快辰時了,可要星兒服侍你起床,去向老爺請安?」
星兒嘴上雖然說著,卻只是坐在對面的凳子上,看著趴臥在床的沐九兒;眼底毫不掩飾的鄙夷加不屑,就她這個樣子還大小姐呢,日子不如她一個丫鬟過得好也就罷了,現在居然被三皇子退婚,哈哈,再沾染了那樣的名聲,哼!
沐九兒不著痕跡地皺眉,「春風呢?」
「怎麼,是奴婢服侍得不好?」,星兒癟癟嘴,「春風一大早就被管家叫走了,這府上的人,賣身契總是要簽的,不然哪能讓他們吃白食啊,大小姐,你說是吧?」
「說的是」,沐九兒點點頭,這馮媽媽都是胡夢的陪嫁丫鬟,星兒卻是胡夢為那秦憶準備的陪嫁丫鬟,算算這府上八名大丫鬟,兩名老婆子的賣身契都在她手上的,一個個賣主求榮的東西!
星兒嘴角微微揚起,心情很好。
門外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娘,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大姐越來越通情達理,你就算讓春風他們簽了賣身契,大姐也不會說什麼的」,秦雅站在門口處言笑晏晏。
「這倒是,哎呀,你看我」,蘇繡衣突然用手撫了撫額頭,「站在這許久,竟然忘了我們憶兒受了傷起不來,還當是憶兒已經忘了我這姨娘了呢!」
沐九兒眼中劃過一道戲謔,「憶兒怎麼敢忘了蘇——姨娘呢,蘇姨娘這般照顧憶兒,憶兒就算化成灰也必定是要銘記在心的」,說著,眉毛微挑看著那突然變色的蘇繡衣,「蘇姨娘,您說是嗎?」
蘇繡衣心下一緊,卻听見沐九兒隨後道,「蘇姨娘和妹妹還是先進屋坐吧,免得爹爹又要說憶兒無禮了!」
爹爹,秦雅面色難看,這府上誰人不知,以前只有秦憶,現在只有沐九兒,有資格喚出那兩個字,其余的人,都只能恭恭敬敬地喚聲,父親。
一個稱呼,冷冷清清,他們都是不被承認的孩子。
「娘,姐姐說的是,我們還是先進去吧」,秦雅看著沐九兒,就算是爹爹最疼愛的女兒又如何,如今不照樣被她搶了未婚夫,當場遭受杖刑嗎?
兩人相攜而入,身後跟著四名大丫鬟。
沐九兒心中冷笑,這兩人倒是毫不避諱,如果她沒記錯,那卉春、紅袖可都應該是她錦園的人吧。
「妹妹果然蕙質蘭心,懂得體諒」,沐九兒趴臥在床頭,可整個人看上去卻沒有半分的狼狽,反而透著一股高雅慵懶,好似剛睡醒的獅子一般,帶著不可一世的貴氣。
「姐姐說的是,畢竟如姐姐這般,咳,的人,可不多呢」,秦雅故意打斷了下,讓人想入非非。
蘇繡衣在凳子上坐下,癟癟嘴,這屋子比起他們雅兒的房間可是要差太多了。
「憶兒,姨娘昨個兒才從祠堂出來,這就趕來看你了,你不怪姨娘吧」,蘇繡衣看著沐九兒泫然欲泣,「你爹那人也真是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挨打呢,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這以後可,可……」
沐九兒冷笑,這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嫌她丟人麼。
「姨娘這話說得」,沐九兒不著痕跡,低首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更何況皇家聖意,憶兒只是奉旨而行,難道不對嗎?」
蘇繡衣結舌,看著沐九兒,心中狐疑這這話怎麼听著這般的不是滋味呢,可一時半刻也想不清楚只好訕笑著,「憶兒說得是,是姨娘想得太簡單了!」
听著蘇繡衣和沐九兒的對話,秦雅面露難看之色。
「哎呀,姐姐,你兒的茶怎麼這麼難喝」,秦雅抿了口桌上的茶,一口吐出來,「這陳年的渣茶喝了對身子可不好,星兒你也真是的,怎麼可以給姐姐喝這種茶,以後錦園缺了什麼直接來找我就是,要是讓父親知道你們怠慢了姐姐,哼!」
嘖嘖,听听,這話說得多麼冠冕堂皇,不知道的人還真要以為這秦雅才是城主府響當當的嫡女呢。
「二小姐,奴婢知道了」,星兒面上雖然畢恭畢敬,可心中卻是異常欣喜,能夠與二小姐搭上關系,那以後在這府里的地位可就是青雲直上了,卻絲毫不考慮秦雅不過月余便要出嫁,難道還能帶著她一個卑賤丫頭不成。
秦雅滿意地點點頭,從卉春手上接過一個錦盒,「姐姐,這里有一些燕窩,都是平日里妹妹節省下來的,都給姐姐養養身子吧,姐姐這也太單薄了些!」
「那就多謝妹妹了」,沐九兒嘴角微勾,心里卻想著錦園里的那只貓身子也忒單薄了,就是不知道這燕窩人家吃不吃。
秦雅眼中劃過一道不屑,將錦盒遞給星兒,「這可要好生守著,姐姐這兒難得有這麼好的東西!」
「是」,星兒尾音上揚,眼中帶著欣喜。
「到底是誰有難得的好東西啊!」
一個突入起來的聲音讓蘇繡衣和秦雅愣在當場;沐九兒嘴角上揚的弧度卻越來越大。
「小姐,阿棋在廚房熬了些清粥,您可要吃些?」,春風跟在秦毅身後進入房間,關切地替沐九兒掖了掖被角,輕聲道。
沐九兒搖搖頭,她並不是太餓,更何況她早已經吃慣了靈物,府里的那些俗糧,她也難以入口啊。
春風知道自家小姐嘴刁,其實他們又何嘗不是如此,這城主府里的東西也忒難吃了些。
「老爺!」「父親!」
就在春風和沐九兒寒暄之際,蘇繡衣和秦雅兩人愣在當場,不是說秦毅出門巡視去了嗎,誰能告訴她們,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錦園的?
「這什麼好東西啊,也拿來給我看看」,秦毅只冷笑著,一把從星兒手中拽過錦盒。
秦雅面上急切,心下一緊。
「是妹妹說她平日里省下來的燕窩,妹妹真是有心了!」,看到秦雅眼底的那道精光,沐九兒搶先道,語氣還帶著感激和欣喜。
秦雅咬著牙,死死地瞪著沐九兒。
沐九兒也望著她,可眼中卻盡是感激和喜悅。
秦毅面上一黑,一把將手中的錦盒扔出屋外,灑出來一些呈米黃色的碎片。
「老爺,你听我說,不是,不是這個樣子的!」,蘇繡衣趕緊解釋道。
「哦,那是我老眼昏花了?」,秦毅聲音冷硬環視四周,這屋子里的東西怎麼能這般陳舊,「你給我說說,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以往因為胡夢,他不敢踏足這個院子,偶爾過來也只是在外面小站一會兒。再加上那蘇繡衣以往也是胡夢的貼身婢女,若非胡夢當年看她懷著孩子可憐,才為她月兌了奴籍,不想,她居然,居然能這般的恩將仇報。
外表富麗堂皇的錦園,內里卻是這般模樣。
入目的衣櫃,桌椅,居然大都已經磨掉了紅漆,那隔著內間和外間的屏風,都已經開始泛黃,繡線也已經褪色,不難看出經歷了多少年月。
「老爺,我」,蘇繡衣狠狠地瞪了秦雅一眼,這丫頭就算要炫耀也要看看時間場合啊,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跪在地上,「老爺,這些可都是雅兒的一片心意啊,雅兒生為庶女平日里哪能得到成色好的燕窩,這些,這些都是雅兒一點點省下來的,可現在,現在卻……」
秦雅也知道蘇繡衣的意思,趕緊順著蘇繡衣的拉扯跪下去,「父親,我,我……雅兒知道這,這些配不上姐姐,可,可雅兒也只,只能拿出這些了……」
秦毅看著穿金戴銀的兩人,再聯想到那日一身棉衣,素面的沐九兒,心中越發的寒心,那秦憶可是城主府的嫡女啊,嫡女啊……
原以為蘇繡衣承了胡夢的恩惠,怎麼也會對她好些,可原來,原來……
「父親,你別怪娘,是雅兒錯了,雅兒不該拿這些,這些」,說著秦雅竟然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一片片將那燕窩拾起來。
秦毅剛要發火,卻听見沐九兒悠悠的聲音。
「爹爹別惱,憶兒本也用不著那些好東西」,沐九兒的語氣帶著深深的自嘲,「只是妹妹,咱們秦家就算在整個流雲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以後可別再這般失禮了,若是讓人知道我秦家庶女居然將姨娘叫娘,讓秦家的臉面往哪里擱!」
蘇繡衣死死地咬著牙,那個賤丫頭居然敢,居然敢,看老爺走了她怎麼收拾她。
出身婢女,身為妾侍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她知道自己在秦毅的心上永遠比不上那個女人,所以就算那個女人死了十幾年,他也不肯將她扶正,現在她的女兒居然也想欺負她,不,她蘇繡衣永遠不可能認輸!
胡夢,當年的你注定是輸給了我;你的女兒,也爭不過我,爭不過我女兒的!
「老爺,你看憶兒她」,蘇繡衣抬起頭,梨花帶雨,「憶兒她怎麼可以這麼說妾身……」
不等蘇繡衣將話說完,隔著布簾沐九兒早已經穿戴完畢,由春風撫著走出來。
秦雅瞬間震驚。
沐九兒一身雪白的家常衣裙,再加上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一頭黑絲用白色錦帶輕輕挽起,整個身子斜靠在春風身上,可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絕美。
「蘇姨娘,你這話可不對」,沐九兒的聲音點點帶著飄忽,「自古妻為主,妾為奴,我秦憶既身為嫡女,又豈是姨娘能直呼其名的」。
一句話說完,沐九兒狠狠地咳嗽兩聲。
秦毅看著沐九兒那蒼白、干裂的嘴唇,親自替她倒了杯水,遞到唇邊,「憶兒喝點水吧!」
春風皺了皺眉,從床頭櫃上端來一壺白水,沒好氣地說道,「我家小姐喝不慣這渣茶,白水就行了!」
秦毅面上有些尷尬,打開那茶壺一聞,看著蘇繡衣,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平日里就是給憶兒喝這樣的茶?去把管家給我叫來!咳咳……」,秦毅捂著胸口,咳嗽得滿臉通紅。
「老爺,老爺您沒事吧」,蘇繡衣趕緊站起來,輕輕拍了拍秦毅的背。
「滾」,秦毅一把拽過蘇繡衣的手,狠狠地外一甩,蘇繡衣踉蹌著跌倒在地,秦雅一急,「娘,娘,你沒事吧,沒事吧,娘,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蘇繡衣雙目含淚,吧唧吧唧地往下掉。
沐九兒卻喝完水,徐徐道,「妹妹,都說了你不能再失禮了」,說著抬眼看了那面色蒼白,怒氣沖天的蘇繡衣,「不過一個奴婢而已,你就算是庶女,那也是半個主子!」,說完還一臉期待地看著秦毅,「爹爹,憶兒可說錯了?」
秦毅面色通紅,這後院掌家的權利可是他交給蘇繡衣的,若是承認沐九兒這話,豈不是自打臉面。
見秦毅不語,沐九兒咬著下唇,緊緊地立在一側,拉著春風的衣袖,小意地道,「春風,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呼」,她嘴一癟,「臨走前,爺爺是這麼說的啊,春風難道我又記錯了?」
「沒有,小姐沒有記錯」,春風看著自家小姐可憐兮兮的樣子,明明知道是裝的,可偏生看著那張絕美的容顏卻怎麼都不忍心違逆她的意思,更何況對于蘇繡衣母女這兩個曾傷害過自家小姐的人,她怎麼可能會幫他們說話。
秦毅身子一頓,沐九兒和春風雖然說得小聲,可對于內力深厚的他來說卻不亞于當眾喊話。
「姐姐,你」,秦雅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沐九兒。
沐九兒嘟著嘴,皺著眉,一臉困惑的樣子,「難道我說錯了?」
「雅兒,憶兒說得對,不過一個姨娘而已,以後可別失了身份」,秦毅面色難看地開口,看著沐九兒深吸一口氣,「憶兒身子弱,還是在軟榻上躺著吧!」
「是!」,沐九兒應聲,由著春風給軟榻上又添了兩床軟墊,這才小心翼翼地半臥著,壓著傷處有些刺痛,可是卻不好當眾表現出來。
秦毅點點頭,「看憶兒如今懂事了不少,也該學著掌家了,這後院的事,以後就交給憶兒打理吧!」
「這怎麼可以?」,蘇繡衣尖聲叫嚷。
「怎麼不可以?」,秦毅聲音低沉,「難道我做什麼決定還要你來教不成?」
「不,老爺,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繡衣已經急了,「可憶兒年紀尚小,又經歷這場變故,對府中之事也不熟悉,掌家是不是有些勉強了?憶兒,你說呢?」
沐九兒不著痕跡地轉頭,假裝沒听見。
「蘇姨娘,我家小姐可是說了憶兒這兩個字不是你一個,姨娘,能叫得的,還望蘇,姨娘,以後別失了身份才是」,春風見沐九兒給她遞了個顏色,聲音不緩不慢,「再者,我家小姐可是嫡出小姐,這城主府正兒八經的主人,怎麼就不能掌家了?」
秦毅看著春風的樣子,點點頭,對沐九兒身邊幾個婢女都甚是滿意,唯一的,就是那個被喚作阿棋的年紀也太小了些。
「老爺,您喚我?」,正在秦毅思索間,星兒已經帶著秦偉進門。
「嗯」,秦毅看著不過而立之年卻已經發福的秦偉,接過賬冊,指了指房間四周的大件擺設,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原來錦園所謂的一季一換的家具居然都是這種貨色,一千兩?」
秦偉看著跪在地上,早已經泣不成聲的蘇繡衣,心中已經警鈴大作,「回老爺話,這些家具以往可都是大小姐親自挑的,小人只是負責付賬而已!」
沐九兒看著秦偉,這人倒是回四兩撥千斤,一句話將所有的錯都歸責到她身上,只可惜,她現在面對的再不是以前那個心智未開,不知所謂的秦憶。
「是這樣麼?」,沐九兒撫著額頭,看著春風,扯了扯身上的衣衫,「我記得自己應該不喜歡紅漆的東西,要不怎麼沐府所有的家具都是紫檀的呢!」
秦毅也若有所思,在雲州,上次所見的卿玉閣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里面無論是大件家具還是小件擺設都無一不是精品,再加上以往的秦憶刁蠻任性不假,可也不會虧待自己當如此地步吧。
「這些家具是哪家商行供應,去把掌櫃的叫來」,略微思索,秦毅便出聲道。
第二節這才只是開始而已!
秦偉大松了口氣,既然大家都想中飽私囊,自然是早就對好了口供的。
「是風氏商行」,秦偉躬身,「小人這就差人去請!」
沐九兒愣在當場,風氏商行?
這,能說是老天爺也幫她嗎?
「春風,拿著風大哥的印章,讓莫離去找福臨門的掌櫃,就說印章主人有請風氏商行蘭州主事」,沐九兒將那枚不知什麼材質的印章遞給春風,春風立刻不著痕跡地退出去,很快就端了兩壺清茶回來,給秦毅添上,「這是臨走前風少給小姐背下的極品花茶,老爺嘗嘗!」
沐九兒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對著春風比了個大手指,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懂她的意思了。
秦毅剛打開茶杯的蓋子,輕輕攏了攏,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不多時整個屋子里都彌漫著清淡的花香和悠遠的茶香。
常年揮霍,蘇繡衣、秦雅、秦偉三人自然都是識貨之人,竟然是福臨門的極品花茶。
看著沐九兒,秦雅眼中迸射出恨意和嫉妒,她不過是個喪德敗行的女人憑什麼能喝那樣極品的花茶,要知道福臨門的花茶也是要分品級的。從九級到一級,上面還有特級和頂級。
現在秦毅飲的這種,光是香味就足以彌漫整間屋子,必定是一級以上,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頂級。
秦雅垂眸,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精光;現在秦憶仗著有父親撐腰竟然敢這般折辱她的母親,哼等父親外出的時候,看她們怎麼收拾她!到時候那頂級花茶,呵呵,還不是她的!
「老爺,這位便是風氏商行負責家具的喬管事,排行第三!」,秦偉對著一名看起來有些矮小的中年男子,介紹到。
「原來是秦城主,久仰久仰」,喬肖早已經從秦偉的心月復孫錢那里得知了消息,看著沐九兒,眼中滿是探究,要知道因為這丫頭他的腰包可是越來越鼓了。
秦毅點點頭,「嗯,今日因為府中之事讓喬管事跑這一趟,實在是心中不安,不過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說清楚的!」
「城主大人請講,喬某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喬肖對著秦毅拱了拱手。
「嗯,那就勞煩喬管事了」,秦毅點點頭,翻著賬冊,「听說我這不爭氣的女兒從流雲二十五年開始,至今每年在貴商行都訂了四套家具,價格也不便宜」,他一邊翻閱,一邊煞有介事地說道。
喬肖點點頭,「確有此事,哦,訂家具的,正是這位白衣的小姐!」
「哦」,秦毅嘴角微勾,「不知最近一次我家小女換的家具,可是這些!」
指著屋里已經開始雕漆的家具,秦毅猛的一拍桌子,連杯子都因為震動而發出吭吭的輕響。
「這」,喬肖看著秦偉的眼色,咬著唇,這個時候他要是點頭那可會牽扯到整個風氏商行,到時候頂頭那位肯定不會放過他,若是不承認那秦偉。
「怎麼,喬管事連自家出產的家具都認不出來了嗎?」,秦毅一拍巴掌,「還是說,風氏商行也不過是虛名在外,竟然敢在我蘭州城主的眼皮子底下以次充好?」
「城主大人恕罪,這,這家具可是大小姐親自挑選的,大小姐應該比喬某人更清楚才是」,喬肖正兩頭為難,看著側臥在軟榻上的沐九兒,急忙道。
秦毅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喬管事明知我家小女因禍早已忘卻前事,現在卻讓她來辨認,豈不是欺人太甚!」
喬肖咬著牙,心里將秦偉罵了千萬遍,這個人要死自己死,干什麼還要牽扯上他。
「城主大人,這……這,的,的確不,不是……」,喬肖結結巴巴。
「老爺,風管事到了!」,冬雪適時地敲門,清脆的聲音打斷喬肖的話。
秦毅也非常地震驚,看了眼側躺著的沐九兒,心中有些晦暗不明。
「快請!」,有些禮數卻是不能失的,更何況風氏商行背後可是整個定陽侯府。
不多時沐九兒便看見一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從容地進屋,那面容與風墨竟是有七分相似,「蘭州新任管事風夜見過城主大人,這以後風氏商行之事,還要勞煩城主大人多多關照了!」
「哪里哪里」,秦毅一邊想著,怎麼從未听說過風夜這個人,另一邊風夜已經認出了沐九兒,這不是自家那大哥全商行通告的沐九兒嗎?
「是這位姑娘喚在下前來的吧」,風夜玩味地看著沐九兒,倒是不知這丫頭因何竟然得了大哥的眼緣,還非得讓他萬里迢迢從雲都趕過來做這蘭州城的管事,真是無趣,「不知有何事能幫得上姑娘!」
沐九兒在心中癟癟嘴,「起因皆為憶兒所起,憶兒覺得自己應當將事情說個明白,我家管家賬簿上名言記在,自流雲二十五年起,我每年從風氏商行定四套家具,算起來屋子里的這套也不過一年前定的,可現在這紅漆月兌落得,委實有些不太正常,爹爹也覺得有些蹊蹺了,所以才冒昧請了風管事前來!」
聲音不驕不躁,反而帶著一股淡淡的優雅,大珠小珠落玉盤,也不過如此。
風夜點點頭,倒是位可人兒。
他上下打量了這屋子里的擺設,眉頭緊皺,「喬肖,你確定這是我風氏商行出的?」
「大,大人,這,這」,喬肖此刻早已經戰戰兢兢,听見風夜色厲內荏的話更是心中咯 一下,額頭上冷汗直冒,連忙跪倒在地,「大,大人,這,這的確不是風氏商行出產的!」
風夜點點頭,「城主大人,既然事情已經明了了,那風夜剛接手蘭州分部還有要事就不多呆了!大小姐以後若是得空,多來福臨門坐坐,風夜掃榻相迎!」
「多謝風公子厚愛,待身子好些,憶兒定當前往」,沐九兒不卑不亢,連語氣都是淡淡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很是不喜眼前這人眼中的探究和審視。
「既然風管事有要事要忙,那秦某也不多留了,只是這喬管事恐怕還需留下」,秦毅看著秦偉和蘇繡衣,眼中劃過一道厲色。
風夜點頭,「這是當然!」,說著轉頭看著喬肖,「好好配合城主大人調查,回來後立刻上福臨門找我!」
「是,是」,喬肖雙腿打顫,他已經可以想象自己的後果。
風夜飽含深意地對著沐九兒妖嬈一笑,轉身離開。
沐九兒心中晦暗,這個妖孽。
「秦偉,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風夜移走,秦毅立刻全身散發著冷氣。
秦偉雙腿驟然跪倒在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沐九兒只覺得膝蓋一疼,打了一個寒顫。
「老爺息怒,老爺息怒啊,小人,小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秦偉還是死鴨子嘴硬,「這,後院之事向來是蘇姨娘在安排的,小人付賬的時候明明就是風氏商行收的!」
「你」,喬肖見秦偉居然這樣說,「秦偉,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這,這明明就是你和那蘇姨娘里應外合,倒是全款付清的,只是那些個家具只怕是都進了那蘇姨娘和秦大管家的院子吧,這大小姐屋子里的家具還是我給你從那些舊家具里拾掇出來的,現在就想過河拆橋,你沒門!」
「我,我,喬管事說話可是要憑良心」,秦偉咬著牙。
「你也有良心,我呸!」,喬肖也顧不得,反正出了這事兒他在風氏商行也就做到頭了,日後只怕其他商行的人也不敢再用他;「城主大人明察啊!」
秦毅臉色已經難道到了一個境界,「星兒,立刻帶喬管事去前院客廳休息!」
「是!」,星兒早已經面色蒼白,此刻能借故走開,簡直是巴不得腳底抹油般,「喬管事,你跟我來!」
「勞煩姑娘了!」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沐九兒嘴角微微上揚,「爹爹,憶兒有些乏了!」
「嗯」,秦毅心情很不好,可看到沐九兒這個樣子更多的卻是心疼,「來人,將秦管家和蘇姨娘押到暗房去!」,他看著沐九兒,心中滿是愧疚,「憶兒放心,該屬于憶兒的,爹爹定當都給憶兒拿回來!」
「那就多謝爹爹了!」,沐九兒低著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秦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揮,立刻四名護衛進來將兩人拖走,秦雅哭著鬧著,「娘,娘,父親,你不能這樣對娘……」
「帶走!」,秦毅看著秦雅,「你給我回院子里好好呆著去,沒事別到處亂晃,一個待嫁女,亂糟糟的像什麼樣子!」
「娘,娘」,秦雅看著被拖走的蘇姨娘,轉頭死死地瞪著沐九兒,現在也懶得裝了,「秦憶,這樣你就高興了,開心了?這府上之人都說你失憶了,我看,其實你根本什麼都記得吧?」
沐九兒連眼皮都懶得抬,屋子里沒有了別人,她直接趴在軟塌塌的毛毯上面,甚是舒服,「妹妹慎言,姐姐的確是都不記得了,只是這屋子里的家具,也確實稍微破舊了些!」
「哪里是稍微破舊啊,我們沐府的下人房可都比這好千百倍」,春風端著藥過來,對著秦雅癟癟嘴,「麻煩二小姐讓讓,我家小姐該換藥了!」
秦雅面色蒼白,食指直直地指著沐九兒和春風,「你,你們,秦憶,算你狠!」
待所有的不速之客都已經離開,沐九兒懶懶地由著春風給她涂抹藥膏。
「小姐,春風表現得不錯吧」,春風有些得意。
「嗯」,沐九兒半眯著眼楮,「對了,待會兒讓莫離過來一趟!」
「嗯,就算您不吩咐莫離也說了,他下午要過來見您」,春風嘴角上揚,「小姐,你說老爺會怎麼對付他們,那個蘇姨娘和秦管家也忒可惡了,上午的時候居然想逼我們簽他秦府的賣身契,我呸!」
沐九兒嘴角微勾,「能怎麼對付,秦雅就要出嫁了,我爹就算再笨也不可能真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處罰他們,別忘了秦雅可是三皇妃,若是這兩個人都被處罰了,那些事情誰來管?」
「這倒是」,春風點點頭,「可是這樣總覺得有些不解氣!」
沐九兒雙頭墊在下巴下,雖然臀上還有些刺痛,不過已經好很多了。
「放心,這才只是開始而已!」,沐九兒輕聲道,她怎麼可能會讓那些人好過。
春風有些不懂,「可是小姐不是說老爺不會重罰他們嗎?」
「你啊,剛夸你聰明怎麼腦袋就轉不過彎兒來了」,沐九兒沒好氣地說道,「忘了我爹臨走前說的那句話了?」
春風嘟著嘴,「人家哪里笨了」,她揉了揉被沐九兒戳中的額頭,突然靈光一閃,「啊,小姐,老爺會讓他們把錢都給送回來!」
「總算還沒笨到家!」,沐九兒瞥了春風一眼,「你想想自流雲二十五年,現在可是流雲三十八年,算算每年就算是四千兩,十三年也有五萬二千兩,而且你當我父親是傻的,我那些年的月錢可從沒按時領過,在補補貼貼的,怎麼也得還我六萬兩才行吧!」
「哦!」,春風將沐九兒的裙子放下來,又將藥膏藥箱放回原處,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沐九兒實在看不下去,「你這傻丫頭怎麼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那秦雅出嫁可正是置辦嫁妝的時候!」
「哦,小姐我明白了!」,春風瞬間轉過彎來,「那蘇姨娘和秦管家縱然再有錢,一下子拿出幾萬兩肯定荷包也空了大半,若是要再給秦雅置辦嫁妝,嘿嘿,小姐你可真聰明!」
「哼,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沐九兒冷冷地說了一句,「好了,還是讓阿棋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這城主府的日子過得,可真是要命!」
「知道了,小姐!」,春風快步朝著外面走去。
沐九兒長長地舒了口氣,動了動已然有些僵硬的。雖然付出的代價有些大,不過那秦毅好歹不是沒有良心之人。
他對胡夢,對以前的秦憶愧疚越深,就越有利于她報仇;或許連秦毅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現在對沐九兒完全的沒有辦法。
別說其他,光是她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又接連遭遇杖刑,險些半身不遂;再加上胡老的刻意,秦毅只怕是很久都難以從這夢魘里回過神來。
秦雅、蘇繡衣想跟她斗,她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只要抓住了秦毅,這府上的其他人本就不足為慮;一心盤算著自己勝意的某人卻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所有的動作都落在了他人的眼中。
「果然是只不安分的小狐狸」,紅衣男子輕聲道。
「爺」,臨安有些無語,自家爺已經好幾天蹲在這里,甚至之前為這,他把這城主府沒棵樹都蹲了一遍,卻定這里是角度最好,視線最佳。只是他話尚未說完,就被打斷,「這次的事兒辦得不錯,爺有賞!」
臨安看了看天色,有些話已經選擇性過濾了,「已經不早了,您中午想吃點兒什麼?」
紅衣男子妖嬈地坐在城主府最高的那棵大樹之巔,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腿膝蓋,右腿吊在下面,嘴里餃著根狗尾巴草,目光卻直直地射向錦園處。
「爺今個兒不餓,就都賞你了」,紅衣男子滿月復心思,正在興頭之上。
「可是」爺您已經三頓沒好好吃飯了,臨安看著紅衣男子射過來的兩道眼刀,很識相地噤聲,默默地蹲在樹杈上,心里的黑色小人蹲在角落地不斷地畫著圈圈;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賞賜,可以換一個不?
紅衣男子滿意地看著臨安地舉動,轉頭接著看戲。
那個丫頭居然能如此一步步捉住那蘇繡衣母子的錯處,雖然這也與秦毅長期以來的縱容有關,不然那秦雅如何敢光明正大地喚蘇姨娘做娘,倒是無形間為她們埋下了一個隱患。
「真是個可愛的丫頭」,紅衣男子看著沐九兒,只覺得怎麼看怎麼歡喜,怎麼自家就沒有這個麼可心的人兒呢。
臨安再次被紅衣男子擊敗,遠遠地看著沐九兒臉上那狐狸般的笑容,真是不知道這丫頭到底哪點兒入了自家那高貴無雙的爺的雙眼,溫柔嫻淑,高貴大方她簡直是一樣都不沾,甚至連最基本的守婦道多做不到的女人,簡直就是個禍害!
在沐九兒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光榮地升級成為了禍害級別,若她知曉肯定會甚是欣慰,模模臨安的腦袋,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當個禍害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