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半夏被從郊外的農莊里強召了回來。殢獍曉那來傳聖諭的小太監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只道是昭陽殿的主子有恙。水半夏心里納悶,不久前才與那小丫頭分開,怎麼才入夜,便到了要宣太醫的地步。宮里那麼多太醫當值,如何偏偏尋了他去?
馬不停蹄地趕到宮中,看到杳杳那副模樣,水半夏先是一愣,繼而暗道︰「這小丫頭不會是在裝瘋吧?」
水半夏行了禮,李晟急問道︰「可有法子?」
水半夏沉思片刻道︰「但可一試,只是屋內不能留人。」
李晟蹙眉,不語。
靈犀道︰「皇上,娘娘現下這個樣子,總該讓水太醫試上一試。」
有太監從殿外進來,附在石海耳邊言語幾句。石海湊到李晟跟前,低聲道︰「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李晟這才不情不願的看了杳杳一眼,向外間走去。
直到眾人都退出內室,水半夏才淨手焚香。杳杳就這般痴呆的看著他的舉動,目光呆滯。
素手撫上琴弦,琴聲飄蕩,仿佛是山間流泉,天下行雲,說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水半夏緩緩開口道︰「莫不是真的瘋了?」
杳杳似是不解,仍呆愣愣的咬著手指看著他。
水半夏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再對她說︰「你的爹爹是不準你哭的,難道你忘記了?現在想起,都覺得好笑。誰家的父親教自家女兒有淚不輕彈?女子是水做的,天生就該有梨花帶雨,春風拂面的嬌羞。女子該是被捧在手心的,獨獨你卻偏要扛起一片天。」
屋內青煙裊裊,琴聲悠揚,杳杳似是折騰累了,慢慢合上雙眼,就這般趴在床角,蜷成一團安靜的睡去。
一曲終了,一杯涼茶撲滅燃著的燻香,水半夏開窗換氣,負手而出。
李晟起身問道︰「如何?」
水半夏拱手道︰「長久的擔驚受怕,郁結于心,今日受了刺激,才會喪失心智。只能听天命,盡人事,細心調養。」
杳杳已然安睡,李晟心中悲慟,將她抱起,置于枕上,緩緩撫模著她的身子,杳杳漸漸放松下來,「嚶嚀」一聲,舒展開手腳,側身向里,睡的安穩。
李晟笨拙的趴在床上,探手過去,解開她的襟扣,將她的衣衫盡數月兌下。美麗的胴~體活生生就是個整塊羊脂玉雕刻而成。背後大片的紅,仿佛暈開在玉中的胭脂色。
李晟取了藥膏,輕輕的涂至杳杳嬌女敕的後背上。杳杳心中不安,便總往牆上蹭,後背都蹭破了皮,幾乎傷到了整個背部。即使杳杳已經睡著,李晟踫到她時,她還是敏感的瑟縮了一下。
李晟又緩又輕的細細涂抹,喃喃道︰「傻丫頭,朕該拿你如何是好?」
石海說,杳杳是在山寺中被侍衛們找到的。當時她整個人冷冰冰,陰鷙可怖,完全不似平日。據寺中的和尚說那處偏院很少有人去,當他們听到動靜趕過去時,杳杳已滿臉滿身是血,懷中抱著一個傷重的男子,傷在胸口鮮血流了一地。那男子應當是蕭逸,後來卻不知所蹤。一場山雨洗去了所有的痕跡,杳杳又失去心智,查無可查。
涂好藥膏,將她輕輕扳過身來,心疼的看著那道橫亙在她瑩白的面上的刀疤,猙獰丑陋。李晟輕嘆一聲,將杳杳輕擁入懷,淺淺而眠。
夜里,李晟無數次醒來,生怕杳杳有何不適或是偷偷逃走。15409963
第二日,安睡了一夜的杳杳先醒了來。當她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時,她猛地向後一仰頭,「咚」的一聲磕在牆上,又向前撞到了李晟的額頭。
李晟額上一痛,睜眼時,便看到杳杳一手捂著後腦,一手覆著額頭,手忙腳亂的不知該先揉哪里好。她本來扁著嘴,一抽一搭的小聲嗚咽著,看到李晟醒來,又要往角落里躲去。
李晟連忙將她摟在懷里,不讓她躲開。
在杳杳眼里,那就是張牙舞爪的想要害她。杳杳在他懷中拼命的撲騰著,手打腳踹,李晟傾身過去將她壓倒,手腳並用的按住她,結果杳杳一仰頭,咬住了他另一側的肩膀。李晟松開手去捏她的下巴,杳杳的手一得月兌,馬上將他猝不及防的掀翻到一側,連滾帶爬的下了床,胡亂一掃視,麻溜兒的躲進了衣櫥。
外間的宮人听到內室的動靜,詢問道︰「皇上,可要更衣?」半夏納麼開。
李晟惱道︰「滾!」
杳杳還半羅著,衣不蔽體,誰敢進來,他就挖了誰的眼珠子!
李晟走至衣櫥前,溫柔道︰「傻丫頭,出來穿上衣服再玩,好不好?」
里面的人不做聲。
「餓了麼?朕帶你去吃東西好麼?」
還是沒有動靜。
李晟靠在一旁的牆上,疲憊的合了眼。
衣櫥的門開了一條小縫,杳杳可憐巴巴的鑽出頭來,看著他。
李晟猛地睜眼,杳杳嚇得關了衣櫥的門,頭卻沒來得及縮回去。衣櫥門夾住了脖子!她委屈的撞開衣櫥門,「 當」一聲,兩扇門晃了晃,悠悠蕩蕩的搖擺著,杳杳一坐在衣櫥里,委屈的捂著脖子,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李晟看著她委屈無辜的模樣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又好氣又好笑。他慢慢踱至桌前,伸手倒了杯涼茶一口一口啜著。
杳杳哭得沒勁了,眼巴巴的看著他,慢慢的從衣櫥里爬了出來。就這麼半羅著,一點一點挪到桌前。
李晟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她卻不接,反而伸手試探著去夠李晟手中的茶杯。
李晟一怔,將放至嘴邊的茶盞輕輕放到她的手心里,生怕驚擾了她。
杳杳雙手握緊茶盞,迅速的鑽進桌子底下,小口小口的飲了。
李晟又是一愣,鑽到桌子底下算怎麼回事。他晃蕩著腿,時不時得向桌子底下輕踢一腳,當腳踫到阻礙時,只听「咚」的一聲,杳杳從桌子底下滾了出來,顧不上惷光乍泄,捂著頭頂,抽抽搭搭的哽咽著,茶盞也被扔到地上,在地板上滾了幾滾。
李晟蹲子,與她同高,看著她的眼楮,替她揉著腦袋。
他踫到杳杳時,杳杳還警惕的弓起身子,活像一只隨時要發起攻擊的小貓。
李晟故作不知,輕柔的撫著她的頭頂,只見杳杳慢慢放松了下來,慢慢跪坐在地上。
李晟一邊模著他的頭,「冷不冷?地上涼,朕抱你起來,好麼?」
杳杳沒有應聲,也沒有拒絕,她也沒有反抗,乖乖的任李晟抱到床上。
李晟過衣櫥選了件水紅色的衣衫,杳杳看了立馬吱哇亂叫。李晟忙不迭的扔了,重新取了件銀白色宮裝,裙裾上開滿墨色水蓮。
杳杳乖巧的任李晟笨手笨腳的拿了衣衫往她身上套。
系好最後一個襟扣,李晟的額上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杳杳輕柔的為他拂去汗珠。
李晟一怔,激動地握著她的手,道︰「朕就知道,你沒瘋,你是為了懲罰朕沒有早點找到你,是不是!」
杳杳被他瘋狂的模樣驚到,掙扎著想退後去,可是手腕還在李晟的手中攢著。她張口一咬,李晟連忙松了手。
杳杳看他吃痛的模樣,呆著不動,伸手去抓他的手,李晟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湊過來,對著他的手腕輕輕呼氣,眸子一酸,落下淚來。
「皇上,該上朝了!」石海在房外小心翼翼道。
李晟憐惜的杳杳的額上一吻,轉身除了內室。石海見李晟衣冠周正的走出來,吃了一驚,莫非是里頭那位主子病好了?
李晟梳洗後,對守在外間的碧染等人道︰「小心侍候著!」這才急急忙忙上朝去了。
一下朝,他便急急忙忙的趕回昭陽殿,途中踫到歆妃,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李晟揮手打斷,急匆匆地離開。
「娘娘,你看皇上急成那樣,莫不是瑾昭儀真的瘋了?伊人姑娘可是說她臉上受了傷,蕭逸也死了。八成就是受不了刺激瘋了呢!」那宮女看著李晟匆匆遠去的背影,低聲道。
「一個毀了容的瘋女人!還能折騰多久?」歆妃緩聲道︰「只是不看著她死,本宮心里總是梗著一根刺!走吧!」
李晟匆匆到了昭陽殿,宮女們正急著收拾房內的碎瓷片,屋內一片狼藉。
李晟問道︰「怎麼回事?」
有宮女戰戰兢兢的答道︰「娘娘不肯梳洗。碧染姑娘被咬傷了手。」
李晟看向碧染,她正溫言勸著,手腕上見了血。杳杳卻躲在床上,不肯下來。錦被被揉成一團,軟枕砸在地上。
杳杳一臉警惕地盯著碧染,碧染一動,她便往後蹭一蹭。看到李晟來,她「噌」得跑下床,躲到李晟身後,緊緊拽著李晟的衣襟。
李晟使了個眼色,碧染和一眾宮女退了出去。
將杳杳拉至身前,他溫柔道︰「怎麼能穿著鞋子就跑到床上去呢?」
杳杳一听,立馬來了脾氣,掙開他的手,兩腳一蹬,繡鞋飛出老遠,落到床上。12EPN。
「呵!」李晟忍俊不禁,將她打橫抱起,坐到桌邊,問道︰「朕都說不得你了!」
杳杳嘟著紅唇,氣沖沖的不說話。
李晟一點點理順她散亂的長發,問道︰「吃過東西了麼?」
杳杳咬著手指,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