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場豪雨痛快淋灕地降落、入夏以來就籠罩著的炎熱終于掃空。
像是老天爺對人們的饋贈、那淅瀝瀝地小雨也這樣一路下個沒完。帶來了盛夏本該沒有的清涼。
透明的水珠沿著屋頂怒獸的紋路、緩緩滴落匯集入了檐下暗溝。
街上來去的皆是撐著烏傘地男女，步態緩慢的享受著這份靜美的清閑。
拐過了長長的烏衣巷、迎入眼簾的是一對深紅燈籠。
那是個很精致的小樓，大門半遮半掩中帶有引人窺伺的趣味。
偶爾間、三兩精致小轎停駐在門口。
娉婷地閨閣小姐們在丫鬟的撐傘攙扶下、徐徐步入。
于此同時，也會有另外的深閨女子緩緩從內走出，相見之後也只互相點頭示意。各自離去。
不解釋清楚，上層的閨閣女子們也都知曉。這是出自全國最大的女子精工首飾鋪——扶蘇的手筆。
扶蘇是百年御店，全國各大交通便利的城市都有其店面。無一例外、都是將其建立在深深的庭院中，並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臨街店面。
但也正因為這份神秘和精致、反而更受追捧。
扶蘇所制的首飾大部分供給宮中貴人、流出民間，拱普通貴族女子使用的花樣其實極少。
但首飾這種東西、貴精不貴多。同種花樣、經由不同的材料做來，也是有千變萬化的。根本不用擔心因為花樣少而飾樣重疊。
何況扶蘇出品、件件皆是上佳之作？
此時、院中的苗木經過雨水洗滌、散發出泥土和花草糅合後的獨有氣息、聞起來很是神清氣爽。
穿戴整齊統一的美貌侍女們、在代表著各種主材質為原料的院落中有條不紊地穿梭著。
遇見了入內的閨閣小姐們，也不卑躬屈膝。只是各自露出真誠的清淺笑意，然後微微欠身。
教養良好的小姐們當然也見怪不怪。
說出自己喜歡的材質和首飾樣式，再由著侍女引著自己離去。
這里是間位置不很大的小小堂室，以沉水為主香調的淡雅香氣在室內彌漫著、很是好聞。
梳著清雅發髻的年輕婦人緩緩步入。但很明顯、一覽無遺的堂室內只有一個顯得局促不安地少女。
那描畫精細地眼眸波光流轉，最後落在了九鼎銅爐那根靜靜焚燒的摻金蘇和香︰「你說你要介紹個新的女堂倌進來，怎麼？現在還沒來麼。」
「啊！您不要生氣！應該是路上有什麼耽擱了，我和她相處這幾日來，她真的很厲害……」少女連忙走上前來、焦急地解釋道。
「再厲害，也不應該這樣吧。」沾著上好胭脂的唇輕努︰「看看，我都出去巡視了一半了，時間也過去了半刻鐘。這樣的不守時女子、真得能夠伺候好人麼？咱們店雖然給你們這些有才華的女孩子，一點展示的機會。」
柔和的嗓音頓了頓，變得有些嚴厲︰「但是，像這樣自恃自己有些技藝的傲慢女子，我還真的不很喜歡呢！何況、我還沒親眼看見你口中所謂的厲害。」
「抱歉！她身體好像有點不好，所以。」少女連忙走上來，幫坐在白沙木椅上的美貌夫人斟茶。
推了推碧綠的茶湯，婦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能勞得咱們扶蘇這幾年，最有人緣兒的首飾娘子如此幫忙、還真有些不簡單。我現在真有點想見你說的那個女孩子了。」
少女綻放出一朵淡淡的紅暈︰「什麼最人緣的首飾娘子，我哪里、哪里能比得上雪蕊夫人您一半呢。」
雪蕊縴手微抬,嘗了口茶湯︰「免了吧！有這個時間贊美阿諛，還不去看看你那個很厲害的女子來了沒。」
綻青的雨傘斜斜支在肩上，玉胖的小手輕撫了撫額頭虛冒的汗珠。
看見標榜‘扶蘇’二字的對紅燈籠時、她喘了口粗氣，想不到這個地方這麼難找。
另一只手也快速掏出枚蜜餞果子要喂進小嘴。
這時、當那抹急促的紫色身影從門內走出時、也剛好撞翻了她肩上的傘、拿著滴溜溜地蜜餞果子的小手、就這麼滑稽地停在張成圓形的小嘴邊。
「吃！你還吃！」雅仙單手叉著縴腰，另只手停在額前擋雨。
「我不認識路，一路問過來的。」
「早上出門時不是告訴過你了麼！真不曉得你如此路痴，怎麼活這麼大的。快走！」
「等等，我的傘……」
還來不及撿起她的傘，就已經被雅仙一把攥住肥手、連拖帶拽的進了大門。
院內來往著行動麻利的侍女們，她們每經過一處，就能听見小小的問好。
看來這個地方，規矩很重啊？
被拽著、一路低頭行到小房子、然後推開內門。
雪蕊擺下茶杯站了起來，曳地長裙動靜之間發出簌簌的響聲。
「這個就是你說的、厲害的，恩？」輕輕的嗓音帶著點含混。雖然溫柔，卻又有種不容易叫人察覺的嚴厲。
雅仙連忙將她往前推了推，然後滿臉笑容︰「快來，拜見我們這處的最高首飾娘子、雪蕊夫人啊！」
濕漉漉的紗衣有些黏膩、沾在額邊的碎發也好難受。
她連忙擦了擦臉上浸出來的汗珠，然後欠身說道︰「夫人、這廂有禮了。」
雪蕊圍著這個濕噠噠、胖呼呼的少女轉了圈兒︰「我听雅仙說，你對于首飾的構造，可以一眼看穿？」
「額，是吧。」她回頭看了眼，正朝自己做了個‘努力’手勢的雅仙，然後小聲的回答。
「你的能力，自己不清楚麼？還用的著看她？」瞥見她們的小動作，雪蕊淡淡問道。「謙虛是很好，但是有能力的人太謙虛的話，會讓人覺得很假。雅仙說你日子過的很清苦，急需找份女子的工作。」
她點了點頭。
「你成婚了？」雪蕊問道。
「恩……」
「既然成婚了，你家夫君如何舍得你來這里工作？雖然這里來往的客人九成是女子，但是男人不會喜歡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工作吧？到底還是拋頭露面了呢！」雪蕊取下頭上的金簪，撥了撥九鼎爐內的香灰。
剎時，室內的香氣更濃了。
「阿汐沒有夫君在身邊！我認識她這些日子，從來沒見過什麼男人。她一定是被休棄的，對吧？阿汐？」雅仙急急的欺了上來解釋，也回頭看了眼垂頭不做聲的她︰「對不起，阿汐，我這樣說，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不生氣……
她微微抬起頭，露出個甜美的笑容︰「怎麼會呢！」被休棄……原來自己長著一張注定被休棄的怨婦臉啊。
「我問你了呢麼？」雪蕊沒好氣的搖搖頭，然後將流蘇石榴金簪插回發髻里。
「好吧，那就先去首飾坊試試吧。真是她說的那麼可憐，又那麼有能力。不考慮考慮，好像也顯得我不近人情了。但話說在前面，我們扶蘇是百年御商，容不得做錯一丁點事，更容不得身世有一點瑕疵。」
「這麼說，您答應留下阿汐啦！」雅仙驚喜的望著雪蕊和她。
雪蕊卻只是無聲的揮了揮手︰「我只是答應給她個考驗的機會。帶她去首飾坊！真是。雖然是個小婦人，怎麼如此糙。竟然放任自己長這麼胖！」
雅仙和她同時都覺得尷尬無比，一同走出門去。
雪蕊單獨站立在內室中，忽然拍了拍手，隨即走出幾個玄衣的男人。
「去查查這個人，看她是不是真的如雅仙所說的身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