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釅的參天樹影中,掩映著一座精致的六角涼亭,鋪著翠色琉璃瓦的頂蓋高高挑著檐角,圍欄上雕刻的連瑣紋好像浮動在黛色草尖上。亭子中心有幾個依稀的人影,林影交錯中看不清容顏。
丫鬟裝束的女子步子很急,幾顆豆大的汗珠也無損她娟好俏麗的容貌。但再不濟也不至失禮的在園子中跑起來。她正手握著一條汗巾,可竟也顧不得擦了。只恨不能走的再快些。
淺吸了口氣,花香彌漫。那涼亭轉眼就近在眼前。她的身影一拐,從擺成了迷宮狀的另側直入。
那是幾位穿著極考究的閨閣女子,皆做未婚打扮。
而其中那位最是明艷奪人,正在給幾位好友布置茶點閑話家常的。便是連續三年雄霸武林世家美人榜前三名的沈海棠。
丫鬟靜悄悄的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後。一點也不驚動這些正說到什麼好笑處,用小扇掩住臉面的小姐們。
沈海棠眉不動眼不移的繼續給幾位姐妹布著茶點。
那幾位也是世家出身,眼色厲害的緊。見這丫鬟氣喘喘的走了過來,又不說話。皆說這園子景致秀麗,要結伴一起去看看開得不錯的睡蓮。
沈海棠也大方的緊,由她們三兩同游去。
待亭中的人已經走的只剩下沈海棠一人時,丫鬟飛快的行了個欠身禮。「小姐。」然後凝神靜氣的湊到了她的耳邊。
听完侍女的話,沈海棠神色微喜︰「果真?」
丫鬟專注的看著小姐臉上的表情變化,很堅定的點了點頭。
「去看看!」
風馳山莊的莊主書齋隱匿在花房後,十分的難找。
不知道哪里吹來的一陣沁涼風戾。裊裊娜娜的盤旋著,不知要飛上幾重天闕。
沈海棠掀起裙擺拾階而上,正巧听到這聲似音律非音律的戾聲。
她有些喜不自禁。「爹!」使了把勁準備推門而入。
但很快她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因為這扇門是從里面被拴起來,外面的人除非用武力,否則根本打不開。
「爹爹!」她焦急的拍了拍門扉︰「是女兒啊!」
「小姐。」門口的侍衛小聲的說道︰「莊主有令,他見客的這段時間誰都不見。」
「誰都不見?」她慢下來敲門的動作︰「也包括我麼?」
侍衛做了個抱歉的動作,不再說話。
沈海棠扶了扶有些歪的發簪,也不再說什麼轉身準備離去。
此時,那道門卻‘吱呀’聲開了。
她欣喜而不勝嬌羞的回頭。
正看見那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隨著自家父親跨出了門檻,冷聲辭別︰「莊主事務繁忙,不用再送了。」
天下間,不是白晨還有誰能將這身月牙白穿的極好看?
她的視線下滑,果然!一眼就看見他手中握著的那枚青玉鈴。
沈莊主這些年保養的不錯,將那些江湖草莽的氣息給斂的干干淨淨。他微微點頭示意,目光爍爍︰「那老朽就不再相送了,白樓主。」
「爹爹,白大哥!」她娉娉婷婷地走上來福了個身打招呼。
沈莊主撫了撫胡子,溺愛的笑了︰「海棠啊!你不是在陪歐陽家的幾位小姐麼?在這里做什麼?」
「女兒是听聞幾位門人說白大哥過來做客。作為少莊主。女兒當然要過來打個招呼,才不失禮嘛!」她愛嬌的微微側過臉去,用眼角觀察白晨。
白晨俊秀的面孔上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沈姑娘,白某還有事在身,先行一步。」朝沈莊主點頭示意便轉身而去。
沈海棠連忙從撒嬌的狀態中回來,她掀起自己的裙角小步的追趕著︰「白大哥,等海棠送你出府!」
眼看著那一男一女先後步出視線,沈莊主面上的笑容才凝固了下來︰「最近有哪些人上門來給小姐提親。」
「啊?很多啊。」侍衛有些驚訝,不明白莊主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白樓主如何?」
「白樓主自然是人中龍鳳……」
「我不要听這種奉承的廢話!」沈莊主揮了下袖袍,很無禮的打斷下屬地思索。
「白樓主為人過于陰沉和無情,甚至可以說心狠手辣。作為江湖英雄來說,當然是屬一屬二。但作為女子的良人來說。」夸到這里,他偷偷看了眼自家的主子是否不悅。還好,沒有發火。
于是他接著說道︰「絕非良配!」
「絕非良配。」這四個字沈莊主說的極慢,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
「莊主?」
「連你都看出白晨這樣的男人難為良配,我那個蠢女兒!」雖然只得這一個乖女,將來的山莊一定是她和她的夫婿的。
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山莊從此成為玉賢樓的附屬!一點都不!
目光回到大門前,沈海棠正亦步亦趨的緊緊跟在白晨的身後,眼楮總不經意的飄向他手中的青玉鈴。
「那個……白大哥。海棠前些日子去樓里問了,他們說你外出。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外出呢?」沈海棠小心翼翼的考慮著措辭。
「有點小事。」俊美的面孔掠過一絲猙獰,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是這樣嗎?」他在和自己解釋耶!
沈海棠忙著竊喜于他的無心回答,所以根本沒看清那表情起過一絲變化。
一陣哨音連著狂風呼嘯而來。
沈海棠嬌呼了一聲,護住了差點被颶風卷開的裙裾。
一陣塵土蔓延後,她睜開了美眸。
卻看見一只渾身無一絲雜色的巨大雪鳶,正乖巧地停駐在白晨抬起的右手上。白晨那幾重廣袖與衣擺素白如同霜雪。卻一絲都沒被狂風和塵土沾染,恍若天人。
那鳥也靈性的很,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濃黑的眼楮也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對上了她的眸子。
沈海棠不由有些看呆。
他從雪鳶的紅爪邊取下了卷成小團的紙條,再掏出精巧的小食喂進了它的嘴里。
面無表情的一展右手,那鳶尖唳了一聲便俯上青天。
展開紙團一目十行。每多看一個字,他眉間的蹙痕就更深些。
「白……」大哥兩個字還含混在嘴里,他已經翻身上馬,縱身一抓韁繩。
直到白晨的身影再也看不清了。沈海棠才有些失魂落魄的轉身,但想到他取走了那枚青玉鈴,無比甜蜜的笑意再度浮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