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到底是鐘樓傳來的第幾聲鳴鼓。
暗夜的幕緩緩降臨、宛若鴉翅延展——萬戶燈火一片寂寥,在沉涼如水的城池中靜默著。幽靈般的人影同樣在靜謐之中穿梭。
人影的步伐極輕靈。油走在那戶普通小院前,左右勘察著地點,最後才戳開了窗戶紙,再從袖袋中掏出了短管。
悄悄對那洞開的窗戶紙伸進了短管,吹了口氣。
‘呼’……
他輕輕在心中計算著時間,待到確定時限已經足夠了。才謹慎的掏出隨身利刃,撬開門扉走了進去。
柔和的燭光印出小床上那張不設防的睡臉——那是張肉肉的面孔,微閉的雙眸細窄無比。淺金的睫毛微翹著,有些嬌憨。
他動作極快地將準備好的布袋展開。
但另一道人影來的更快,像是陣夾雜著寒冰的涼風。
陰涼的利刃筆直朝他使來。他靈巧的側身,並隨著來人的攻勢向後翻了個跟斗,再縮入暗影中。
但那人顯然不打算給他任何逃命的機會,飛快的匕首直朝發頂削去。
若是蹲身再晚一點點,被削下的一定是他的腦袋。
就是這千分之幾的時間,對方卻已經猶如暗影般糾纏了上來。
‘一寸短一寸險’這句話似乎對來人沒有任何影響,那只匕首始終猶如長了眼楮般。他躲到哪邊,就跟到了哪里。
側身之時,卻發現小床上的胖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那里了!
這個發現讓他震驚無比,他仰首之時,正好那道匕首筆直朝他的面門而來。
他再側身,卻看見了那雙亮晶晶到不尋常的眸子正藏在床的帷帳後眨啊眨。
而來人顯然也是吃了一驚。
他心中一喜,連忙躍上前去、企圖捉住那胖女人的胳膊,強拉倒自己身前。
卻有一支袖鏢從來人的方向射來,他還沒來得及抓住那胖女人的一根長發,就已經從背後被人命中。
他抽動了一軀,陰測測的轉回臉來。那艷紅的鮮血從口角邊溢出,他抽動著模向自己的嘴,像是不相信口中的腥甜和背上的暗器是他生命走到終結的最後特征。
「呀……」他高呼了一聲,卻最後還是一頭栽倒在床前。
瞪的大大的雙眼,正死看著那個擁有著張圓胖臉的女人。
汐娘也嘴角抽搐的看著他,來人似乎也抽動了下嘴角,下意識就是從窗口躍出去。
「你站住。」
來人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被汐娘的軟軟嗓音牢牢定在原地。
「你是誰?」因為逆光,汐娘眯起細細窄窄的長眼楮。
「你是誰?」
見那身影沒有動靜,汐娘顫抖著走到桌邊拾起蠟燭,再緩緩轉到身影面前。
驀地、一抹說不清是無奈還是慘然的笑意漸漸掛到了汐娘的嘴角邊︰「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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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經身處在另一處微封閉的空間。
馬車頂垂下的瓔珞也隨著輕微的震動而搖晃不已。
她緊閉著的雙眼有些不情願睜開。微動了動自己的眼睫,就感覺到肉肉的手腕被人從袖內拽出一截,正有幾根手指搭在脈門那里。
男子沉穩冰涼的氣息在她周身縈繞著。
那幫她診脈的人抽離了手指,在馬車壁上輕聲敲擊著。
馬車內除了她,很明顯還有另外兩個人。
也不知道時間到底過了多久,等到其中的年輕男子終于下車。汐娘才扭著身,無奈的睜開了雙眼。
「阿挽叔。」
「你醒了。」中年男子專注在醫典上的目光來到她面前,像是絲毫不奇怪她的突然醒來。
汐娘張了張口,幾次欲說話卻還是發不出聲音。
「你是想問,孩子還在不在吧?」阿挽眼簾微垂,看了眼她的鼓鼓身軀。
平時口才就很弱的她,現在更弱。
「還在。」
阿挽的聲音讓她精神一振,連忙坐了起來看著他。
「但是很快就會不在了。」阿挽繼續陳述事實。
「你可以再逃一次,如果你確定你真的逃得出阿晨手心。」
他涼涼的敘述比最直白的惡語還要傷人,汐娘扶在車簾前的小手慢慢垂了下來。
「最近你的身體狀況很不穩定,你知道吧?」
含著紅豆餅,她半失神的點了點頭。
但很快又急匆匆的仰起頭來看向阿挽道︰「我沒有想象中那麼弱!我一直都乖乖的吃東西,還……」
「你有沒有想過真的那樣做了。他怎麼辦?」
「還……」汐娘嘴角抽搐,困難的咀嚼著。
她沒有想過?她就是一直在想!才這樣做啊!!
悲憤的別過臉,卻一句辯解都說不出口。
兩人一言不發,此時卻有一陣哨音傳來。
箭羽帶著勁風襲來,阿挽抓起汐娘猛一低頭,躲過了那際暗襲。
她被技巧性的甩在了馬車的一堆棉被間,阿挽掀起車簾猛地一抽馬身。
那兩匹馬吃痛,同時跑動了起來。
在顛的亂晃的側簾中,一眼看見那白衣的男子。
分明是近百人的群戰,偏偏她就是能一眼看見他所站的方位。
此時,幾人持劍沖上前來。卻被隨後趕上的女子以袖箭阻止,並朝著汐娘的方向點頭示意。
汐娘嘴角微抽,此時馬車為了閃避,活生生的改變了疾速的方向。
她也被那迅猛的勁兒給狠狠摔倒。但還來不及叫痛,心髒卻猛然一縮,已經被阿挽的一條軟索給牢牢系在腰間,是怕她被這個力道給掉落馬車吧!
果然自己什麼時間都是個累贅!
「汐娘抓好!」阿挽叔駕駛著馬車,高聲道。
她的呼吸急促不已,顧不上再自哀自憐。拼命的抓住馬車旁邊固定的木板,維持著自身的平衡。
也許是到了安全地帶,車速漸漸緩慢了下來。
撩起簾子看,發現是條小道。
隱藏在密林中的潺潺溪水自西向東流動著,清涼的水汽帶起了陣陣涼風。
「就在這里等吧!事情解決了,他們自會來尋。」阿挽說道。
汐娘胡亂點了點頭。
天邊的白雲像是某人的衣裳,引她仰起臉來.
「汐娘!」
她悠悠的發了半天呆,才發現是阿挽在叫自己。連忙糊里糊涂的答應了一聲。
但一陣長風襲來,她已經被某人單手抓住腰,從另一邊躍過了小溪。三跳兩跳就超過了阿挽的視線。話說,某人的指力好重,她這麼厚的一身膘都被勒的生疼。
「咳咳咳……」
密林里哪來的沙子?
速度太快了吧?那些沙塵都飄到她嘴巴里了!
她咳的死去活來,但某人郎(諧)心如(諧)鐵。毅然決然的將她丟在溪水中央的小小岩石上,四面滑溜溜的青苔叫人動彈不得。